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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人心 ...

  •   莫锦璃有些意外,那个总是逆来顺受,温顺可欺的男人第一次爆发了,动用自己的权力强行把他请到大厅用饭,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摆出大哥的架势,数落了一翻自己的处事莽撞,轻率无状,要求重查实孙易的事情。所有的人都被他的振振有辞,严厉强硬震得一愣一愣的,连卫氏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失态地张着嘴半天忘了合上。正所谓不鸣则矣,一鸣惊人,莫老爷才发现自己这大儿子有这等魄力,可谓是又惊又喜,不过其它人就不一定报着同样的心情了吧。莫锦璃望着清澈的塘水中,白底红纹锦鲤相互戏闹追逐的情景,回想起那个女人面对自己的得意爱子要挖自己的墙角,还要辛苦地装出一副欣慰鼓励的嘴脸。嘴角不禁微微扬起。
      “璃哥哥,可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让珞湘也听了高兴高兴?”卫珞湘一身淡蓝的衣裙,提着一只食盒,娇却含笑地站在廊下。
      “什么事?”莫锦璃垂下眼睑,谈谈地问
      卫珞湘紧握了握食盒的把手,强撑起笑颜道:“那个,我炖了当归羊肉汤,想请璃哥哥尝一尝?”
      “有没有搞弄,现在是午时,饭都刚用过,我哪还吃得下。而且没有人告诉过你,我最讨厌这些加了中药的菜了,每天三顿吃药我已经很烦了,闻到药的味道就想吐,你是嫌我药吃得不够多,还是讽刺我连吃个饭都要对药吃,是个药罐子。”坐在躺椅上的莫锦璃厌恶锁起好看的眉,向后靠了靠,“把你那个什么汤给我拎走,丢得越远越好,现在,马上!”
      卫珞湘吓得忙把食盒交给了身边的丫鬟,吩咐她把食盒拿走。才诚惶诚恐道:“都是珞湘没有注意璃哥哥的喜好,真的很对不起。那个,作为陪罪,我近日学了道曲子,是一首可以让人舒畅心怀的曲子,可否请琦哥哥赏脸一听。”
      “我自小一门心思打理莫府,根本不通音律,听曲子只觉得无聊。烟儿好琴,整天在我耳边摆弄,为难我也就算了。你也不放过消遣我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卫珞湘被连续措词严厉顶回来两次,便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莫锦璃也不再理会她,自顾从小坛子里取出鱼食,投入水中,专注的眼神,好像在做一件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两人都没再出声,空气中只偶尔传来锦鲤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声。卫珞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神情的莫锦璃,很安静,不会像平时那样动不动就竖起尖刺,不把对方刺得体无完肤,就不善罢甘休。似乎是受了柔和气场的影响,她不由自主地把心中所想脱口而出:“你很喜欢鱼?”
      本以为是得不到答案的,或者是冷漠的讽刺,没想到似乎全神贯注莫锦璃突然开口:“它们不是普通的鱼哦,它们叫红白鲤,是锦鲤的一种,代表寓意吉祥,相传能为主人带来好运,很早的时候是只有在宫廷里才有养植的名贵鱼种。”莫锦璃左手一下一下地磨蹭着坛壁,一边出神地望着水中的锦鲤,“它的淘汰率很高,鱼苗的选择也苛刻。一对鱼产卵10万枚,最后能被选上,称为上品的鱼不过10多条,也只有百来条有资格被培养起来,做观赏鱼出卖。剩下的超过八成多则只能被随意丢弃,或是碾碎处理掉……”
      “有句诗‘门庭关利禄,姿色系沉浮’就是说血统决定了鱼的身价,姿色决定了鱼的存亡。明明是天生而得的皮囊,却成为了能不能存活下去的标准……也有一鱼成名万鱼枯的说法。你不觉得它们很可怜吗?经过如此残酷的淘汰而存活下的鱼儿们啊……””莫锦璃断断续续地说着,卫珞湘似乎嗅到了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那些八成多的死掉的鱼儿们发出痛苦的求救声,奋力的挣扎,丝丝血腥遍布,鱼鳍鱼鳞化成点点碎片,被装在精致的鱼缸中,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鱼儿,吐着悲伤泡泡,窒息的狭小的庭院小池中,一身鲜亮的华衣身体无力跳跃……鱼儿的悲哀,亦是……
