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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女鬼 ...

  •   珂儿在第二天晚间回了莫府,莫锦璃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珂儿整理房间。莫锦璃一直觉得珂儿肯定有轻微洁癖,每次外面回来都要重新打扫一遍屋子才安心,即使明明秋霜早上刚收拾过,纤尘不然,陈置整齐。
      “你若无事可做,去找小念玩一会儿,听秋霜说他最近愁得紧。”珂儿把莫锦璃赶到一边,开始抹桌子。
      “你既已经知道了,还让我去。去了怕又要被训一顿不是了,大哥啊,就是不一样嘛。”
      “还说呢,若不是你故意那个激他,他至于把麻烦一身扛么?苏念可都是想着你呢。兄弟之间绊绊嘴很正常的,我带了些红豆糕,你拿去跟他一块吃,不就合好了嘛。苏念可是个明理的孩子。”珂儿把莫锦璃挤到了床边,开始扫地。
      “珂儿怎么向着外人?再说了,人家还不稀罕你这东西,有人给他送什么大补汤之类,不要补得太过就不错了。”见珂儿投来惊讶的目光,莫锦璃忙在心里检讨了一番,好像语气音量太高,太尖,太波动……总之好像有些怪异的堵气味道,忙转移话题,“你这红豆糕我还不稀罕呢,义兄家里吃剩下的是不?要是嫌我碍眼就出去,我要歇着了!”
      “你今儿个是哪里吃错了东西?抬脚。”莫锦璃发现自己的语气是有点太冲了,便乖乖地抬起双脚让珂儿打扫,没想到珂儿用扫把重重敲了敲地面,“我说,抬脚出去,我擦地板,换床单!”
      莫锦璃惊愕道:“可是现在是晚上啊,你换下来也没用?”珂儿柳叶眉扬了扬,表示我乐意,你敢不听话试试。于是莫大少爷一边感叹了一把,女子果然是难养啊,古人诚不欺我也。一边凄凄惨惨地赶出了自己的房间。
      账房里烛光摇曳,莫珂儿轻扣了几个门板,然后推门而入。几日不见,莫明琦似乎削瘦了些,珂儿没有放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浅笑道:“大少爷辛苦了,小少爷命我送些红豆糕和莲子汤来让您提提神。”
      “珂儿姐姐不要笑话我了。叫我小念就成了,那个,谢谢。”莫明琦诚慌诚恐地站起,接过莫珂儿手里的食盒。
      “何时跟我这般客气了。”莫珂儿见莫明琦只是把食盒摆在桌上,却没有打开,便问,“怎么不吃呢?做了大少爷,闲我的手艺拙劣了,还是真如小少爷所说,哪家小姐给您送了什么大补汤的,不稀罕我这丫鬟的这心意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什么心情。”莫明琦有些赚然道。
      “不要太勉强自己了。”珂儿叹了声气,见莫明琦没有言语又道,“你在堵气?觉得我们都很无情是吧?没有人把孙易的事放在心上?跟在他身边这几年你还不知道他的脾气么?刀子嘴豆腐心。别看那捞子账册了,就那么几页,干瞪着也没用。跟我去一个地方。”
      莫明琦被莫珂儿带到孙易所关的柴房处,她对他做了个静声的手势,自己把耳朵贴在柴房的小窗边上,莫明琦也照着做了。只听孙易中气十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秋霜姐姐好手艺!这个八宝鸡丝饭真好吃!若是将来谁取了姐姐,那可真是有福了。”
      “呵呵,就你嘴贫。先别忙着吃,让我把你脸上的药膏抹抹好,别乱动。”
      “莫锦璃好狠得心啊!那什么药粉往我脸上一拍,又麻又痒的,折滕得我几日没睡好,他是不是公报私仇啊,闲我平时吃掉他家太多只鸡了。”
      “你也有这个觉悟?璃少爷也没比你好过。他可是进账房前就抹了那个药在手上了,直到丢你进柴房,那也有一个来时辰吧,一直沾着那药粉,那手被药粉磨得,最近连吃饭的时候拿木箸都还有些吃力。”
      “他活该,谁叫他要演那么逼真。还上来就两个嘴巴。我娘、我师傅都没舍得那么打过我。要不是……幸好他打得不重,不然我回去一定要以牙还牙回来!还有这身衣服,都是鸡血,好几天了,又脏又臭。”
      “不过一件衣服,等明儿个去了怜香楼,让他们给做些新的便成了。倒是你小子演得厉害。我看那么一下下打的,你叫得死去活来,还以为少爷这次是什么苦肉计。原来里面穿了防震的金丝软甲。事后我想想这事还挺悬的,要是少爷没有压住阵势,反客为主把他们唬住,你落到夫人手里,换成什么抽鞭子啊,掌嘴啊,夹手夹脚的,露了馅,你就惨了。”
      “……那个女人这么狠啊?”
