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果》朝朝误期

2、吃饭，我请你

　　夏知雨整整一上午都在躲着林砚秋。
　　早读课结束后，他几乎是抱着书本逃似的冲出了教室，连课间操都特意站到了队伍的最边缘。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眼林砚秋的方向，对方正站在原地看着他，身形挺拔，校服拉链拉到顶端，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眼神专注得让他心慌。
　　苏晓晓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地问：“你跟林砚秋到底咋了？他那句‘我爱你’信息量也太大了吧！你们俩平时看着就挺……”
　　“苏晓晓，别瞎说！”夏知雨红着脸打断她，把校服拉链拉到顶，几乎要遮住半张脸，耳朵却像被火烧一样烫，“他……他就是脑子坏掉了。”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林砚秋那句话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怎么也停不下来。他想起林砚秋说这话时的眼神，认真得不像作假，那里面有他看不懂的深沉，像藏着一片海。
　　他记得高一那年运动会，自己跑三千米后晕了，是林砚秋背着他去的医务室，一路没说几句话，只是把他的书包往肩上勒得更紧了些。那时他趴在林砚秋背上，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草木香，还能感觉到他后背紧实的肌肉线条，心跳沉稳有力。赵磊在旁边起哄说“你俩跟连体婴似的”，被林砚秋瞪了回去。他记得上次月考自己数学考砸了，是林砚秋把错题本整理好递给他，上面用红笔写满了注解，却嘴硬地说“反正我也没用了”。
　　这些事里，有少年人的别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却唯独没有“爱”这种沉甸甸的字眼，突然的闯入。
　　“说起来，”苏晓晓突然凑近闻了闻，夸张地吸了吸鼻子，“你身上是不是喷香水了？挺好闻的，像……那种白色的小花？上周大扫除我就想问了，周航也说你身上味儿特干净。”
　　夏知雨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闻了闻自己的袖口。只有淡淡的洗衣粉味，是家里常用的那种柠檬香型，没什么特别的。“没有啊，”他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袖口，“可能是洗衣液吧。”
　　苏晓晓撇撇嘴，伸手揪了揪他的校服：“真的？我妈说Omega信息素就特好闻，你不会是……”
　　“别瞎猜！我做了十几年Beta怎么会突然异变。”夏知雨赶紧捂住她的嘴，脸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脖子，心里却咯噔一下。他真的是Beta吗？为什么最近总觉得身上有点不一样的感觉，尤其是靠近林砚秋的时候，心跳会变得格外快。
　　苏晓晓笑嘻嘻地扒开他的手：“开玩笑嘛。不过说真的，林砚秋今天看你的眼神，跟看稀世珍宝似的。刚才他还把赵磊从你座位旁边赶走了，说‘别挡着光’，赵磊现在还在那边生闷气呢。”
　　夏知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赵磊抱着篮球蹲在操场边，一脸不爽地盯着这边。林砚秋就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目光越过人群，直直地落在他身上，像有实质似的。
　　夏知雨心里忽然有点发慌，赶紧转过头，假装整理衣领。
　　“叮铃铃——”
　　上课铃响了，是数学课。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上周的周测，整体成绩不太理想，尤其是附加题，没几个人做出来。”
　　试卷发下来，夏知雨看着上面鲜红的“-15”，眉头瞬间皱了起来。附加题的最后一道大题，他算了整整两页草稿纸，还是没算出结果。他偷偷抬眼看向林砚秋，对方的试卷上是醒目的满分，字迹工整，步骤清晰，连涂改的痕迹都没有。
　　“这道题，”老师用教鞭敲了敲黑板，“林砚秋来讲讲思路。”
　　林砚秋站起身，拿着试卷走到讲台前。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侧脸的线条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绷紧，带着一种专注的锐利。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公式，声音清晰地传过来：“这道题的关键在于建立空间直角坐标系，找到法向量……”
　　夏知雨盯着他的背影，听着他条理清晰的讲解，心里那点莫名的慌乱渐渐被困惑取代。这就是林砚秋，聪明，冷静，甚至有点不近人情。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对自己说“我爱你”？
　　难道是……恶作剧？可他看自己的眼神，那么认真，那么沉，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林砚秋讲完题，走回座位时，特意在夏知雨身边停了停。“听懂了？”他问，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个人能听见，温热的气息拂过夏知雨的耳廓。
　　夏知雨没抬头，假装在看试卷：“嗯。”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轻轻敲了敲他试卷上的某个地方。“这里算错了，”林砚秋的指尖几乎要碰到他的笔尖，微凉的触感让夏知雨的指尖一颤，“符号反了。”
　　夏知雨的心跳漏了一拍，猛地抬起头，正好撞进林砚秋的眼睛里。那里面有他看不懂的情绪，像翻涌的潮水，深不见底，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夏知雨。”林砚秋又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夏知雨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中午一起去吃饭。”林砚秋说，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吃你爱吃的，我请。”
