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半太阳》与长行

4、太阳

　　温渡不再出现在学校
　　许夕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打电话，也从来是关机
　　她来的时候带来非议
　　走的时候也是这样
　　-

　　高三如期而至，许夕提前攒够了生活费，不再继续兼职

　　上班的最后一晚，店里进来一行人，其中一个喝的烂醉，她认出来

　　程逢

　　印象深刻的原因很简单，他差点砸店，嘴里喊着什么要让所有有关她的记忆消息

　　十分钟，差点把店拆了

　　程逢摔坏的东西，他兄弟都赔了钱，她上班的最后一晚出了这种幺蛾子，她也只好忍气吞声加班收拾

　　早上九点，好不容易收拾完，出门

　　结果一辆敞篷停在面前，程逢醒了酒就赶过来，看起来很久没睡，脸色极差

　　他问她，嗓子哑的不像话：“你认识温渡吧？”

　　这个问题，许夕不知道怎么回答

　　没人知道她和温渡的关系，她说不知道就能少一桩麻烦

　　但她没办法说谎

　　“认识”她诚实的答

　　程逢一下就好像活过来：“她在哪儿？”

　　许夕接着说：“不知道”

　　程逢泄了气，眼眶忽的通红，那次之后，她就彻底消失，他都快把芸市掀翻了，也没找到她人

　　他随手掏出一张名片，上面有他的联系方式，递给她，接着说：“如果见到她，麻烦联系我”

　　车扬长而去，许夕愣在原地

　　传闻程少爷打架械斗，女人换的快，仗着有钱没向谁低过头
　　她也曾经目睹过那些女孩倒贴的样子，他也从来不放在眼里

　　好一阵儿，她也替温渡惋惜
　　直到那天，温渡让她转告程逢，去哪个地方等自己
　　她犹豫，不解的问温渡：“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温渡听着，蓦然一笑，然后答
　　“嗯，很喜欢”
　　-
　　时间渐渐走远
　　他从来不会因为谁的离去停下脚步
　　有的人被困在原地
　　可生活还得继续

　　温渡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一天比一天差，韩征父亲说她患上了厌食症，甚至高度抑郁，情况越来越危险

　　韩征才明白她为什么一年内减到这么轻的体重

　　她后来住院，被关在那件小屋子里

　　没办法，她没办法和人交流，她不仅有自杀倾向，甚至想伤害别人

　　她家里人不管她，韩征父亲于心不忍，收留她

　　白天很多时候，他路过都能听见医院那层楼，那个房间里，她尖叫，哭泣，呐喊

　　他后来打听，护士说，温渡高中不知道怎么的去报复那帮之前欺负自己的人，后来被冤枉划了别人脸，她爸妈就彻底不管她了

　　短短一句话，就这么带过了她前半生

　　有一天，照常天气晴朗

　　韩征照常给她送饭，他看见她瘦骨嶙峋，窝在床上，像一副骷髅架子

　　他还没开口，温渡就看过来，开口问：“能陪我聊聊吗？”

　　那是她第一次和自己说话，韩征蓦的呆滞，点点头

　　他们聊了很久，韩征听到她说起以前的种种，知道她曾经喜欢过一个人，曾有过一段甜蜜的恋爱，她曾有一个好朋友，她甚至把自己所有的钱都偷偷塞给她老板，为了报答她

　　韩征听着，不敢相信这是她所经历的
　　她被这个世界伤害，然后把仅有的爱还给那些个别帮助过她的人

　　她什么都没有

　　最后，她递出一张照片，请求韩征以后帮他交给那个女孩，晚一点，一定要晚一点

　　韩征接过，答她：“好”

　　几天后下午五点，韩征得知温渡自杀的消息，具体怎么自杀的他不知道，护工不肯说，他也没法问，只有一句

　　“真狠，我从来没见过求死欲望这么强烈的”

　　他听过她说她最害怕五点半的太阳

　　日出还是日落，都很可怕，这预示着一天过去，可什么都没有改变

　　数不清的日夜，她只要一闭眼，就能看见那群人，想起那些话，周围的一切，都是扭曲的，狰狞的别人说的每一句话，莫名都变得别有用心，别人举手的一个动作 她都会下意识的躲避
　　在那间小屋子里，她有时候甚至分不清楚黑夜白天
　　就这么躺在床上，听着点滴落下的声音感觉自己浑身僵硬好像已经在地狱
　　但睁眼 确是人间