      在卫珞湘陷入若有所思中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原本靠在躺椅上的莫锦璃突然欺身过来,伸手轻抚上她的脸颊:“你又何必如此委屈自己,明明知道我恨她,这十多年来打心底里憎恶着那个女人,也连带和她有关系的所有人。是她毁了我的亲娘,那种被生生夺走一切,而无能为力的痛苦你懂么?那是无论你如何费心讨好,都无法遮盖的事实。”他说着,对着她,对着自己,同样也对着那个站在她身后多时的男子。他轻佻地勾起她的下颚,暧昧地贴在她的耳边低语,“但是饶幸成为那二成中的一条又怎么样呢?天下的美鲤何其多,不过是条观赏鱼罢了,一旦讨不得主人的欢心,便随时可能落得那八成废鱼的下场,你说,对吧。”说着,他撤回身,懒懒地躺回塌上,“以后没事,你就别来我这院子了,只会多给自己找没趣罢了,走好不送。”
      望着卫珞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仿佛突然失了魂魄似的踉踉跄跄地跑开,莫锦璃仍是嘲讽地笑,然后裹紧盖在身上的薄被,闭起眼睛开始假寐。莫明琦想,这世上大概除了他的娘亲,烟儿,没有人他会特别放在心上吧。
      不。其实还有这水中畅游的鱼儿也是他的极重视的宝贝。那个人对锦鲤的喜爱几乎到狂热的地步。那个人会每天亲自定时定量地给鱼儿喂食,清理池塘,除非真的病得起不了床,不然,他从不加于人手,就算只得加于他人之手,也一定要趴在窗台上,亲眼看珂儿或他给鱼儿喂完食才放心休息;那个人喜欢在锦鲤图案的任何饰物,每每看到必定会卖下,那个人的衣服、被子、纱帐,绣的绘的也都是锦鲤;那人屋中的书架上摆的好些关于锦鲤诗词、养殖等等的杂书,墙上挂着锦鲤相戏的水墨画;更别说朱矾阁的门、柱、窗、栏上雕刻的,彩绘的,都是锦鲤的各种姿态的图案。
      那个仿佛什么入了了他的眼的男子,居然会有如此偏执的爱好。莫明琦并不认为只是因为那人的名字与这鱼儿读音相似,也不觉得那人是为了赶风潮,比富贵。于是在一次那人喝着桂花酿,酒后微酣时,他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那人笑了,笑得开怀,连盅中的酒液也随着他的笑声溅得到处都是:“为什么呢!因为它们可爱又可怜啊,你不觉得么?你看,它们游得多么欢畅!但是它们的欢畅不过是限于这一点方寸之所,它们的鲜丽外衣不过是每日食这些彩色的鱼食所得,它们的吐纳不过是依仗着这一片小小的水泽,它们不能随波逐流,入东海,跃龙门,见那湛湛青天……”那人说着,声音时高时低,似在歌唱,连带着指手画脚,却差点被自己的衣服绊倒。他忙上前扶住那人,隐约间似乎瞄到了那双清澈犀利眼中,不知是不是因为酒醉匍匐起雾气。不过也只是一眼而已,那人突然用力地推开他,然后背对着他坐下,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而且此后的好一段时间都没有理会他。所以,他也收起了好奇心,再也不敢探问这之中的种种。
      没想到这一次又是另一番解释,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原本富贵吉祥的化身却被形容得如此血腥悲惨。莫明琦心中不免升起无法明状的不安,而那段憎恶宣言是在说给自己听的吧,这个人在告诉自己,识相的话就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最好就此消失,最好从来不曾存在。他觉得似有一把锥子在心头上钻,钝痛一圈又一圈袭来,但他还是强迫着自己面对着他,开口说话:“你这样太过分了,珞湘她为了做汤大清早就起来了。毕竟是她的心意,就算……”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莫锦璃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犀利,轻扬嘴角,“我倒是忘了,你现在是我们莫府的大少爷,我明理能干的大哥嘛。怎么?我这个做事莽撞,轻率的弟弟又有什么错处需要大哥提点了?”他微撑起身子,薄被滑落到胸前,中衣领口半开着,露出细致的锁骨,没有束起的乌发随意地披散,黑白分明,眼中似笑非笑,慵懒中带着说不出的媚惑,似一种要请,让莫明琦心下慌乱起来。