      “……”
      “莫锦璃这只死狐狸!怎么没有早告诉我还有些情况啊!呀呀!早知道就不插这一脚了!要是掌嘴的话!我的这张英明神武脸就要毁于一旦了!要是,要是……啊,不要敲我头嘛!开个玩笑而已。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大不了我公开自己的身份,他们是不敢把我怎么样的啦。我才没笨到配合那只死狐狸演什么苦肉计呢。你不知道那几日我多郁闷。每日穿着这师傅送的,硬得要死的金丝软甲,身上带着血袋,可就是不出事。幸好我急中生智,来了个放鸡探浴,才终于引出他们动了手。我这也算功臣深退了。对了,这次去的可是漂亮姐姐那里?我盼得紧。又有美人看,又有美食吃。紫罗姐姐的香酥鸡翅可好吃了,当然,秋霜姐的八宝鸡丝饭更好吃。”
      “美吧你,住那可是要收房钱的,再说了,你一个小孩子,哪入的了人家烟儿姑娘的眼,人家可是有心上人的。”
      “秋霜姐姐怎知道漂亮姐姐有心上人?可能她喜欢我这样聪慧可爱的呢?”
      “行了,别想套我的话,我还有事,先走了,吃饱了好好睡一觉,明日便可见到你那漂亮姐姐了。”
      柴房里传来脚步声,莫珂儿一扯莫明琦的袖子,俩人绕到了另一边,见一个黑影出了柴房,左右张望了一阵,重新扣上柴房的锁链,提着东西匆匆离开。莫珂儿又拉了拉莫明琦,两人默不做声离开柴房:“这么说是我多管闲事了。”莫明琦突然道。
      “怎么会呢,其实少爷也很想抓住那个做手脚的人。但是你也应该感觉得到吧,在这个大宅子里,明面看上去他是说一不二的主,但是私底下呢?那种看着事情发生,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其实他真的很痛苦,所以我希望你不要误解他,希望你可以站在他这一边,至少这样他就不会那么孤独了。”面对着珂儿无比认真的眼神,无比严肃的语气,莫明琦心中百味陈杂。
      其实很多事莫明琦的心里还是明白的。比如那个人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光得意,倍被宠爱。卫氏的不断挑衅,莫老爷的听之认之,对他完全不抱任何期待,似乎也很不得莫家的其它亲戚长辈的心。这一点从自己上次的认祖仪式上就可以看出来,没有一个人去在意,去询问那位不久前才卧病在床的莫府小少爷的情况如何,反而是自己这个急匆匆,连身份都还没查清楚的少爷被这个拉来亲切关怀,被那个叫去谆谆教导,俨然一副下代接班人的样子。
      甚至连莫府中的下人也因为主子的原由,对那个人只有半分尊敬,这还是莫锦璃一手管控着莫府的经济出入,下人的工钱都要到他那里领的原故。连账房的权利被向着卫氏的莫政接手的情况下,就算莫锦璃想插手孙易的事,确实也是力不从心。何况现在他自己都麻烦一大堆,不明不白地被袭击,再过不久又可能被杀。以那个人的骄傲性子,他又凭什么为了孙易这样一个不久前才刚刚收留的一个来历不明的下人去做没有把握,又可能会自取其辱的事情的。
      所以对于这件事的处理,莫锦璃听取证据,然后亲手处罚犯错的手下,申明自己没有参于其中的立场的做法是完全没有错的。莫明琦有些恍神,他问自己。那么为什么要如此生气呢?是因为那个人为了明哲保身而重重处罚了孙易?还是那个人的解释得太冠冕堂皇,现实却冷酷?或许都不是吧,他只是下意识地把孙易折射成自己,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开始的时候无论被那个人如何欣赏信认,但是下人总是下人,一旦成了那个人阻碍,就会被他眉头都不动一下,轻易地抛弃。所以莫明琦便有了冲动,他要证明给那个人看,要让他后悔,让他知道自己不是软弱可欺的,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傻子,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一般无情,他也可以凭自己的能力救那个少年。
      然而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在自己为孙易愤愤不平,失礼地甩门而去的时候,那个人肯定是在心里嘲笑他吧。就像每次他完成不了那个人突发奇想的苛刻要求,那个人就会嘴角一撇,斜斜地睥着他,脸上写满无趣的样子。那个时候的他总会升出一种自己随时都被这个人厌烦遗弃的慌恐。然而现在明明已经站在了同等的位子上,那种自卑的慌恐感还是会在面对着或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不自觉地产生呢……
