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别吟》乐蝉

4、留别吟 第三话

　　商人女言：昭昭月清明，碎碎我心肝。来日不方长，败儿何商量？

　　归途总是愉悦的，平日里老想着往外跑，跑出去了又老想着回来，栀子已经开了一轮又一轮，若是人也只有简单的枯荣就好了，安无踪不免感慨。跨进安府时，无踪仍看到家仆们在互簪栀子，父亲去学堂教学了，母亲陪着一同去了，时辰尚早，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有些疲倦，安无踪便靠着廊上的柱子坐着小憩，看着不远处父亲的一群小徒弟们，小的五六岁，大的不过八九岁，追逐打闹，叽叽喳喳，正是少烦恼的年纪，领着他们的家仆一边教他们辨认晾晒的草药，一边试图教给他们一些浅显的人生道理，“你们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啊”“大豪客”“有钱人”……

　　成为什么样的人？大概每一个人都曾被这样问过吧，不过这个问题，以及问题的答案本身，重要吗？答案固然是没有对错的，至于现在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以后能成为什么样的人，他们现在大概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区别。自己和玉明珠在这个年纪的时候，玉明珠想成为这世上最快乐的人，而自己想成为这世上最自由的人，但那时自己似乎已经感觉到，玉明珠日后定能得到很多，但那其中不一定包含快乐，自己也如是。看看现在的自己，一手好医术，一身好功夫，这是注定的吗？这不是注定的吗？命运给人一种能够操控的错觉，实际上一切不过如恒星在安排妥当的轨道里运行而已，难道人们能拥有的仅仅是那并不存在的快感吗？安无踪困得出奇，不知觉坠入了梦的黑洞。

　　再睁开眼母亲已在跟前，嘱咐了几句，让无踪记得去回父亲的话，无踪应了之后，道过母亲的安便回了房间。外界虽说母亲是商人之女，但母亲一看就不是玉家的人，一点儿铜臭气也没有。母亲从来不溺爱自己，记忆中似乎连真正的交流都很少，有时无踪觉得倒更喜欢玉明珠的母亲些，玉明珠的母亲哀乐喜怒全在脸上，不用让人花时间去琢磨她的心思，简单原来也是件很难的事情，安无踪在心里感叹。记起要回父亲的话，无踪便收拾了一下自己，往“一缕幽”走去。

　　“父亲”，一踏进房门，安无踪便看见父亲低头沉思，本不想打扰。“杳儿，回来了”，安无踪望着安无踪，“此行可有收获啊”。“杳儿与玉琼同行，见识了翡落城独有的风土人情，收获良多”，安无踪规规矩矩答道。“和琼儿啊，你们从小就玩得到一块，日后出门在外，也要互相扶助”，安若余时时不忘了教诲。“杳儿知道”，安无踪回答。“为父听说今年天姥会才俊济济”，安若余继续说，“杳儿可有中意的世家公子啊”。安无踪听到这话一惊，脑子里只浮现了唯一一个说过话的雄性柳如织，“杳儿，杳儿一心学医练武，无心其他”。“嗯”，安若余摸了摸胡子，“杳儿上进是好事，为父日后定会亲自为你挑一个好夫婿”。“不急，父亲”，安无踪急得差点跳起来，慌如心中走马，“再说这等小事不必麻烦父亲亲自出手，杳儿自己找。若无要事，杳儿告退”。安无踪快步出了“一缕幽”，放下心来才觉后背一阵凉凉，居然出汗了，不过安无踪确实无心找男人。

　　“若余的话我都听见了，杳儿小小年纪，何必急着嫁人呢”，安夫人劝道。“我也知道不必急，只是杳儿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心思多，胆子大，性子野，我不过是敲打她”，安若余对夫人道。“依我看，她哪里就那么多缺点，这孩子本性善良，自有祸福”，安夫人道。“我何曾不希望她能一直率性而活，爱之所爱，弃之所恶”，安若余望着窗外叹了一口气。

　　安无踪若是听得这些话，定会知这天下的父母都一般可怜，从前如是，现在如是，往后亦如是。安若余在像安无踪这样年纪的时候，他的父母必定也对他如此饱含心思，亲情这种没有选择的东西，像一场不知从何算起的人生契约，哪里容得下任何计较。不过此时的安无踪真的很怕父亲给自己物色男人，她甚至觉得要是玉明珠是个男的就好了，或者自己是个男的也行，这二者也没什么差别，现在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安无踪使劲摇了摇头甩掉自己的蠢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