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里程》唯漫

63、雨落

　　重新回到冰室内时，北川已经换了另一个被抓住的倒霉蛋兴奋地‘审问’。
　　没有人发现过她的离开，于是明里安静地坐回原来的位置，开始干回‘老本行’——发呆。
　　呆呆地看着一边的欢闹，呆呆地听着周围的笑声……直到结束时，她才恍恍惚惚地站起身。
　　“要走了吗？”身边传来少年温和的嗓音，她微微一怔。
　　“彰？”他什么时候坐到自己的身边的？
　　“你发呆得太厉害了。”仙道像是看出她的疑惑，笑了笑道：“见你好像想东西想得很专心，就没打扰你了。”
　　脸上有些发烧，她低下头：“抱歉。”
　　“道什么歉啊？”北川的声音传来。
　　“没事。”回答的是仙道。
　　“没事就好。”她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明里：“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时间也很晚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明里看了一眼已经黑下了天空：“嗯，我们走了。”
　　“仙道可要做好护花使者哦。”北川半开玩笑地道：“可不要半路弄丢明里了啊。”
　　弄丢？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明里无语地瞥了北川一眼。
　　接收到明里的眼神，北川朝他们挥了挥手：“哈哈，开玩笑的。总之，路上小心吧。”
　　“你也早点回去吧。”仙道不甚在意地扬了扬手：“再见。”
　　“拜拜。”
　　“再见。”
　　和众人道别后，拉开冰室的门，迎面吹来的风带着雨前的清冷，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好像要下雨了。”仙道抬头道：“希望能在下雨前到家吧。”
　　“我们还是搭电车回去吗？”她问。
　　如果和来的时候一样搭电车回去，大概要一个多小时吧。千昭弘一这个时候已经到家了吧。
　　“嗯，时间还来得及。”仙道笑了笑：“叔叔应该也差不多到家了。”
　　“哦……”
　　“如果你着急的话，我们拐点小路去电车站吧，会快点。”仙道说着拐向另一个路口。
　　“嗯。”明里跟上去，走没几步却突然停住脚步。
　　察觉到身边的女孩的异样，仙道停下来：“怎么了？”
　　“好像下雨了。”明里不确定地伸出手。
　　清凉的水滴落在手心。一滴，两滴……雨很快落下来。
　　“诶诶……真的下雨了诶。”仙道看似苦恼地道。
　　“彰，我们……”
　　“嗯，我们跑吧。”仙道打断她的话，唇角扬起笑容。
　　“诶？”
　　还没等明里反应过来，仙道已经握住她的手腕，小跑起来：“所以说，趁雨变大前赶紧找个避雨的地方啊。”
　　“可是……要去哪里？”她努力跟上他的脚步，微微喘着气道。
　　“唔……就去我们最熟悉的地方吧。”仙道回头，笑道：“很快就到了。”
　　最熟悉的地方？
　　这里是东京，从在这个世界醒来之后她就一直呆在神奈川。东京哪里有什么她熟悉的地方？
　　虽然心里有着疑惑，但她还是顺从着跟着仙道。一来是知道问了也没用，二来是对不常运动的这副身体而言，光是要顾着跟紧仙道已经很困难，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雨渐渐有变大的趋势，明里身上的衣服已经开始变湿，跑了一小段距离后，仙道带着她拐进另一个路口。
　　她抬眼，高大的建筑门口上镶嵌着几个字映入眼帘：东京都世田谷区北尺学园中学。
　　直到跑进一座楼内，仙道才停下来。
　　明里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问道：“在……这里停？”
　　“嗯。”仙道微微一笑，掏出手帕，蹲下身轻轻替她擦拭着脸：“幸好没怎么淋湿。”
　　皮肤上温热的触感让她微微有些窘迫，她拿开手帕，有些尴尬道：“彰，我可以自己来。”
　　仙道一怔，随即放开手：“抱歉。”
　　“没事。”明里有些不自然地转移话题：“这里是中学吧。”
　　“正确来说，是我们的国中。”他笑了笑，走进教学楼里，她只好跟着走进去。
　　因为暑假的关系，学校很是清冷，空荡荡的教学楼安静得可怖，走廊上没有灯，只有从窗户外透进的模糊的光，踏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夹带着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清晰可闻。
　　她紧跟着仙道：“彰，我们去哪？”
　　“嗯，就到这里吧。”仙道停在一个教室门口，拉开门。
　　她站在门口，呼吸不由得一滞，心跳仿佛都缓慢下来。