      珂儿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有打扰陷入深思中的莫明琦,轻轻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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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政最近总是寝食不安,虽然狠话已经抛出去了,但是对于效果如何,他完全没有把握。因为十年前他就知道,那是一帮强盗,如果他们不高兴了,随时会翻脸无情,甚至杀人灭口都有可能。幸好只要那个大少爷不要太刻苦,今晚上一过,便什么事都没有了。他这心头上正思虑万千,已到了自己的屋前。屋内居然有微弱的蜡光传来。莫政一愣,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确定是自己的屋子,才犹豫地推开门。蜡光是从内室里传来的。莫府的下人自是没这个胆,老爷也从来没有不打招呼就进自己房里的可能,是不知好歹的宵小?还是那个人?莫政这样想着,如临大敌般警觉起来。他没有关上外间的门,以备对方一有举动,自己就能马上逃走。他蹑手蹑脚向被蜡火照亮的门帘走去,给自己壮了壮胆,才慢慢掀起了门帘,房中一灯如豆,一道人影被拉得长长地,倒影在墙上。窗外吹进来的风,扬起红色的轻纱。
      “怎么不进来?”一个轻轻淡淡的女声响起。莫政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但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踏入门槛。屋中的女子一头乌发如瀑,一身艳丽的霓霞金泥簇蝶裙,衣袂随风飘摆,如一团火红流云,似一缕明媚的烟霞,“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变得那么婆婆妈妈了?”女子微侧过脸,绎红的薄沙下,容貌若隐若现。那曾经是一张多少明艳动人容颜啊。莫政曾经无数次的偷偷勾勒描绘,铭刻于心。莫政颤抖着一步步靠近,当他抖着手将要碰触到那每每只在梦中才会出现的艳红时,女子侧身退开,啪一声,随着桌子的震动,莫政注意到女人的手中执着一本卷成筒状的书,重重地敲在桌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秋衣才定了不久,怎么又定了一批?前些天,刘府送来的龙泉青瓷茶具组怎么变成我们送出去的了?我不出门不上街就不知这米粮是多少的价么?莫政啊莫政!莫家待你不薄啊,收留你,培养你,重用你!奶奶视你和莫直如亲儿己出。为什么?为什么……我那么信认你,你太让我很失望了……你知道若是我报了官,你坐牢也不知会做多少年……做假账目,骗取钱财……”
      莫政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晚上,自己正被严厉地喝斥,被发现的慌恐、羞耻、不安,种种情绪充斥脑中。他想辩解,想澄清,但是那清澈无垢的眼中满含痛惜,他只能无言以对。他真的太失败,在失去了得到她的垂青机会的同时也亲手毁掉了成为她心中那份尊敬。她眼中闪烁的失望,深沉的失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软倒了身子,重重地坐在地上,眼前纤细的身体放射出巨大的怒意,那仿佛会让他崩溃的怒意,打击地他无法挺直身体,没有勇气去直视那道面纱。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女子的声音变得低柔。带着淡淡的哀怨,“我想了很久,然后把账本烧掉了,决定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什么要杀我,政,为什么?我一直都视你如兄长一般啊。”
      “烧掉了?什么都没发生么!”莫政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瞪大了双眼,然后颓然跪坐在地上,望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我也不想的。但是他们说,如果你不死,就捉我进大牢……他们给了我那种药汁……我不知道的,不知道会变成那样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但是已经没有办法收手了……事到如今,你告诉我烧掉了,你决定当什么都没发生了……”他一遍一遍语无伦次地说着。
      “算了,都已经过去了,瑾儿相信政大哥还是原来的那个政大哥,不要再做错事了,不然伯母的九泉之下也是无法安息的吧。”随着轻声地叹息,女子退到窗边,莫政只觉眼前红影一闪,他急步上前,还未触到红色的衣角,女子如一只艳红的凤蝶,展翅飞入黑暗中。像告诉自己要嫁给那个男人的时候;拒绝自己,宁愿负死的时候;每次每次,当她做出了决定,便会义无返顾,再不回头。莫政只能凭着风中残留的熟悉淡香,感觉到她曾经的到来。
      开元十一年,九月十五
      娘很痛心,坚定感情被背叛,没想到青梅竹马的亲情也暗藏算计。人的感情真的很薄弱的啊,人心变幻,世事无常,即使本以为再深刻,再坚定的情感,也终会因种种原由或变质或消散,惟一腔私欲,才是最能左右人心之物。
      奶奶和身子一直时好时坏,珂儿最近似心事重重,莫直为人太分黑白辩曲直。这件事娘只能自己做决定。娘把账本烧掉了,望他以后改过自新,莫再做这些不光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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