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创世神后我跑路了》浅竹七

1、关于我们之间

　　第三次被领出福利院了。

　　面前的中年男士穿着标准的社畜西装外套，却好像没心思打理一样，许多地方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他却也不管。
　　要不是一张还算秀气的脸，这个男人甚至能给人“邋遢”的第一印象。
　　“你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孩子摇摇头。
　　“介意跟我姓吗？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音，我叫音齐松。你可以叫我爸爸，要是不习惯，叔叔也行。”
　　“……音延。”
　　男孩抱着自己的枕头坐在床上，缩成一团。音齐松感受到孩子偷偷摸摸瞟过来的眼神，心里有些软。
　　要是叶子还在，自己也该有孩子了吧……可能也已经和这个孩子一般大了。

　　“音先生，院长来让我知会您一声，手续已经办好了。”
　　有护工走进来，瞟见床上躲在枕头后面的孩子，小声说道：“现在领养孩子的人不多，要我说，您要挑个顺心的才是……”
　　“谢谢。不过阿延很乖，对吧？”
　　音齐松挑挑眉毛，蹲在床边的大人有些莫名的幼稚感。
　　音延回以他一个沉默。半晌后小孩子低头，拉住了大人的手。
　　“嗯。我会很乖。”

　　等到音齐松领着音延离开，音延趴在车窗边回头看福利院越来越远，他说：“我不会再回来了吧？”
　　“当然。”
　　音齐松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小小一只的孩子，想了一下，打开了音乐。舒缓的纯音乐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隔绝了喧嚣。

　　“当然。”少年摸着音延的头，音延从他的手掌底下钻出来。前面的大人一点儿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专心的开着车。
　　“嘘，不要说话。悄悄话咱俩私底下说，你真的不能再回福利院了。”
　　名叫羲和的少年眉眼带笑，对音延竖起一根手指。他收回手，好好的坐在另一半的座位上，侧头看向小孩。
　　“头晕的话就睡一会儿吧？”
　　“嗯？放心啦，叔叔他不会一直看你的，这可是在开车呢。你好好休息，到了我叫你？”
　　“……”
　　音延看着少年不做声。
　　羲和的声音逐渐弱下来：“啊好啦，我不说话。”
　　羲和一旦安静下来，车里就不再有其他声音了，只有纯音乐一首接一首的播放着，柔柔的音色环绕着车厢。

　　“呼，到了。”
　　音齐松停下车，领着音延往前走。“这里是眉山区安乡路，九江庭园12栋503，以后这边——就是你的家了！能记得吗？我回去给你写在本子上？”
　　音延抬头看向四周。羲和不远不近辍在他们后面，背后是涛涛江水。

　　夜晚。
　　打理好一切行李的音延顺利在这个家里住下，看着音齐松关上房间的门。
　　“哥哥……”
　　“在！阿延你终于舍得和我讲话了吗？”羲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蹲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小小一团。
　　音延头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的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气音。
　　“哥哥。”
　　你知道我想讲什么吧？
　　无论是前两次被送回福利院，还是平日里被人排挤，被护工们视作怪胎……都是因为你啊。为什么其他人见不到你呢？明明你那么好，为什么只要你在，我却过的是这种人生呢……
　　哥哥，你都知道吧。
　　“哥哥，我也……想有家啊。你离开好不好？”

　　“别逗那小孩，他晦气死了……”
　　“啊？”
　　“你新来的不清楚，他啊，天天跟鬼讲话，说什么哥哥姐姐的，你别也粘上那些东西，最好离他远点。”
　　“可是……他一个小孩子，没人陪是不是……”
　　“他又不是你家孩子，又不是亲的，你管他那么多干嘛？拿钱办事，咱们照顾他就不错了……”

　　羲和沉默。
　　“我真的不想再被当成怪物了……”
　　“可是……”青年嗫嚅着，“阿延，你让我去哪呢？而且，你不是怪物啊，那是他们的错……”
　　“可是在所有人眼里我就是怪物！哥哥，我真的不想这样子了，被所有人厌弃的……像个活该被丢在垃圾桶里死去的废物……”声音嗡嗡带着哭腔，却十分清晰的炸响在羲和耳边。
　　“可是，那是他们不懂得珍惜你，阿延明明就是珍宝啊。况且我还……”
　　“你是在这里！”小孩子猛的掀起被子坐起来，怕给大人听到，他的声音压抑到嘶哑：“你是在这里，可是你真的存在吗哥哥？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以为你会是我的朋友……可其他人都看不到你，连我也摸不到你……你能给我什么，他们打我的时候你都只能看着！”
　　“……”
　　“哥哥，羲和，我叫你哥哥，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是我的哥哥，可是我也想当一个普通人呐。”
　　“羲和，就让我自私一次，好不好？”
　　“……好。”
　　羲和听见自己这般说。

　　十三年。
　　距离被音齐松领养已经过了十三年。音延再没回过那家福利院。他同所有正常的孩子一样，上学，读书，除了不爱说话，一切都好像好起来了。
　　没人说他是怪孩子。除了午夜梦回，隐约记得好像有一个很好的朋友，羲和的存在已经尘封许久。
　　音延的成绩很不错，在这个小县城里已经是很高的水平了。

　　“老师很看好你哦，这次的竞赛一定能拿到奖。”
　　“要是这孩子真能拿名次……”
　　“不要好高骛远，考个离得近的城市，来回走动也方便……”
　　“瞧他，那么认真做什么，反正咱们学校就是个垫的，搞的这么大阵仗，不知道还以为真能考上呢。”
　　“……”

　　甩出去那些徘徊在脑中的絮语，坐在地铁里的青年皱眉，按着疼痛的太阳穴。最近在学校的小图书室里泡的太久，连太阳都少见，音延的皮肤有种不正常的苍白。
　　边上的大妈小心翼翼的探头过来看着这个虚弱的年轻人：“小伙子咋啦？没事吧？”
　　“没事，谢谢阿姨。”
　　音延半眯着眼，看了眼站点，当机立断准备先假寐一会儿。离终点站还远，回家还得继续找资料……音叔叔晚上又要应付酒席，得给他准备点解酒的东西。
　　音延迷迷糊糊的想着事情，突然感觉有些累。是为什么呢？想要被关注，被在意，不像个垃圾一样被遗弃，竟然要付出这么大的努力吗？
　　可是所有人好像都有自己的世界，老师为了成绩在捧着自己，同学的祝贺都带着阴阳怪气……就连一开始对着自己说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的音叔叔，也重新组建了家庭。
　　自己一直在努力融入他们的世界，却始终被排除在外。
　　“是我做的不够好吗？”
　　“可是，我已经不是怪孩子了……”

　　音延突然记起了那个福利院。明明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此刻突然翻涌出来。
　　“哥哥……”
　　那个只有自己可以看到的，只会为自己开心难过的哥哥，那个让他存在的人。
　　明明很久之前，我就拥有了那样专一的注视了啊。是什么时候弄丢了呢？

　　地铁在拐弯的时候有些颤抖，音延感到越来越疲惫，思绪也慢了下来。
　　“盛业家居提醒您，终点站九江庭院，到了。请要下车的旅客……”
　　地铁的提示音有些尖锐的响着，而音延已经靠着座椅旁的广告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