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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飞鸟,归兮无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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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是听宜妃姐姐说的,再说臣妾也是关心臣妾的媳妇儿啊!”
整个内殿里只有皇上、德妃还有我,德妃跪在地上,她惊恐和可怜的模样我没有想过我会在如此的境况下看到。她从来都是优雅尊贵的,笑的恰到好处,话也说的恰到好处。
皇上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臣妾是伤心苏格格没了孩子,那是臣妾的亲孙儿啊,臣妾不是......”皇上打断她说:“不是什么?”德妃说:“臣妾不是议论是非。”
皇上深深看了德妃一眼,毕竟是自己一直宠爱倍加的妃子,皇上也只是叹了叹气,便亲自扶了德妃起身。
“臣妾谢皇上。”
皇上摆摆手,自己落了座,也让德妃坐下,说:“木初的孩子没了朕竟然不知道,皇家的骨血啊!就这么悄无生气的没了!难道这就是天意。”
德妃轻声说:“天意如此,那臣妾有一以为,不知道能不能说出来。”皇上说:“讲吧。”德妃说:“臣妾以为苏格格与胤禛是奉子成婚,既然苏格格没了孩子,皇上是不是该收回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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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回屋里头坐着吧,外头风凉,别惹了风寒。”我看向说话的海棠,只是看着她,不说话。茗儿走出来接过她手中的披风,对她说:“你去准备晚膳,这里我来照顾。”
茗儿替我披上披风然后安安静静的坐到我的身侧,可没过多久还是开了口,她说道:“小姐,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我苦笑一下,说:“就算当初我嫁了他,这一切也不能算个完。”
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凉意,却突然发现,不管风怎样大怎样凉,都比不过心中的冰冷。“呵。”又是一声苦笑,记得那天皇上也是这么一直苦笑着的。
“皇上,您当初破格封苏格格时后宫就已经议论纷纷了,这次奉子成婚又让皇上你颁布圣旨更是闹得人心惶惶,现下孩子没了,皇上你不是不知道后宫人多嘴杂,背地里什么话都说,皇上你怎么还能叫胤禛再娶她呢?”
“还有呢?”
“苏格格性情没得挑,才女佳人,哪宫娘娘不喜欢,可苏格格出身不如意,有幸遇到胤禛,相识为知己,可毕竟与皇子是门不当户不对的,最后进不得宗室上不得玉盘,何必耽误女儿家的好时光呢。”
德妃说的头头是道,没有一句话是不合体面的,也没一句话是为着她自己和胤禛说的,她只说是耽误了自己害了自己,却绝口不提我为胤禛怀孕,最后又小产了的事情。
“皇上是不是也该想想?”皇上点了点头。
我一下跪倒,说:“皇上,娘娘,奴婢失了身子又失了孩子,如果王爷不要奴婢,那奴婢是一辈子也嫁不出去了,又会有什么人会要奴婢这样的女人呢。”
德妃震惊的看着我,一脸的不容置信,她决计不会相信一直平淡安分的我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皇上说:“快起来,地上这样凉,你身子还没好全。”我摇摇头,留下两行清泪,我抽泣道:“奴婢是高攀了王爷,可是...可是奴婢是整个心都系在了王爷身上啊......”皇上对茗儿她们说:“还愣着!快扶你家格格起来。”茗儿她们这才恍然大悟般的一拥而上,搀扶我。
皇上看着我,柔声说:“丫头,先回去,啊,德妃说的没错,但你别急,别哭,朕给你做主。”
“没人...没人要我了么?”
“说什么呢丫头,就算你与胤禛不能成婚,朕也会给你寻个好人家,决不让你做小,也没人敢说你半句闲话。”
这就是我等到的最后答案,胤禛再没来过,但唯一没变的就是宜妃,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对我好,常常叫我过去陪同着一同早膳,而九阿哥也来得更勤了。可我终是成了那被放逐的飞鸟,无处给我归息。
我已经二十五岁了......
***
“小姐别再想了,宜妃娘娘叫您过去呢。”我站起身,就往正殿走去。
宜妃见我进来就招呼我说:“木初,来,你能不能帮本宫去趟宁寿宫?”
我问:“娘娘想给太后送过去点什么?”