连原本的来意都抛在了脑后,莫明琦只得选择狼狈地逃开:“那我走了。”慌慌张张地离开时,差点一脚踏空,摔下廊去。身后传说一声叹息:“其实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你觉得他出了事,对谁最有好处呢?又有谁有这个能力制造这样的事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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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悬在空中的玉色的踝足在不远处摇晃着,在一片黑暗中,那双不断蹬踢的白花花的脚踝尤其鲜明。它在挣扎,它在呼救,周围依稀可见一双藕荷色绣花鞋、一双白色丝缎面鞋,一双灰色布鞋的轮廓,在离它不远的地方,却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为什么你们不救救救它呢?为什么?它是那么无助,那么痛苦啊?他想伸出手去,可是他觉得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无法动作分毫。身体很重,头很重,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周围很冷,那双脚踝很近又似乎很远。他努力地向前挪,一点点,一点点,他想张口呼喊,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脚踝的挣动越来越小,他很害怕,于是更加用力地向前。可是一只脚突然被什么扣住了,距离一寸寸地被拉远,越来越远,不,不要啊!他用上了全部的用气踢打喊叫,但是身体好像被巨石压住了一般,嘴被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无法呼吸。那双脚踝很突兀地不动了。周围的空气也随之冻结了。有鲜血顺着白皙的脚踝无声地滴落下来,接着好多好多,滴也滴不完,滴也滴不完,眼前的一切渐渐地被一片血红覆盖了……
      莫锦璃猛地睁开眼睛,迎面而来的黑暗让他有种自己仍然在梦中的错觉。他挣扎着移动身子坐起,适应黑暗的眼睛辩别出了是自己熟悉的纱帐。透过纱帐,依稀是自己房间的轮廓。因为噩梦发了一身虚汗的身体异常疲倦,口干舌燥,心浮气急地无法再次入睡。“苏念!”唤出这个名字的同时,莫锦璃自己也怔住了。以前每次做了噩梦惊醒,首先印入眼睑的便是那张担扰中带着关切的脸孔,让他意识到之前的种种只是一个梦,一个已经过了很久很久,再也不会发现的噩梦。那种经历恐惧后发现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人的感觉,让他有种濒临死亡时抓住了救命稻草的庆幸。苏念会守在纱帐外面,直到自己再一次坠入睡梦中。其实并不一定要是他的。只是他是男孩子,在莫珂儿面前,他不想表现出自己的脆弱,所以只敢隔着那层薄薄的轻纱,享受着被守护的安心感。
      但是他已经不在了,那个性子和名字一样温吞的男子已经不再把怜惜依赖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不再是朱矾阁里,整日里里外外忙忙碌碌的身影,那种被自己整得叫苦不叠,却总隐忍不发的表情也再不会出现在他的脸上了。明明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为什么会有一种淡淡的被遗弃的失落呢?三日之期已经是第二日了,秋霜说,这几日那个笨笨的家伙在账房里秉烛到很晚,不过莫锦璃很怀疑,以那个家伙迟钝的脑袋,到底能不能解开近在眼前的谜底呢?已经没了睡意。莫锦璃披了件狐皮大袄下了床。
      已是深夜,莫府各处的灯火早就熄灭了,朦胧有月色中,无人的庭院,假山树影在地面上投下的巨大阴影,除了枝叶随风而动的沙沙声,和自己凌乱的心跳声,好像自己又回到了梦境中,那一片粘稠空寂的黑暗里。他加快了脚步,似在寻找着什么,阴影移动着,变化着,重重楼宇间,突现出一道鲜活明亮的灯光,他刚要接近,隐约传来的说话声拉住了他的脚步,他紧贴着一处假山石壁,屏息静听。
      “你们怎么可以出尔反尔,过河拆桥。别以为我出事了你们就能置身事外,到时候我把你们的事都咬出来,大家一样不好过!”
