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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纪:冥河邀请函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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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
茫茫皑皑的大雪铺盖整片天地,一棵又一棵白桦树寂静地挺立在大地上,稀稀疏疏地铺展开一片雪林。
疏条投下模糊的影子,这影子就轻轻地落在少年的脸上。
少年一身浅棕色单薄的短袖,半身已经被大雪掩了,只有那冻得发紫的指尖忽然颤动了一下,证明他还有着一丝生意。
他的胸口上蹲着一个胖乎乎的黑球,两只小爪子在蓬松的羽毛里若隐若现。
忽然,这只黑球狠狠打了一个喷嚏。
“啊啾——”
这一声伴随的是它身上的雪花簌簌落下。
少年的睫毛微微一抖,随后他吃力地撑开眼睛。
那是一双纯黑的眼眸。深黑,浓郁,不见底的幽暗。
私藏的大脑从混沌中逐渐抓住一丝清明。许多片段哗啦啦如书页从脑海浮光掠影地过去,像凌乱刀戈刻画的线条。
面对着一片昏暗模糊的天空,他的瞳孔略微失焦。直到那发紫的唇角,逐渐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终于......重新见到这个世界。
那只黑球忍不住用爪子轻轻刨了一下私藏的衣服,试图抓住他的注意力。
什么鬼东西?私藏感觉胸口发沉。等到他懒洋洋地一伸手,把它从身上提了起来,拎在眼前仔细打量,才发现是一只煤炭色的......鸟?只是他没想到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奇胖无比的肥啾,其它鸟好歹胖起来还有点余地,这只简直就是一只大煤球,两只手才抱得住。
只是它不但奇胖无比,头顶上还有一根翘起的诡异金羽毛,给它这通体漆黑的黑羽中来了个清新脱俗的呆毛。私藏越看越呆滞。
这只发型狂傲不羁的怪鸟就这么一眯它那小小的金色眼睛,用力地清了清嗓子——
“嘿!人类的少年,你想要拯救世界吗?!”
“快和我缔结契约吧!”
私藏被它忽然的大嗓门吓得手一松,随后这只大球就啪叽一声地正中他的脸——脸啊!
“我去!!!”方圆十里的树叶都抖了抖。
惨叫后是哗啦啦一片雪翻动的声音,可怜的人类痛得跳起来,手忙脚乱里抖擞了身上的余雪,两步并作一步往后退:“什么玩意!?”
破鸟先是被毫无防备地脱手而下给了私藏一个痛击,又被那人一掌拍开栽进了雪地,心情简直美妙得不可言说,扑腾扑腾短小的翅膀愤怒地叽哇大叫:“愚蠢的人类——快把本鸟捡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得罪不起的——”
不论其他,反正私藏的耳朵的确要得罪不起了。他下意识往腰边去摸自己的魔杖想施一个遁走术拯救自己耳膜,但是只摸到空空的腰带。
“嘿嘿嘿你跑不掉的人类......”没等私藏转过脸,那只鸟已经扑到了他的脸上,以一个令私藏面目扭曲的速度和简直浮夸的轻盈身法擦着他的鼻子跳到了他头顶。
“活的人类,哈哈哈......咳咳。”破鸟用翅膀若无其事地擦了一下不存在的哈喇子。“喂,放弃挣扎,快和我签订契约吧!”
私藏伸手去拽头上那只肥鸟,却被啄得吃痛,不得不扯着嘶哑的嗓子对吼:“滚——不签卖身契约。”
“什么叫卖身契约,说得这么难听。”破鸟哼哼几声,“这是拯救世界的契约!这样你就能有一个上天下地无所不能还英俊潇洒的神兽带着你去创造奇迹啦。知不知道你现在连个魔杖都没有,就这么赤手空拳降落在这里,要不是本鸟守着,你早就被无头怪吃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无头怪?私藏顿了顿,“这是静寂之地?”
“那不然呢?你还能在别的地方见到这么厉害的本鸟吗?”破鸟骄傲地一抬头。
静寂之地——没有时间概念,永远昏沉地处在昼夜夹缝之间,唯有经久不息的大雪为它刻下这个最为严寒的名字。
这是瑞尤利恩大陆最北端的放逐之地,只有被判定为无可赎灭的世界罪人才会被放逐在这里,承受无穷无尽的寒冷,在生与死的交界处被困,永世无法离开。直到彻底承受不住孤独与严寒的侵蚀,主动摘下自己的头颅蜕变成只知道吃人的无头怪,才能稍微缓解一分痛苦。
真是来对地方了。私藏自嘲着想。
“......你在威胁我啊?小破鸟儿。”私藏开始正常交涉,略微嘶哑的嗓子正在逐渐恢复,“你知道进来的也不是善茬,该说都是同道中人了,还要玩这类把戏?”
