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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三章(补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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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本是乔宗霆的故国。
如今中原局势乃三国三分,却并非鼎足而立。北梁占据整个北方,土地肥沃,商行遍布,兵多粮足,乃三国中实力最强者;南楚一半国土位于丘陵之地,国境不接海线,财力国力不如北梁,但民风彪悍,步兵尤其勇猛,两国交战数回,北梁的骑兵竟占不得好处,双方胜负各半;东陈居于东海之滨,在三国中无论国土、国力、财力皆为最弱,兵力虽非不堪一击,却也不耐久战,惟一优势,便是海岸线绵延数千里,占有中原出海之最佳通路,但此点却也是怀璧其罪,在引来南楚与北梁数次觊觎试探之后,终于审时度势,痛下决心,与紧挨毗邻又亟需拓展商道的南楚结为了盟友,共抗北梁。
乔宗霆就是在此时,抛下族民,率家人从东陈出走至北梁,被北梁皇帝封为“定国并肩王”。乔家乃东陈第一大世家,当时做出此举,令天下人为之哗然,乔氏宗族及东陈国内上下以此为耻,更有些爱国志士恨其入骨,一路追杀讨伐不断。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事情。实质上,乔宗霆是东陈献给北梁的人质。
东陈国主打的好算盘,一面与紧邻的南楚结盟,以缓南楚并吞之势;一面又与北梁暗通款曲,暗中安排送去人质并附亲笔书函一封,以安北梁之心,可谓一箭双雕左右逢源,至少能保陈国二十年内不得灭国之祸。还有一个好处,从陈国送走了这个乔宗霆,就解去了自己国主之位的最大威胁。谁让乔宗霆顶了个前国主私生子的身世呢?虽然这个身世并不为外人所知,但前国主留下的御笔遗旨他只寻到了副本,正本下落不明,不知被乔宗霆的生母藏到了何处,留下乔宗霆在陈国,始终是个隐患。强逼乔宗霆明着投奔北梁暗中去做人质,使用如此的方式,不得罪南楚的同时讨好了北梁,还可以令乔家背负恶名,即便以后前国主遗旨现世,乔宗霆的身份也不会被愤怒的国人所接受了,入宗碟都不行,继位国主就更不可能了。这不是一箭双雕,是一箭三雕啊。十多年来,东陈国主一直为自己的好心机得意。
他当然不会细想,北梁在明知他脚踏两只船的情况下,仍然愿意接受这个安排,是否别有目的。
乔家的水,太深了,陈国上下没有几个人知道,北梁的皇帝,却在少年周游三国时,于机缘巧合有所耳闻。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乔家对于北梁的价值,根本就与东陈无关。
是夜,在获悉并肩王王府的送殡仪仗回府之后,已近不惑的北梁皇帝立即派人再去抚慰。
只是这次与上次派萧承胤前去不同,萧承胤是他的儿子,代表的是皇帝个人的致意,这次,却是需要公私兼顾,所以这个人,一定得是心腹之人。
于是,当早已心有准备的乔宗霆见到进门那个身形清瘦却精神矍铄的老人时,仍是暗暗吃了一惊!
徐佑达,这可是当朝右相,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徐佑达没到乔宗霆跟前,便是一揖,膝盖再一弯,一副面见宗室行单膝跪地礼的架势:“王爷节哀。”
乔宗霆忙跨前几步在徐佑达真跪下地之前拦住,并扶他起来,道:“本王一介闲人,不可当此大礼,丞相请起,丞相请坐!”
请徐佑达入了主宾之座,又唤下人奉上好茶,乔宗霆才有些惴惴不安地坐回了主位上。
就这短短的时间内,徐佑达已不动声色地将他打量了个周全,开口便直入主题:“下官见王爷心绪不宁,可是疑虑下官为何前来?”
乔宗霆一惊,满脸“被看穿了”的尴尬,吞吞吐吐道:“本王,本王哪有疑虑,只是近日有些心力交瘁……”他这倒不是假话,数日来的折腾,早已令他身心俱疲,他现在完全就是强打着精神应付访客。
徐佑达却不等他说完,淡淡一笑:“王爷不必虚应。不瞒王爷,下官此行,便是奉圣上之命为彻查世子之死而来。”
乔宗霆脸色顿时变了几变,有些晦暗不明,他几次张口欲言,却又将话吞了回去。徐佑达看得清楚,便问:“王爷可是有话要说?”
乔宗霆目光闪烁,摇头道:“没,没什么。”
徐佑达沉默片刻,又问:“世子之死……王爷可是有了疑心的对象?”