      “我也是没法子,我哪想得到琦儿会[突然想插手此事!你说的我都明白,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嘛。老爷看起来也没什么心思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只给了琦儿三天时间,今天已是第二日了,我已经想方法叫人去分分他的心思了,只剩下一天了,他查不出什么来的。若是真有所查觉查,我是他娘,他肯定会先告诉我的,我到时候会处理。”
      声音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莫锦璃静等了片刻,确定两人已经走远,才出了假山向灯火处寻去。账房的门半掩着,房内的情景一览无遗。女子持着丝帕,轻拭着泪眼,瘦弱的肩膀扑簌簌地发着抖,男子低着头轻声安慰。女子哭到伤心处,突地扑入男子怀中,不胜娇却,惹人怜爱。女子柔弱,男子温存,好一幅郎情妾意图。莫明琦似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对方不明意味地挑起嘴角,似讽带嘲。他不知哪来冲动,抬手回拥住怀中的女子,再抬头时,眼眸的主人已转身抚袖而去。对于自己一时的幼稚举动觉得荒唐,他在期待什么呢?这样的作为对于那个人来说又有意义呢?他苦笑,不着痕迹地推开怀中的女子道:“珞湘妹妹莫难过,锦璃脾气差些,人却是不坏的。感情的事强求不来。你是个好姑娘,许是还没遇上命定的良人罢了,早些歇息去吧。”
      娘说的很对啊,人的感情是很薄弱的,人心变幻,世事无常,即使本以为再深刻,再坚定的感情,也终会因种种原由或变质或消散,惟一腔私欲,才是最能左右人心之物。两人重叠的身影让莫锦璃想起了娘亲,当娘亲看着她深爱的男子丢弃往日的情份,与她冷淡以对,却和别的女子相亲相爱的一日复一日时,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度过的呢?
      第一次发现苏念的异样心思是在他来了半年以后的一个晚上,被噩梦惊醒以后无法入睡,像每次一次,苏念站在床边静候着。那日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投过窗棂照亮了半边的屋子。无聊的他突然很想知道,苏念是如何确定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睡,然后回去睡觉的呢?就像是验证他的好奇,苏念贴近床幔,轻纱随风而动,躺在阴影处的他一刹那间偷窥到了月光中那个人表情——带着小心翼翼的恋慕表情。若不是当时被自己突然的发现吓到,以他的个性,怕是当场暴跳,叫人对他家法处置,然后把他轰出莫府吧。不过也就是一刹那的错过吧,一切就此不一样了。他选择了闭上眼睛,努力地平稳呼吸,带着夜间寒意的干爽气息扑面而来,无法不去在意的强烈视线,丝被下的手紧握成拳,就在他刻制不住想给靠近的人以迎头痛击的时候,压力突然消失了,被子被提起包住脖子,两边的被角被重要掖好,然后是压抑的脚步声离去。在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会被一个男子轻薄了。他大大舒了口气,心中的忐忑却无法消除。
      但是那一晚的暧昧气氛并不是幻觉,他开始注意到苏念不经意间投来的专注审视;从来不会在自己起床梳洗完前进屋的习惯;在自己和珂儿玩闹的时候,他会偷偷地移开视线,掩饰他眼中的落寞;而在自己故意贴近他时,他又会手足无措地涨红了脸。这些以前被认为是性格腼腆的猜测原来全是误解。莫锦璃开始无法控制地焦躁,对上那像小狗依恋着主人一般可怜兮兮的眼神,自己又开不了口把事情挑明,然后拒绝掉他。还有,最近确实是不再被噩梦所扰了,不过原因是根本无法入睡。自己毕竟是一个正常男子,想到睡在外间床上的少年对自己存在着像男人对女人的觊觎之心,而且随便可能闯进来,窥视自己的睡颜,无论多粗神精的人都是无法平心静气地安然入眠的吧。结果就是顶了好几日的黑眼圈。被珂儿好一顿笑话,说什么小小年纪想什么想得睡不着,必是思春了……