　　他不敢去想，兜里的照片紧紧攥着，抬眼，阳光炽烈的他睁不开眼，泪水不知怎么就滑落过脸颊

　　某年盛夏，周围的人谈论她，那些辱骂与猜疑不堪入耳，韩征心里想着，周围的人如此冷漠，这么多人，只知道在背后谈论，没人施以援手，可今天，他恍然明白

　　旁观者和施暴者
　　都他妈的一样
　　-
　　2018年，芸城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高楼大厦平底筑起，车来车往，跟新换代，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质的飞跃

　　不变的，是依旧有一批接着一批的学子步入校园接受教育，教室永远亮堂，少年依旧明朗

　　曾经的学子们组织了一场同学聚会，较为出名的几位悉数到场，下午一点，一中礼堂坐满曾经的学子，有引以为傲的，有避之不及的，但可慰的，如今他们身着正装，大多都前途大好，即使时间带走了少年模样，送来的，确实被打磨的年华，那是更宝贵的财富

　　许夕坐在第一排，是哪一届的高考状元，分数之高，至今未被打破，她是这个学校的传奇，是他们真正的崇拜对象

　　程逢站在舞台旁和校长说话，这几年风风雨雨，他接手公司，生意做的风声水气，在名利场里站的稳当，今天受到邀请，来母校演讲，出于情义，他自然没理由拒绝

　　广播里，主任讲话，那是他们曾经共同的敌对对象，而今白了头发，曾经的那些恨意烟消云散，现下居然大多是感激

　　果然，时间才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许夕抬眼，见程逢走上台，他们对视一眼，礼貌一笑，很久不见，想不到两人居然还记得彼此

　　台下学生听着，除了感叹意外，也有女生花痴，今年程逢28岁，正是最好的年纪，长的帅又多斤，女人爱上帅哥都是不分年纪

　　待他演讲完，轮到学生提问，有女孩大着胆子问他：“师哥，你有没有女朋友”

　　学生听着起哄，哄闹声此起彼伏，程逢笑笑，抬手，手指上的钻戒晃眼

　　有女生感叹，有男生鼓掌

　　都是羡慕的模样

　　掌声雷响，高潮才开始

　　晚饭，这一届的学子都聚在一起吃饭，众人你一杯我一杯，好不热闹

　　韩征和许夕，是同一届的高考状元，两人虽不这么见过面，却也当了很多年的“竞争对手”

　　他们对视一眼，碰杯，随后将香槟一饮而尽

　　另一边吵得热闹，程逢被围着敬酒，他们才知道他结婚的消息，都一个个抢着灌他酒

　　有人喝多了，提起那个好久没听过的名字，阵年旧账被翻出来，众人听着皆是一愣

　　有人说：“看你当年那个颓样，我还真以为你走不出来呢”

　　程逢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一口喝完杯底的酒，客气的答：“早过去了”

　　这么多年，他已不再是那个，随心所欲，口无遮拦的少年

　　许夕拿起包，准备先行离开，结果刚刚出门，就被韩征拦住脚步

　　夜，还很漫长

　　她从韩征哪里收到一封信，他说是一位朋友留给自己的礼物，许夕接过，那盒子未免太有年份，她都不曾记得，很多年前有这样一位朋友

　　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张照片，一块巧克力

　　她愣愣，照片里的女孩笑的腼腆，歪着圆圆的脑袋

　　初二的时候，她看见这个女孩被欺负，去操场捡起她的衣服，递还给她
　　而这张合照，就是那时候，她拍的她

　　许夕那时候对她说

　　“你看，你其实也很漂亮”

　　她叫什么来着？
　　“温渡”
　　许夕坐在路灯下喃喃，回忆好像串成线，每一帧都在眼前放映，那个曾经的故人好像就在身边，巧克力好像还透着她手心的温度

　　泪，模糊了视线
　　。凌晨一点，程逢被灌的烂醉回到家，他倒在沙发上，偌大的别墅空无一人，灯即使明亮也显得冷清

　　他看着电视机黑屏，映出自己现在乱糟糟的模样，起身去洗澡

　　程逢摘下戒指，浴室里雾气升腾，戒指里刻着两个字母，模糊了视线，上面刻着

　　“WD”

　　那晚，他做了个梦，他日思夜想的人出现，她站在太阳下，红色卷发，笑的热烈，她笑着挥手

　　程逢问她：“你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温渡说：“好”

　　程逢接着问：“你想我吗？”

　　温渡答他：“不想”

　　程逢哽咽：“可是，我很想你”

　　许久，温渡好像越来越模糊

　　“程逢”
　　温渡喊他

　　他说：“我在”

　　然后他听见温渡说：“我好想你”

　　他抬手想拥抱她，慢一步，眼前的女孩化成一缕烟雾，消失不见

　　程逢猛地惊醒
　　窗外，天光大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