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柒悦己

25、回忆

　　明以砚出生的时候，正是深秋时节。
　　她出生的时候，是不被父母所期待的。
　　因为出生前，母亲做个B超，父母知道她是个女孩，所有的期待全数落空。
　　她不叫明以砚，她原来叫明以厌。
　　那是母亲给她取的名字，因为她是个女孩，不是男孩，不能为她留住她那花心父亲的心。
　　这个“砚”还是祖父为她改的名。
　　她太小太小就知道父母的那些爱恨情仇。
　　若非是母亲横插一脚，强行分开父亲和他的白月光，想必父亲是不会厌恶她们的。或者说，也不会有她的出生。
　　母亲总是恨她不是个男孩，总是恨她性格不讨父亲欢喜。
　　祖父怜惜她，在几个小辈中，最是偏爱她。
　　在遇见黎青溪之前，她从不知世上有这般的温暖。
　　那天，黎家万众瞩目的小公主过五岁的生日。
　　上流圈的许多大亨都来黎家庆祝。
　　她跟随母亲前去，远远望见那个笑魇如花的小女孩，在所有人的祝福中过生。
　　笑得那么明亮，那么纯真。
　　站在黎青溪身边的那个女人，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看着她世间最珍爱的宝贝。
　　那是自己的母亲，曾青，不会对她有的目光。
　　后来，母亲去找其他人谈话，她一个人被丢在原地，只好去一边的阳台坐着。
　　背上的伤口好痛，即使坐着，衣服摩擦着背后的伤口，火辣辣的。
　　她不敢放声大哭，也不能小声抽泣。母亲知道了，会打她的。
　　小小的人儿站在她面前，软软糯糯地看着她：“姐姐，你不舒服吗？”
　　明以砚一惊，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直到被人晕乎乎带去房间上好了药，小姑娘站在房间门口，小声告诉她：“姐姐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因为凑得很近，她细细看见小姑娘的容貌，这般小就长得这么乖巧好看，日后长大了，定是惊艳世人的倾城美人。
　　更何况，这样的小姑娘，如此善解人意。
　　就是不知道日后，谁会把这样的娇人儿娶回家。
　　明以砚不禁这样想，道一声谢，随后离开。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到温暖，让她一度不理会母亲的歇斯底里和父母的争执。
　　父亲从未爱过她，母亲在日日夜夜的嫉妒中变得愈发憔悴、暴躁、怨天怨地，没多久离开了人世。
　　母亲走后，父亲就把他的白月光还有他和白月光的儿子接回家了。
　　那个孩子就是明以宁。
　　很快，明以砚明白了一个道理，父亲大抵是没有爱过任何人，包括这个白月光。
　　白月光娶回家后，他们的蜜月期也不过两个月，父亲又在外面留情了。
　　她亲眼看见这个白月光也变得母亲那般，只不过，她比母亲更顽强罢了。
　　年幼的经历，她终是不忍弟弟也变得那般痛苦，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在保护这个小朋友。
　　十岁时，对小姑娘的惊鸿一瞥，她以为她此生再也不会遇见。
　　高二快要开学的时候，她骑着自行车在路上。
　　在拐角处，突然走出来一个人，明以砚吓得按急刹车，人仰马翻，倒在地上，还非常不幸的崴脚了。
　　少女有些受惊，急忙过来探看。
　　“你没事吧？”
　　抬头看见的，就是一张惊艳的面容。
　　这人看着有些熟悉，明以砚想。
　　青春期的她，叛逆不好惹，已然有了沾花惹草的模样。面对这样的美人，自然而然，见色起意了。
　　任由人扶着自己去了黎青溪附近的房子为她上药。
　　第三次再见黎青溪，是在高二的开学典礼上。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
　　声音清脆响亮，明以砚不由得抬头看去。
　　黎青溪站在台上，光芒万丈。
　　她听见身边有同学在说。
　　“她就是那个小才女啊？”
　　“是啊，十二岁上高二，啧啧啧。不愧是黎家的小宝贝啊。”
　　黎家？记忆回溯，她记起来了。原来是记忆中的小姑娘啊，长得……这般美。
　　她想把这个所有人眼中的天使，从神坛上拉下来。
　　她注视着她，像个变态一般注视着她，看她的笑容与璀璨。
　　这段尚未开花的暗恋终究没能开始。