      于是莫锦璃决定采用迂回政策,迫使苏念知难而退。第二日明知苏念恐高,他却硬要苏念去逮站在琉璃瓦上的猫儿。他勉勉强强爬上了墙,却在要站起来的时候,一个不稳摔了下来,幸好衣服挂在了树上,有惊无险。第三日,他提出让苏念不得借用任何工具,到城外一家要赶上两个时辰路才能到的小店的包子,还要热乎乎的。结果苏念真的大清早摸黑徒步跑了去,直到正中午才回了府。大雪的天气,包子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着,从怀里取出来,还带着他暖暖体温,莫锦璃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气愤地他辛苦买来的东西丢在雪地上,还骂了他一句:这么晚才回来,还硬绑绑,是人吃的东西嘛!苏念只是默默地站着,沮丧地低着头,仿佛真的在诚心认错一般,透在衣服外面的脸和脚都冻得通红,布鞋上都是泥泞和隐约的鲜红,他都看在眼里,却装作若无其事,头也不回地进了烧着暖炉的屋子。第四日,他故意砸坏了一堆瓷具,让苏念找到自己常用的那个杯子碎片,重新粘好。一地的破碎,差不多颜色的碎片,他见苏念跪在地上,一块块小心地分辨,一点点地拼合。阳光渐渐铺满一室,又一点点收起,然后蜡火亮起。他静静地看着,心里说着,放弃吧!发怒吧!大声地指责我吧!为什么你可以这样无动于衷呢?哪个男子不是喜欢温柔体贴的女子,为什么你可以这样毫无怨言地忍受如此的无理取闹,任性妄为的我呢?为什么会喜欢我呢?当第二日醒来,少年恭恭敬敬将补好的杯子送到面前,眼中充满血丝,肢身明显的僵硬,晨光中,少年带着纯粹完成任务的心安笑容,让莫锦璃的呼吸有片刻的凝滞,他知道有些东西不同了,有什么正在自己还没来得及抓住的时候将要破士而去,抽枝发芽了。
      但是他仍没有放弃自己的计划,第五日,第六日,似乎捉弄与被捉弄,发出无理的指示与接受服从,已成了两人固定的相处模式。直到有一日,莫锦璃无意中听珂儿说,苏念从来不吃辣食,而且是一星半点不沾。于是那一天莫锦璃把苏念叫到房里,桌上摆了一碗辣椒汤。他说,俩人猜拳,谁输了,谁一口喝干,没想到自己输了。于是他说,谁赢谁喝。苏念第一次露出为难的表情,却只犹豫一下,真的端起来喝了下去。事后也没什么异状,莫锦璃还很觉得无趣。没想到苏念才出屋子不久,突然传来了珂儿的惊呼,苏念已晕到在廊道上。请了大夫,称苏念是对辣过敏的体质,幸得发现得早,服了药,不然很可能有生命危险。珂儿的责备没有落入他的耳中,他意识中只有床上那个面色潮红,起满了疹子的丑丑的脸,无法理解,这个人为何连命都顾了,只为了完成自己这种无聊过分的要求?那个无论何时何刻,眼中都只有自己,只为的少年叫苏念,已经不存在了。他又变成了一个人,明明这才是自己最想要的结果啊,为什么自己仍然没有高兴的感觉。天气真的很冷,连穿狐皮大袄,都似有冷气透起来,刺骨的寒。
      开元四年,五月十九
      好几日没写了。家里忙着办丧事,琦儿死了!娘承认娘低估了歹人的能力。他们有四个人,都蒙着面。当时的场面很混乱。娘被指定把赎金交出去。歹人拿了赎金点了几下,突然相互打了眼色,一人便叫道:你们不守信用,报了官!抢了银子,便打算跑。娘也急了,扑上去抱住了为首那个人的腰,却不知哪来一道力,把娘重重甩了出去。那四个人似武艺很高。一群官兵拥上去,被打得七零八落,最后金子被他们抢了走。琦儿却被一个歹人刺了一刀,丢入河中。
      卫婉琴一得到消息就晕了过去。醒来以后,她闹得很凶,指责娘是为了保住银子,才报的官,结果琦儿被杀了,是娘存心的。老爷只是一直安慰着她,没有跟娘说一句话,莫不是他也存了跟卫婉琴一样的想法?但是娘觉得自己没错,不报官那歹人也定是不会放过琦儿的,不知为何,娘就是有这种感觉。但是没有人相信娘,娘真的很痛苦,娘只有璃儿了,只有璃儿会陪在娘身边。
      娘被甩出去的时候,身边掉落了半块玉配,娘怀疑是歹人的,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查证了,于是和札记一起收了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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