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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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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杯哐啷一声落在铺着薄毯的地上,沅淑妃只觉得喉咙烧疼得厉害。
她忍着疼趴在桌上,额头上冒着冷汗。她努力将头抬起,望向对面之人:“妾知道陛下眼里容不了沙子。妾蒙骗陛下十余年,也攀附着陛下享尽荣华富贵。”
“这些年妾胆战心惊,怕陛下知道有今日。”
“只是无春……”她眼角划下一滴泪来,“这一切她并不知情。蒙蔽陛下的是妾,无春只当您是生父一直承欢膝下。”
“妾只求您,饶她一命!”
谢衡坐在沅淑妃对面,右手拇指摩挲着杯口,忍着怒意看着眼前的女人渐渐失去生机。
她无疑是美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美艳绝伦。他们还有个同样美丽聪颖的孩子,被他养在膝下十五年。只可惜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浮生一梦。
那不是他的孩子,那是面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和别人诞下的野种!
他曾付出过多少真心,此刻便觉得受了多少背叛!
杯子猛得摔上屏风,凄哀一声四分五裂开来。
“传李豫,搜查谢无春下落!”他看着沅淑妃那张虚弱美丽的脸,怒不可遏:“不惜一切代价,定要将那孽种捉拿回宫!”
皇宫的灯火在正月过后第一次如此灼目。锦衣卫举着火把将云香殿围得水泄不通,殿内一干宫女太监全都跪在庭院中。
成群的锦衣卫进去搜寻,却迟迟没有结果。
宫门早已下钥,本该在殿内的公主,究竟去了哪里?
荆玉章抽出腰间的配剑挑住了一个宫女的下巴,冷冷发问:“公主在哪里?”
宫女瑟瑟发抖,颤着嗓子:“奴婢不知,公主今晨出宫赴宴,迟迟未归。”
“迟迟未归。”他重复着这四个字将剑收回剑鞘。削铁如泥的利剑在宫女细白的脖子上留下一道划痕。
宫女捂着脖子落泪,不敢发出更大的声音。她不知发生了何事,陛下要如此大动干戈搜寻殿下下落。
何况派出的是这样杀人如麻、凶残至极的锦衣卫。
“谢无春,你别让我好找。”荆玉章舔了舔虎牙,嘴角挂着冷笑。
虽至四月,淮江的水依旧冰冷刺骨。荆玉欢浮出水面换了口气,憋着气游到桥下。
他破水而出,利落地爬上躲在暗处的小木船。
“殿下可还好?”他轻轻叩问。
船舱里传出一道清泠疲惫的声音:“如何?”
荆玉欢不知宫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就他从锦衣卫探听到的消息来看,殿下的处境很不妙。
“陛下着锦衣卫四处搜寻殿下下落,要将殿下强押入宫。据说,陛下盛怒难抑。”
“何时的消息?”
“酉时得来的消息。那时候……淑妃娘娘服毒自尽,陛下便下了旨意。”
谢无春的心一阵绞痛,险些呼吸不得。她昨夜里被母妃央求今日出宫赴宴,并被告诫若今日酉时三刻未得到消息便要出京避难。
她询问母妃是何缘故,母妃避而不言。原来竟是这般凶险吗?
她哑着嗓子,只觉得今夜寒气逼人,令她浑身发冷。
她颤抖着发问:“可有人会给母妃上几柱香?”
“陛下言娘娘畏罪自缢,不许人祭奠。”荆玉欢苦笑着回她。
“今日,是二月廿八。”
荆玉欢耐着夜里的冷风守着她:“这样算来,娘娘头七之日正好是清明。”
“那我至少,要熬到清明。”熬到清明,光明正大为她上一炷香。
船舱里哭声渐起,一声比一声压抑。她骤然间丧母,又被父亲如此对待,早已失了主心骨。
荆玉欢心中作痛,知道情形不由人,从怀中掏出一个湿漉漉的荷包移到船舱里。
“这里是一些碎银,殿下先用着。玉欢先寻个去处,不然不好和家里交代。”他回头看了一眼封闭的船舱,一头扎进水里。
水花拍打着船壁,船身随波逐浪着晃荡,船里偶尔能听见远处锦衣卫策马而过的声音。
谢无春缩成一团,身上裹着夹绒的披风,这是今晨冷时沅淑妃塞进她怀里的。
她想不明白,母妃为何突然将她送走,又为何突然服毒自尽。
她到底做了什么?
自她有意识起,沅淑妃便一直独占恩宠,无人敢招惹她们母女二人。
番邦小国送上来的贡品,沅淑妃那里的份额绝对是独一份。父皇与母妃恩爱多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要了母妃的命?
眼皮越来越沉,她还是合上了眼。梦里的她不过金钗之年,那时沅淑妃还不是淑妃。
“恭喜夫人,您已有两月身孕。臣从医多年,侥幸有九分把握。”
“赏。”
谢衡即位以来,后宫子女算上谢无春也不过四人。李青沅骤然有孕,他欢喜不已,当即下旨将李夫人封为妃位。
贤良淑德,她占淑位。
“李青沅当真好手段,巴巴占着陛下,这才叫她侥幸怀上龙种。”
“怀上和生下,可是两回事。”
“可不是,姐姐说得有理。”
李淑妃怀胎五月,湖边乘凉不慎落水,导致胎儿流产,终身难孕。
谢衡怜惜她,赐了封号,又把渔阳赐给谢无春做了封地。
沅淑妃至此像变了一个人。她不再唯唯诺诺,反而将刺明晃晃地露在外头,令人不敢随意招惹。
她美得更加不可方物,狠狠将圣心握在手里。叫人误以为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是如此不可撼动。
她掌过年轻妃嫔的嘴,也和其他妃嫔对着干过,但最终陛下无一例外偏向她。
有人指责她侍宠生娇,不知礼数。但她从不放在心上,礼数从来是品级高的人说了算。
谢无春又梦见沅淑妃拉着她一起睡觉,握着她的手和她说话。
“生你时,我险些见了阎王。”沅淑妃感叹她已经长这么大了,生得越来越出挑,以后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你以后,可要寻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君。要对你好,全心全意的好。”
“像父皇对母妃这样的吗?”她那时未见过其他夫妻是如何相处,自然而然就问了。
“当然不是。”沅淑妃哀叹一声,“他要能一生至对你一个人如此,才是母妃说的好。”
“你父皇的好,掺杂了太多母妃这辈子都越不过去、无法视而不见的东西。”
“我早已,不再看重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