宜妃递给我一个木盒,微微有些沉,她说:“小心拿好,这里面是几篇本宫抄录的佛经,还有命人新打造的念珠和挂珠。”然后又指了指桌子上面更大的一个锦盒,说:“这里面是专人请来的菩萨,银荷帮着你稳当些,一定要小心。”我说:“是,娘娘放心吧。”
太后好像知道我们要来,宁寿宫门口早早就侯上了一些宫女。
银荷福了福,说:“赵嬷嬷,您怎么出来了?这天儿多冷啊!”赵嬷嬷眯着眼笑了,说:“可不是么,这一入秋啊说冷就冷的,谷雨谷雪快把东西接过来。”两个丫头一愣就马上上前来接过,赵嬷嬷继续说,“人来的少这些丫头们都要呆傻了。”然后都向我请安,说:“苏格格吉祥。”我说:“快起来,东西拿得多不用多礼了。”赵嬷嬷点点头,就领着我们向内走。
正殿门口,赵嬷嬷通报说:“太后,格格来了。”里面传来慈祥的声音:“那快些进来吧。”
掀帘进去,里面软榻上靠坐着一位慈祥的老人,她笑着冲我们招招手,虽然只见过一次面,可我已经仔细认得太后她的样貌了。
“给太后请安,太后吉祥。”太后说:“好孩子快起来,来,做到哀家旁边来。”我恭顺的说:“奴婢不敢。”太后“咦”的一声:“皇上不是封了你格格么?怎么还奴婢长奴婢短的。”我笑笑。
一旁的银荷开了口,说:“太后,格格一直自称‘奴婢’的,我们主子怎么说都不成,您快给劝劝,这哪个格格是自称‘奴婢’的。”太后点点头,对我说:“这可不成,不能自降了咱们大清格格的身份。”我说:“太后的教诲奴...不,我记住了。”
“这还差不多。哎,多久没来人和哀家叙叙家常了,除了皇帝和那几个妃子,真是把这几个人都见遍了。”
我说道:“怎么会呢太后。”
“这永寿宫里啊住的都是些老人儿了,又是三天两头儿的送走一个个太妃,哪有什么人愿意来啊,这不嘛,四十八年端顺太妃薨了,前年淑惠太妃也薨了,就留下哀家一人儿孤孤单单的了。”
我想想也是,这永寿宫虽然是太后的寝宫,可却是容易过病气,占老气的地方。
“小柔的丫头就是有心,瞧这小字儿写的多清秀,每天看着念着哀家也舒心。诶,丫头啊,你可喜欢念佛?”我答道:“我并不太懂佛经。”太后说:“佛参悟出了太多常人参不透的人生道理,读读静心,又能修身养性,哀家年岁大了什么都看开了,所以与佛相伴最相安就是哀家最后参悟出的道理了。”
“我懂了,我日后一定多多礼佛,参悟哲理,修身养性。太后,我想日后帮着宜妃娘娘一同抄录佛经。”
“好,不过不如叫小柔歇歇,日后你就帮哀家抄录佛经吧,顺便也来多陪陪哀家。”我答:“是。”
回去后,我先到宜妃那去请安,她倒是早就知晓了我来帮忙抄录佛经的事情,一开口就说到:“要不是你开口,本宫还不知道要抄到何年何月呢,这佛语啊本宫实在不甚懂,这下好了,本宫落得清闲了,倒是辛苦了你了。”
我说:“奴婢是想......”我还没说完宜妃就打断我,说:“不是改了口嘛,怎么又回来了。”我不好意思一笑,说:“我是想替娘娘分担些的,不想太后说一定要叫娘娘歇歇。”
“多走走好,别总闷在屋里,以后在宫中度过的日子没有头儿。”
我对宜妃笑笑点了点头,可我心里一点都不想笑,如果现在有镜子在我面前,我想我一定笑的比哭还要难看。
皇上的口谕想必每个人都不会忘掉,婚事且放,让我养身,可宫中人多嘴杂哪个不说我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最后却落个站不稳摔得粉身碎骨。宜妃这么说,也就是说我不可能再嫁出宫了,就算是嫁也是希望渺茫,而且,绝不会是胤禛了。
从此的日子,我早晨用过早膳便从延禧宫出来自己慢慢行到宁寿宫去,晨练遛早儿一般,总感觉身子清爽舒服多了。
“丫头,最近两日不必来了,也在自己那儿睡睡懒觉。”今日去了太后突然这么对我说,我问:“太后可是有什么事儿?”太后说:“这两日哀家闭门吃斋礼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说:“太后诚心对佛祖,可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太后笑着说:“哀家还是吃得消的,放心吧丫头。”