“这不好说。”破鸟一本正经地回答他。“一个罪人进来的时候,南十字座界碑都会闪烁,隔着几千米我也不会漏过。但是你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没有任何来历,也没有他人脚印。”
它扑腾扑腾小翅膀,终于高抬贵足从私藏发顶上下来,跳进他两只手捧起的空间,和和气气地面对面谈话。
“我到处闻过了,你身上其他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一股子人类味道。按照你的干净程度,指不定是可以通过界碑认证离开这里的。”说到这里,破鸟的眼睛都乐成了一条弯弯。
“那和你又能有什么关系?”私藏问,“你想通过我和你订下契约来欺骗界碑,作为契约兽和我一起出去?”
“还是有一定失败的概率的,呵呵……不过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私藏沉默片刻,“我带你出去,你能给我什么?”
“一次拯救世界的大好机会!”
“滚蛋。”
私藏撒手。
“哎哎哎,那么急着拒绝干什么——你说你要什么嘛,全都告诉本鸟,本鸟出去了就给你。”破鸟这次做好准备,手一松就飞了起来,艰辛地拍着翅膀围着私藏继续叨叨。
“你是要江山呢还是美人,财宝还是法器啊都没问题的包给我——”
我只想要一个清净。私藏忍无可忍地转了转僵硬的脚踝,迈开大步往前走。
“反啦,蠢货,界碑在南边!”
破鸟在他身后大喊。私藏一个刹步,黑着脸调头。
“你,带路。”冻哑的声音非常低沉,他面无表情地一把把空中的鸟给抓住了。
“摆正你的态度,人类!”破鸟气得炸毛。“向南走,南边!直走。”
森白的大地上,稀疏的白桦间多了两个移动的小黑点,伴着贴着他们脚后跟呼啸的大雪。
一人一鸟走了许久,寂静的林子像无穷无尽编织开的白皑牢笼。撞击耳膜的只剩下寒冬凄厉而遥远的呼号,还有模模糊糊的远处咀嚼的声音。
“你的左四百米有两只无头怪……额,现在应该吃剩半只了,那就一只半。”破鸟小声地播报着,往人类的手里缩了缩,感慨一句:“啊呀,活人的体温真舒服……真久违啊。”
“为什么没被无头怪吃掉?”私藏问它,“你似乎跟这里蠢得格格不入,真没道理是你第一个发现我。”
“什么破话啊,人类。”破鸟转头啄了啄自己有点凌乱的羽毛,慢条斯理地说:“无头怪那些东西闻不到我的。我说了。要不是我蹲在你旁边守了那么久,你现在骨渣都不剩下。”
私藏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那双沉沉的,漆黑的眸子闭上复又睁开。
“你进来的时候是第几纪?”他举起闲聊的淡淡语气。
纷纷的白雪落了满头,枝叶交横的浅淡昏影在他身上一道又一道经过。
“……”要套话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那只鸟顿了很久才回答,久到雪都落满了羽毛,它才终于拍拍翅膀:“不记得了。太久了。”
“简直久到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它打了个呵欠。“你呢?”
私藏腾出一只手去理一理落在睫上的一粒粒雪,闻言回道:“我么?就像是上一秒的事情。呵呵。”
虽说一人一鸟路上是绕过了不少的凶险,断断续续跋涉了些时候,昏沉一片的天地间分不清来时的方向。令破鸟很意外的是,这个看起来身形单薄的人类少年走起路来,一步一步踏得坚实而有力,只是……
“你方向又偏了,向左。”
“哦。”
靠近界碑的地方,破鸟忽然警惕地绷紧了羽毛:“停停停……前面有一只无头怪。”
私藏立刻刹住脚步,扶着身边的白桦树向前方眺去。但仅仅三四十米外就已经只剩一片灰蒙如晕抹开的乱雾,像缓缓流动的一堵厚墙,隔绝了他所有视线。
指腹贴过粗糙的白桦树皮,才发现不知何时触觉已经微弱到无法感知。是寒冷——私藏意识到。是寒冷,是往骨子里头钻的疼,但是一刻也不休息的厉雪。
“你怎么知道的?”私藏不经意般随口一问。
“它们闻不到我,我可闻得到它们。”破鸟也随口一答。“你以前干什么的?”
私藏想了想:“黑魔法师。”
“好,那么,黑魔法师先生……现在,拿着你不存在的魔杖,我们和它来一战吧。”破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