　　明以砚一毕业，就去了意大利，并拿到了佛罗伦萨美院的offer。
　　她性子火辣，和所有人都合得来。
　　但是，没人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一天，她去导师办公室。
　　里面坐着三个人，她的导师，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导师见她进来，笑着为她介绍：“砚，这是我的朋友和她的学生。”
　　第四次见面啊……
　　明以砚想着，上天是看不过她那腐烂的人生了吗？所以不停地派来了天使来拯救她。
　　那段时间，她忘却了所有的不快，所有的悲伤。和黎青溪在一起，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
　　半年后，她半夜从噩梦惊醒，她梦见这个人因为她而出事。
　　她从未如此害怕，匆匆地和她分手，心里道句：对不起，小太阳。
　　上天到底是怜爱她，兜兜转转，她们还是在一起了。
　　当年那个为她上药的小姑娘，一路奔跑成长，长成了参天大树，一如当年，为她遮风挡雨，从未改变。
　　“好，我知道了。哥哥你放心。”
　　黎青溪接着电话，等屋内明以砚把东西收拾好，两人携手去化妆间。
　　夜幕降临，同一时间，国内外直播。
　　许多入围奖项的剧组陆陆续续进来。
　　不多时，苏锦挽着梁辰走进来。
　　她身着宽松的紫色曳地长裙，一旁的梁导着青色唐装模样走来。
　　两人在签名墙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有媒体抓问：“苏小姐，关于这次您入围影后奖项您怎么看？”
　　“苏小姐，网上传闻您隐婚有孕，可否告知一二？”
　　“苏小姐，作为一个世上最年轻荣登影后的女演员，这次再次入围影后，您是什么样的心情？”
　　苏锦淡淡一笑：“只是入围，世上比我更好的女演员大有人所在。我只是运气好，成了影后。至于方才说到我有孕，既然说是隐婚，那我也不是未婚先孕。”
　　说完，两人先进了会场。
　　接下来就是作为男二的易梓安带着饰演女二的岑落音出场。
　　两人简单回答了一些问题就离开了。
　　突然，人群里一阵躁动。
　　只见一辆黑色林肯版轿车停在红毯前。黎青溪先下车，转身小心扶着明以砚，走上红毯，站在一块儿，异常的般配。
　　黎青溪把短发扎起，身着深蓝色鹅绒缎小西装，下搭配套西裤，脚踩五公分黑色尖头高跟鞋。左手腕戴英伦式手表，鼻上架着一框金丝平面圆眼镜。
　　她没有过多的修饰，只需站在那里，就可以成为万众瞩目的那一个。
　　明以砚着大红色抹胸绸缎鱼尾拖地长裙，脚踩八公分银片尖头高跟鞋。长发慵懒的搭在肩上，耳上带着一对流苏耳坠。左手拿着银白色小手提包，腕上戴着祖母绿翡翠手镯。
　　在看直播的所有人，黎明的cp粉小心翼翼地说。
　　“自古红蓝出cp……”
　　“不得不说，看着她们站在一起，真的莫名的般配。”
　　“突然很希望她们是真的。”
　　“……”
　　媒体很快抛出问题。
　　“黎小姐，听闻您一直都在走编剧之路，如今反倒是入围最佳制片人，请问您的看法。”
　　“明小姐，请问您是要打算入演艺圈吗？”
　　很快，人们发现，黎青溪西装上绣着一个太阳，明以砚的长裙上身绣着一轮弯月。
　　日月同升，交相辉映。
　　人们不禁想到这些月时不时传出的黎青溪与明以砚恋爱的绯闻，但尚未等到记者提出，明以砚有心让他们不再发问了。
　　她略微挑眉，原本这身大红的烈焰衬得她格外摄人心魄且带有攻击性。
　　这一挑眉，更是显得桀骜不羁。
　　众人只听见她懒懒道：“我不过是凑巧愿意帮黎小姐这个忙，没说要进演艺圈。关于她入围最佳制片人，你这记者功课没做足啊。她还有一重身份也是制片人，不知道？”
　　淡淡一瞥，挽着黎青溪去会场。
　　倒也不怪人们这样想，虽说每次黎青溪参与编写影视的制片人都是她本人，但是相比编剧方面，自然是编剧这一块儿更要活跃。
　　黎青溪一路憋着笑。
　　两人的座位刚好在一起，坐下后，黎青溪笑看着她：“砚宝。”
　　“怎么了？”
　　“如果我拿到了制片人的奖，我就送你一个惊喜。”
　　明以砚一怔，看着她，问：“如果没有拿到呢？”
　　“如果没有拿到啊……”黎青溪目光变得悠远，而后收回，“那就换个惊喜给你。”
　　“嗤，”明以砚笑，一路的不安和紧张得到舒缓，“小傻子。你怎么不紧张啊？我都为你紧张。”