***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佛果然是佛,什么都看得透彻,无论是美好的和痛苦的,都会转身而去的,所以,只要看到这一点就会知道世间的一切了,而我们、而我却太执着于心中幻想美好憧憬之中了。
从太后闭门礼佛开始,我也认真读起了《金刚经》,果然世间道理尽在其中。
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我喃喃:“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苦笑。
耳边突然传来茗儿的声音,她一直站在门外,此刻说话想是同其他的宫女了。茗儿说:“这样清淡下去,早晚有一天要一脚踏进空门了。”可回话的却是宜妃:“本是想让她静静心,放下不痛快的事儿的,没想到好像是害了她。”茗儿问:“那可怎么好啊?”宜妃说:“等太后礼完佛出门,本宫就去求太后别再叫木初去了。”
我走到门口,给宜妃行了礼,说:“娘娘,如今我除了窝在延禧宫或者到永寿宫陪太后以外我再无他处可去。”
“本宫不是不让你出门,实在是怕你清淡了性子,看破红尘啊。”
我说:“我还有什么红尘可去看破?娘娘,一切都如梦幻泡影,而我的故事我的梦,早就随着孩子和皇上的口谕破灭了。”宜妃一怔,没有再说什么。
不知道我同宜妃这么站着站了多久,直到有人来通报我们两个才好似回过神儿来一般。
“娘娘,十三爷来请安了。”
宜妃看看我,说:“这孩子可不会来看我,我让他直接去偏殿看你吧。”然后对通报的小太监说,“把十三爷直接引到偏殿去吧,本宫要午睡了,让十三爷不用劳烦请安了,好好陪苏格格就好。”
恭送宜妃回去,我们才各自散了。
“木初!”
胤祥一进来就大声的叫我,几年不见,他黑了也壮了,比几年前更像个有担当的男子了。看到他好像回到了从前,我还是那个名不见经传又不讨人喜欢的侍妾苏格格,突然感到很窝心,突然很想哭。
“一直可好?”
“嗯,不错,东奔西走的历练了不少,你呢?”
我愣了一愣,然后笑笑,说:“我也还好。”
“那便最好。”他顿了顿,然后低声说,“木初,可四哥不好,很不好。”他见我愣住,不说话,便继续说道:“四哥他不是不来看你,你也知道九哥和我们不对付,四哥不便来。”我问:“那你为何来?你和他不是一起的么,为何你可以来?”他说:“我毕竟是弟弟,好些。”我摇头,让他别再为胤禛解释什么。
“他不来是有他的道理,可是如果还想要我他就不会不来,就不会在我失了孩子又丢了指婚圣旨的时候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不是,木初,四哥他多少次来过门口却又回去了。”
“他连见我的胆量都没有了,难道你还指望我相信他有要我的胆量么?”
“四哥不是不敢,是不能。”
“不能?身为丈夫的他,身为我肚子里孩子阿玛的他竟然是不能见我?这是什么道理?你与他最亲近,那你告诉我,他是真心的么?对我是不是真心都好,那他是真心对我们的孩子的么?”
他一为胤禛说话我便一一回问,一一驳他,最后他已经面色苍白,哑口无言。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只说了一句话便走了。“只要你相信四哥、爱四哥,四哥就绝对会真心对你还有你们的孩子。”
真心对我...真心对我们的孩子...是已经看你透彻的我,和已经离我们远去的孩子......
茗儿进屋,突然大喊:“快来人啊!格格吐血了!”
银荷进来,然后是鹦哥儿跟着宜妃进来,然后又进来了许许多多的人,我感觉我身体轻飘飘的,头和心却沉甸甸的。
耳旁隐约传来一人的哭喊声,是宜妃啊!她在求我不要离开,不要丢下她,她一定是想起了她那十几岁便殇了的儿子吧,是把我当做了她的亲生孩子啊,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