乔宗霆干笑两声:“丞相高看了,事发突然,毫无预兆,暗杀者行事又干净利落,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本王何处去寻嫌犯。”
说着这话,眼中却闪过一丝狠厉。
这一细微的神情,虽然隐秘且转瞬即逝,却仍旧被心细如发的徐佑达纳入了眼中。他心下微凛,便就着乔宗霆的话势,同他分析暗杀者可能的来路,并转达皇帝决定彻查此事给予并肩王府一个公道的决心。
这一谈,便是大半个时辰。
等到徐佑达告辞离府,乔宗霆来到正在养伤的女儿床前时,已是夜过亥半。
乔荻英有些心疼满面疲色的父亲,握住他手,换来乔宗霆拍拍她的手背,蔚然一叹:“乖女儿。”
“来的是谁?”
“是徐佑达。”
乔荻英并不意外,上一世,也是这个老头儿先来,挑拨了父亲报仇的念头,这才给了后来的萧承胤可趁之机。
“爹爹没有对他说出心疑谁的话吧?”
“没有。”乔宗霆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英儿,你为何要我如此做?直接告诉他们我疑心下手者来自陈国不就行了吗?”
乔荻英摇摇头:“多疑者,从来不会信别人嘴里说出的话,只会相信自己查到的‘事实’。北梁之君,就是一个多疑者。”
“那……”
“爹爹今夜便可指派府中部分人手,潜入陈国查探消息了。”
乔宗霆有些不安:“如今府上的人,怕没有一个信得过的。”
乔荻英却道:“无妨,我们本来就不是真要他们查探什么,只是要让觊觎乔家的人都收到我们正怀疑陈国为幕后黑手的消息罢了。”
乔宗霆想了想,便称是。
他并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乔荻英是来自另一世的人,早就知道乔家与陈国国主之间的关系所以才特意如此安排,只道女儿选择陈国作为掩人耳目的对象是误打误撞罢了。是的,比起北梁国君,对乔宗霆继承了前国主血脉之事耿耿于怀的陈国国主的确更有下手的动机:断乔家的后嗣,才能保证他的血脉永保皇位嘛。这个理由,实在太有说服力了,完全足够乔宗霆用来掩饰自己真正的疑心对象。
因而当夜,乔宗霆便招来几个平常得用的人,仔细嘱咐后,打发他们立即出发前往东陈。
天没亮,这个消息便传入了宫中。
北梁国君冲回宫复命的徐佑达微微一笑:“他能疑心陈国,不算太笨,懂得在你面前藏话不说,也算机警,知道自己派人去查,还有些心计。只是可惜,还是没有逃出朕掌控的本事。本来是想,若他疑心朕,便让小六抓住机会赢得他信任,不过,既然现下他没有疑心上朕,也罢,就让他与陈国斗一斗,说不得,我们还能得些渔翁之利。”
徐佑达躬身称是。
“这段日子,还是让小六多去并肩王王府转转。陈国那边,既然乔宗霆要查,那就别让他失望。”
徐佑达了然,领命应下。
目中寒意四溢的北梁国君,在御座之上舒展了身体。他在内心里,对着记忆中的那道身影,冷冷而笑:当年你不肯交出来的东西,我的儿子,却终会从你的儿子手里夺过来,这天下,终究会是我萧家的。
志在必得的君王,早已经定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决心。
不过他此次的手段,却是更甚以往的柔软。
从徐佑达的深夜造访,到上朝时下令廷尉彻查暗杀乔世子的案件,再有六皇子连日的登门抚慰,并肩王王府,一时在京中成了众人瞩目之地。
不止多数亲贵,就连好几个亲王府邸都像突然记起了在此次暗杀事件中受伤的乔荻英一般,纷纷派了女眷前往探望。原本门可罗雀的并肩王王府,不过数日便人流来往如梭,热闹不已。
活过一世的乔荻英,从皇子妃到太子妃,从太子妃到皇后,什么宗室亲贵没见过,应付这些访客自是落落大方,举止有度,说起家中惨事时,虽然哀痛难免,却又心志坚强,赢得了不少贵妇人的好评。有几家的姑娘,更是心生好感,意欲同她结个手帕交,她也都应了;对某几个早就慕她武艺之名这次趁机登门造访的将门虎女,还悄悄答应了待身子好转,有空便教几招给她们玩耍防身,让对方心喜不已。就如此不过三两次接触,便让许多名门千金对她的亲近之心多了几分。
可是,谁也没发觉,数日来在交际应酬中看似如鱼得水的乔荻英,其实正心急如焚。
数日前就送信言“三日内至”的师父,至今仍不见人影,急得乔荻英夜难安寝。她倒不是担心自己的毒患,而是她明明记得,那一世,师父是准时在三日内抵达王府的,可现在已超过时限多日,难道是师父在途中遭逢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