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骊歌之兰烬落》颜若舜华

4、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一直到掌灯时分，四合院里亮起了晕黄温暖的油灯，靳府的家人才来叫清欢去用饭。
　　等到了饭厅，一大家子人已经围坐在一张圆桌旁，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黄铜锅子和各式小菜，清欢笑得有些心酸：此情此景，好像是每年三十晚上，全家团坐的场面，而今爸妈一定却要在这萧瑟的寒夜里，独自品那一份孤独了。
　　“清欢，快坐下来，”靳夫人热情地招呼她，清欢这才回过神来，眼下只有二少爷身边还有一个空位，清欢也只能勉强坐在那里了。
　　“承谨，”靳老爷挑起一筷子涮羊肉，不紧不慢地道：“听下面的人说，你今天收了润通赵长晨屯的缫丝，还是运至宛平的，可有这回事？”
　　靳承谨早料到父亲会问起这件事，沉着地应了声“是”。
　　靳老爷一挑眉毛，不动声色的问：“你竟这样有把握？”
　　清欢低头吃得正香，听了父子俩的对话，又想起下午江蓠的话，一时也就随口答道：“那当然了，不是说了江家取胜了么，那还有什么担心的。”
　　靳老爷和靳承谨听了都抬起头，靳承谨暗自惊讶，纵然展清欢上午表现出的机制令他印象深刻，但这个展清欢下午才进府，何以对靳，江两家的事情和利害关系如此清楚，实在令人称奇。靳老爷虽然也有点意外，但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巨大利润则更让他怦然心动，忙不迭地追问：“何时传来的消息，有准信么？”
　　承惜也忍不住插嘴：“真的，父亲，今天下午江蓠来时说的，至于江少帅，好像三天后就能回来了。”
　　“太好了！”靳老爷重重地拍了桌子一下，带着赞扬的口吻道：“恩，承谨，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靳家的事业以后可就靠你了，商界水深，如今看你这般老成，我也总算后继有人了。”
　　“行了行了，你们爷俩，”靳夫人笑着打断他们，“饭桌上就别提什么家业，商界。不过话说回来，江家那孩子还真是了不得，不过二十出头，就战功赫赫，那天宛辞还说呢，说他行事果决，有大将之风。”
　　“啪！”筷子撞击瓷碗，突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清欢这才注意到饭桌上坐在宛辞身边的那个男子，面容与承谨有几分相似，但轮廓却和缓很多，此时大概是因为生气，阴郁着脸，眼角细微的皱纹也愈发深刻，看起来更加颓然。
　　“你倒是知道江家那个少帅的好处，怎么也不见你提提为夫？”大少爷的语调辛辣刁钻，眼睛直视宛辞，宛辞一副受了惊吓的神情，支吾着说不出话来，大少爷更加不肯罢休：“你个妇道人家，每天蜚短流长的议论别家男子，我们靳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清欢实在看不下去，忍无可忍地准备开口，垂在桌下的手却被另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有力地握住，转头一看，却对上承谨不容置疑的眼光，清欢没来由的心虚起来，终于忍住没出声。
　　可靳老爷却忍不住了：“承彬，你心里不痛快别拿宛辞出气，”靳老爷冷笑一声，“你要是能拿出每日教训宛辞的神气和魄力，生意上的事会做得一塌糊涂么，没出息的东西，这饭没法子吃了，混账东西！”靳老爷絮絮叨叨地骂个不停，一家人尴尬之极，晚饭也只好不了了之了。
　　自那日之后，清欢对宛辞更是既敬又爱，不过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承谨不让她为宛辞抱不平，难道是担心她吃罪大少爷，又或是她的妄言会使靳老爷难堪？不管怎样，清欢就是相信承谨的初衷是为她好，这份相信连清欢自己也说不清，猜不透。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北国之春的好处就在于没有恼人的春雨，虽说春雨贵如油，但清欢却极讨厌那股子像犄角旮旯里死了老鼠一样的霉味儿，更讨厌满身湿淋淋的潮气。现在她可以在院子里的秋千上享受“阳春白日风在香”的明朗天气，人也精神多了。
　　“展姐姐！”远处笑着跑来的正是承惜，她今天心情好像格外好，一蹦一跳地甚是可爱。
　　清欢笑着问：“什么事，把我们三小姐乐成这个样子，真真让人看了心也化了。”
　　“是江少帅凯旋，”承惜拉着清欢的手，“江蓠邀请我们去江家参加庆功宴。展姐姐，你是不知道江家有多好玩，我们现在快点走，二哥还在外面等我们呢。”
　　在这深宅大院里闷了这许多天，一听到有出门放风的机会，清欢怎肯错过，当下欣然同意，随承惜出门去了。
　　江公馆果然与靳家不同，以前只能在历史书上的圆明园遗迹里看到过的海晏堂居然拔地而起成了江家的府邸，清欢暗暗赞叹。
　　“跳过玫瑰花！”清欢正对着喷泉两边的龙首惊叹，周围突然有人起哄，承惜晃了晃清欢，指着前方的白马道：“马上的那个，就是江少帅。”
　　白马奔驰而来，在靠近玫瑰花丛的瞬间腾空一跃，漂亮地完成了飞跃的动作，身旁一些女眷因为胆小，有的甚至遮住双眼不敢看。
　　白马王子——因为骑着白马，又是远近闻名的少帅，清欢只能恶俗地想到白马王子去形容他，王子纵身一跃跳下马，径直朝清欢他们走来。他一身的戎装，因为恣意地解开领口和扣子，看起来更像是披着一件藏蓝色的风衣。他像个老朋友一样拍拍承谨的肩膀，承谨笑着不语，两人倒是尽在不言中了。
　　“这位是？”看着清欢眼生，王子有点疑惑，然后一拍脑袋，大声道：“哦，是沈公馆的二小姐吧，好久不见！”
　　老天！清欢尴尬地笑了笑，有点遗憾地道：“不好意思，我叫作展清欢，不是什么沈小姐。”
　　王子更加疑惑地看着她，然后垂头道：“不会吧，看着面熟，倒像是认识的，清欢，也好像在哪里听过。”过了会儿，他又恢复了方才狂傲的神态，郑重地道：“展小姐，我是江准。”
　　江准？展清欢忍不住问：“那你是不是还有兄弟叫做江快，江狠这类的？”江准先是一怔，随即大笑：“展小姐真是幽默，江某是独生子，不过展小姐的建议可以用在我儿子身上，只是这么早就替儿子取名字了，展小姐也未免太心急了。”
　　清欢听得他轻薄自己，恼道：“呸，我看你的儿子应该叫江淹”
　　“江城”
　　“江尸”
　　“江清，还是江清好，对谁都公平。”
　　“你！”清欢气结，转身就走，身后江准还继续喊：“你不喜欢，不然江欢？”

作者有话说

　　江淹——江郎才尽的典故就出自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