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柳苑生

3、第一章（中）

　　几万年前，青鴍乃是常伴于西王母左右的猛禽，居昆仑之丘绝顶之上。因食过在瑶池上食过西王母赠的蟠桃，才得以位列仙班。然却逐渐演变为传信的形象，当年伴着西王母的三只青鴍，也各自选了居所，传了后，便是如今须愚家，云家，未家。须愚家早已退隐，极少能有其消息，未家也罕有来往，而我云家，竟被生生灭于云蜒山上。

　　龄山大片竹林中，略显几分阴森，我兜兜转转了几处，依旧找不到云涯的身影，只恨她没有将时间地点道个清楚，此时却让我毫无方向地乱寻。正欲破口大骂，又见左手边浮出个影影绰绰的轮廓，俄顷，才看出正是云涯那厮。

　　“二姐，玩儿人不带你这样的。

　　我的二姐云涯，满面风尘终是寻我来了。

　　她背上挎着把三尺长的偃月刀，容颜愈发娇美绰约，五百年未见，那比一般男儿还要毅然的气质倒是丝毫未变。她十足满意地拍了拍我的头，“彼时见你还尚带乳臭，现下果然是亭亭玉立了。”

　　这两千年我日日跟着刑天习法，仅仅见过二姐一面，她倒是将我当初被仇恨掩埋的模样记得清楚。

　　大哥曾说过，母亲怀着二姐时，没少了动胎气，便想着如此调皮准是个男孩儿，于是老早便起好了名字为云涯。却没想分娩后，竟是个皱皱巴巴且没带把儿的。母亲懒得另起闺名，故二姐凑合着便被唤“云涯”，如今浪迹云崖间也是对得起这名字。

　　我对她的唏嘘也甚是满意，免不了也谦虚道：“过奖过奖，倒是不及二姐你的一半。”不知这些年又拐了多少家纯情少年郎？

　　“不多不多，离建个后宫还差得远。”二姐作苦恼状挥了挥手，模样着实讨打。

　　许久没与二姐耍嘴皮子，这会儿倒来了兴致，“非也非也，二姐的后宫在咱们青鴍一族，可是出了名的庞大。”

　　“甚善甚善，”她点了一点头，几分严肃，“你二姐要的便是这效果，当初不知是谁与父亲道我不易嫁为人妻，如今这谣言不攻自破，看那说话之人还有何异议。”

　　我当即认输，“也罢也罢，”想了想又道，“二姐天香国色，谁敢异议。”

　　由于当年云蜒山那场杀戮我没有亲眼见到父亲与三哥丧命，心里难免有些希冀，二姐也说以父亲的仙法不会轻易丧命，若此猜想为真，至于没有与我联系，许是怕玷染了云家的名声。

　　自从他将我封于云蜒山下，每日渗进地层的血露与怨恨浊气早已埋没了我的仙元，硬生生地坠入了魔道。不知是过了多久，凡煜将我从封印中解救出来，带回魔界，又寻到常羊山的刑天来教我习法，这一学便是两千年。然则我并不知他为何要待我如此，时常揣摩不透其心思，那副招蜂引蝶的面容下，如深不可测的渊。

　　面前二姐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又回过云蜒山一趟，本想问问土地老儿，却没想到那年一战连大小山神均没放过。而新得道的土地根本事事不知，我寻遍了周遭无数仙班，却没有一个能给我确切的回答。”

　　我顿感无力，归根结底，三界内谁有能力将西王母手下的人灭族？

　　“二姐……依你看来，诛我云家者，真是清焱？”这是我早已猜忌过的问题，清焱要登上帝位，必先求得青鴍的庇佑，而父亲是个极固执的人，从矍邑被立为太子伊始，他便将福露降于矍邑之身，定是不会轻易被他收买，如此清焱一怒之下起了灭口之心，也不见得不可能。青鴍一族自从归于仙族后，使命便是佑护新登位的天帝，降甘露于帝家，须愚与未二家想是已应允清焱，而我父亲，太过认死理。

　　二姐沉吟了片刻，“我不敢妄自推断，如果真是清焱，倒也着实麻烦。”

　　“二姐，我一个入了魔道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如若查出了真相，你不宜出手便交给我吧，父亲与三哥是将我带大的人，远远比清焱重要。”

　　想当年那场风花雪月，不只是我被他沉静飘逸的外表骗了，父亲也是，三哥也是，我云家都是。

　　云涯取下脖颈上的小海螺，替我挂好，“小湮儿，我从一开始便不赞成你说报仇之类的字眼，那毕竟都过去了，父亲若还活着我自然欢喜，可若真是不在，你即便剿灭了整个天界，他也回不来。这几千年我之所以活得潇洒就是看透了其中缘由，二姐知你心中愧疚，然如你所说你已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试问成仙之人有几个能坠回魔道？仙元于我们来说尚比命还重要，可你将自己的仙元丢弃在了哪个不洁地？云家素来没得罪过什么人，那件事更不是因你造成的，你等清焱没有错，你去杀戮中找父亲亦没有错，这几千年的自责，也该够了。”她捋了捋我耳边的碎发，像年少时那样来去匆匆，“我不能在此地停留太久，有事便吹这海螺，我会尽快出现。”

　　我极轻地点了一点头，二姐回过头看我一眼后，便雾化消失了。

　　我究竟是等了他多少个三年，才等来这么场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