　　苏晓晓在后面偷偷摸摸听着，心想“救命，怎么最近糖分超标了。”夏知雨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笔再次掉在地上。他涨红了脸，想说点什么反驳，却发现喉咙又被堵住了，脑子里乱糟糟的。
　　林砚秋弯腰捡起笔，放在他的桌角，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背。这一次，夏知雨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指尖有点凉，带着点微颤，好像说这句话需要很大的勇气。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赵磊过来拽林砚秋：“走了，打球去！三缺一！”
　　林砚秋摇摇头，目光落在场边的夏知雨身上，眼神柔和：“不去，你们打吧。”
　　赵磊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撇了撇嘴：“你最近不对劲啊，天天围着夏知雨转。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林砚秋没理他，径直朝夏知雨走去。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点反常，但他控制不住。每多看夏知雨一眼，就多一分失而复得的庆幸，也多一分必须守护好他的决心。
　　夏知雨坐在看台上，抱着一瓶矿泉水发呆。忽然，一个篮球直直地朝他飞过来，带着呼啸的风声——是周航投篮时没控制好力道。夏知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闭上眼，心想这下肯定要被砸了。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
　　他睁开眼，看见林砚秋站在他面前，一手抓着篮球，另一只手还保持着挡在他身前的姿势，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胸口因为快速跑动而剧烈起伏，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
　　“没事吧？”林砚秋问，把篮球扔回场内，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身上的草木香混着汗水的味道飘过来，意外地让人安心。
　　夏知雨摇摇头，心跳得飞快：“谢了。”
　　“不用。”林砚秋拿起他放在旁边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他，“喝点水。”
　　周航在下面喊：“抱歉啊夏知雨！手滑了！”
　　“没事，砸了请我吃顿好的”夏知雨打趣道，
　　“想吃什么，直接说，都是亲兄弟”周航接话，
　　林砚秋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冷冷的，周航缩了缩脖子，赶紧转头去打球了。
　　夏知雨接过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却没能压下心底的燥热。他侧过头，看着林砚秋的侧脸，阳光照在他汗湿的发梢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身上的草木香更浓了些，混着汗水的味道，形成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气息。夏知雨忽然想起苏晓晓的话，鬼使神差地问：“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林砚秋愣了一下，转过头看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味道？”
　　“嗯，”夏知雨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耳朵微微发烫，“就是……一种草木的味道。”
　　林砚秋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眼神柔和了许多：“可能是洗衣液吧。”
　　和自己一样的答案。
　　夏知雨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矿泉水瓶，瓶身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手指滑下去，有点凉。
　　“夏知雨。”林砚秋又开口了。
　　“嗯？”
　　“刚才那个球，”他说，声音很轻，被风吹得有点散，“要是砸到你，肯定很疼。”
　　夏知雨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刚想开口，就听见林砚秋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钻进耳朵里：
　　“所以我得护着你。爱你。”
　　风从操场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远了。夏知雨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猛地跳起来，耳尖红得快要滴血。他抓起矿泉水瓶，几乎是落荒而逃：“我、我去买瓶水！”
　　林砚秋看着他慌张的背影，在看台上坐了很久。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带来远处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还有……一缕若有似无的、清冽的铃兰香。
　　比早上更清晰了些。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用不了多久，夏家的人就会闻到这缕香气，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过来。那个总板着脸的二叔夏明诚，那些藏在族谱后面的贪婪目光，他一个都不会忘。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他们得逞。
　　林砚秋伸出手，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仿佛还能闻到那缕属于夏知雨的、带着阳光温度的香气。眼底的温柔渐渐沉淀下来，变成了某种坚定的、近乎执拗的东西。
　　他要护着这缕香，护着这个少年，直到再也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
　　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