　　整齐排列着的书桌，干净的地板，再普通不过的教室，却莫名的，让她心里涌起熟悉的感觉。
　　但她讨厌这种不属于自己的熟悉感。
　　“这里是哪里？”她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脑海里却不断闪过什么。
　　“我们以前的教室。”走到最后一排的书桌，仙道的语气中有几分怀念：“不知道以前的东西还在不在。”
　　……“彰，考试真的很讨厌啊！我又考砸了。”
　　……“彰，一起吃便当吗？”
　　……“不要，这是我好不容易从图书馆找到的书。才不要告诉彰你放在哪。”
　　乱哄哄的声音涌进脑海，仿佛遥远的地方传来，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这是谁的声音？是她吗……
　　头隐隐痛起来，她用力地甩了甩头，想要把乱成一片的杂音从脑海里驱赶出去。
　　因为一直背对着她，仙道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伸手抚上光滑的桌面，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果然还在这里……明里，你看看。”
　　她下意识地看向男生手下的桌子，桌子的角落，刻着一行小小的字。
　　尽管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呐喊着让她远离这个地方，远离这个曾经的千昭明里熟悉不已的地方，呐喊着不要去看一行字，她还是无法自制地颤抖着伸出手。
　　手未曾触碰到那一行字，泪水已经冲出眼睛，她轻声念出那一行在脑海里清晰无比的字：“明里和彰……要永远在一起。”
　　回忆如同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涌进来，一遍遍地冲击着大脑每一条神经，杂乱的声音交织着响着，一幅幅画面如同电影倒放般回播。快乐的，难过的，幸福的，悲伤的……一幕幕，如同碎成碎片的玻璃重新黏合起来。
　　她想起温柔地拉着自己在这里出现过的直子，想起北川的笑容，想起铃木的冷笑话……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少年微笑的脸庞。
　　……“明里，这不是破坏公物吗？”
　　“可是，都要毕业了。我想留下什么嘛，只是刻几个字而已，等将来我们还可以回来找到我们的书桌。”
　　“真拿你没办法。那你想刻什么？”
　　“嗯……就刻下我的愿望吧！”
　　“说不定过没多久你就会不记得了。”
　　“不会的！无论过多久，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记得这个愿望。我要和彰一直在一起！彰也不许忘记！”
　　“我会记得的，永远。”
　　头痛欲裂，她紧紧捂住头，痛苦让她无力地跪坐在地板上呻吟出声：“出……去……”
　　滚出去啊……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
　　“明里！”仙道叫出声，惊慌地看着突然倒在地板上捂住头不断抽搐的女孩。
　　“明里！明里！”
　　谁……是谁在叫她……不对，她不叫明里……可是，她是谁……
　　她费力地睁开眼，眼前慢慢清晰起来，是仙道，他紧紧抱着她，神色是她从未看过的慌乱。在看清他的脸的一瞬间，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女孩突然像疯了一般不断地挣扎着踢打着：“放开
　　我——”
　　仙道惊惧地看着动作突然疯狂起来的女孩，她像一条受伤的小兽不顾一切地挣扎着想要逃离，眼中有着让人心惧的光。
　　“放开我——”
　　他死死抓住她，尽管不明白前一秒还安静的她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却清楚自己不能放开她。然而，失去理智的女孩力气却大得惊人，他只能用尽所有力气死死抱紧她。不断挣扎的女孩却突然对准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仙道吃痛地松开手，就在那一刹那，女孩已经逃出他的禁锢，飞快地跑出教室。
　　“明里！”他站起身跟着跑出去，空荡荡的走廊却早已没有了她的身影。
　　巨大的恐慌像一条毒蛇紧紧缠住他，他跑出教室，跑出教学楼，只能不断地重复喊着女孩的名字。
　　“明里！明里，你在哪？”
　　“明里！你在哪——”
　　豆点大的雨滴砸在身上，衣服在雨水中很快变湿，头发滴滴嗒嗒地不断滴落着水，一直在雨中奔跑着不断寻找的少年却恍若未觉，他麻木地奔跑着，呼喊着，而他的女孩，却始终没有出现。
　　他弄丢了他的女孩，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