　　黎青溪淡笑，想到了母亲：“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是妈妈告诉我，很多事我们不能急于求成。更何况，我是个小辈，对于许多大亨来说，也是新人。诚然我作为制片人有一两年，若是得到奖，也不算我一个人的功劳，那是所有人的功劳。若是没有得到奖，那是我的资历不够。”
　　她把所有的名誉看得这般淡泊，但她也不会蠢到看得过于淡泊，她会在恰当的时机去争夺属于自己的名利。
　　明以砚再次对这位活在许多人记忆中，人人赞扬且惋惜的黎青溪母亲，顾家千金充满了好奇。
　　这到底是何等拥有大智慧的女子，才能教养出这样不失初心，而且也不单纯活在云端上的孩子。
　　会场内很快坐满了人，灯光一暗，主持人走上舞台，热烈欢迎诸位的到来。
　　让人期待的最佳影片、影后皆与《首席律师》剧组擦肩而过。
　　影后是一位老妇人，以友情为题材的电影获得影后一奖。
　　没能拿到金熊奖的苏锦浅笑，对身后的黎青溪打趣：“只怕是我们都要与奖项擦肩而过了。”明以砚听到，微微抿嘴不语，轻轻抓紧手中的手提包。
　　苏锦继续说：“再接再厉吧，小朋友们。”
　　黎青溪察觉身边人的反应，略微给苏锦递了一个眼神，后者闭麦转过身不再说话。
　　这个时候，她心里一样紧张，她小心将手放在明以砚的手背上，轻轻安抚。
　　很快，到了最佳制片人的颁奖。
　　黎青溪端坐，所有人屏息凝神。
　　明以砚双手紧紧交织在一起，额间有冷汗凝出。
　　怎么办，她真的太想让她拿奖了。她一直都知道，黎青溪不仅是走编剧的路，也是走制片人的路。
　　她真的很努力了，以前在佛罗伦萨她就知道。虽然她知道她嘴里说着不在意，可是自打她入围最佳制片人后，她每晚都能看见她祈祷自己中奖的模样。
　　主持人用不流利的中文说出“黎青溪”三个字时，全场掌声雷鸣，明以砚恍惚回神，有些紧张地问：“是谁？”
　　灯光打在她身边的这个人，《首席律师》剧组所有人站起来为她鼓掌。
　　“是小溪，”坐在前面的梁辰骄傲地说，“是她。”
　　是……她的爱人，她的小公主，她的小太阳。
　　黎青溪镇定自若地起身，对着观众席鞠躬，走上舞台。
　　从主持人手中接过奖杯，黎青溪手中沉甸甸，再次对观众席鞠躬。
　　环视一圈会场，黎青溪扬起一个笑容，用流利的意大利语说道：“谢谢各位评委老师，”紧接着用回母语，“你们好，我叫黎青溪。”
　　女孩站在台上，眸子明亮，脸上浮现出点点害羞的红润，台下一片善意的笑声。
　　“今天很荣幸站在这里。其实，我是没有想过我能拿到这个奖项的。毕竟对于大众来说，身为编剧的我更为活跃在大众之间，但其实我也很热爱制片。我是个很贪心的人，作为一名理科生，偏爱文学，也热爱娱乐圈里的一些事情。甚至于有时候，我也会出演一部分的影视。现在，说一句官方的回答，我能拿到这个奖，也有剧组的功劳。但也确实如此，从选题选角到后面的制作细节策划，小到道具师，大到演员，是他们成就了如今的最佳制片人。这份最佳制片人不单是属于我，更是属于《首席律师》所有工作人员的！”
　　跟随同声翻译而出的语言，台下一片掌声雷鸣，所有人站起身为她鼓掌。
　　黎青溪目光追随过去，望向她的爱人，眼里是势在必得。
　　九月中旬，剧组人员从威尼斯飞回北京。
　　刚一下飞机，黎青溪瞬间被粉丝包围。
　　她个子高，站在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她。
　　只不过，这一次，人们围住她的时候，明以砚也跟在她身边。
　　所有人看了一眼她们俩，又看了看她们的衣着，一群女孩子倒吸一口冷气。
　　情侣装！
　　两人身着一模一样的卫衣，但是一个白色，一个黑色，一个笑容清爽，一个慵懒冷艳。
　　明以砚见女孩子们的反应，有些扶额。
　　这时，一个女孩子怯怯走出来，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你们俩……是真的吗？”
　　黎青溪心细，瞧见小姑娘的眼圈有些微红，一眼看出她的心思。走上前，微微弯下腰，将戴在自己头上的鸭舌帽取下，轻放在女孩子的头上。
　　她竖起食指，语调温柔：“我很高兴，你们是来祝福我的。所以不能哭哦，虽然你们哭泣的模样也很美，但我认为，你们笑起来的时候，是送给我最好的礼物。女孩子的笑容，是世界上最美好的祝福和最美的风景。”说完，她伸手揉了揉另一个女孩子的头，牵起明以砚的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