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别酒》柳八斤

48、探秘

　　天色熹微时，柳煜再次回到了禁湖。这里的守卫正就水啃着干粮，见他这次大清早地跑来都已经不惊讶了。

　　“二少爷，您又来了！”

　　“二少爷。”

　　“二少爷。”

　　几人齐齐招呼。柳煜又掏出银子，塞给他们：“我想一个人在这儿静静，你们过两个时辰再回来吧。”

　　上次得了甜头，这次几人已经轻车熟路，忙不迭地点头，鞋底抹油跑得飞快。等跑远了，其中一人还是忍不住好奇道：“这二少爷怕是有病，家里好好的锦被暖炉不要，大冷天地跑这里来看什么球风景？”

　　另一人骂道：“你懂个屁？我问你，这禁湖为什么叫做禁湖？”

　　有人道：“因为禁止人靠前。这湖太不吉利，当年就是星陨生生砸出的天坑，还死了庄里十多个无辜的人，说不定阴魂不散每天还在湖边晃悠咧。”

　　一人忙道：“别说得这么渗人好不？我等会儿还要去交班的！”

　　那人道：“我说的是事实啊，否则就一个光秃秃的湖，又没金银财宝，干嘛要我们兄弟几个轮流守着不让任何人接近？！”

　　此话一出，众人深以为然，一时都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道：“二少爷素来亲和，大概这十多个人里也有和他平日交好的，所以来此致以怀念之情。”

　　大家纷纷附和。有人又说道：“其实，就算真有鬼魂也是冤有头债有主，他们的死和我们没关系，根本用不着怕的，要找也先找我们主子去。”

　　话虽如此，几人一通商量，还是决定今儿抽空去魏城一趟，买点纸钱元宝以慰地下之灵。

　　柳煜一个人坐在围墙边，身后传来枯草“簌簌”的声响，然后带起一阵风来，转头间，丁肃已经并肩和他坐在一起了。柳煜认真地看了看丁肃道：“是昨天睡得不好吗？阿肃哥哥，你看起来有些憔悴。”

　　丁肃迎着他的眼神，苦笑着摇摇头：“别提了。”

　　魏城郊外的那座破庙大概从来没有如此闹腾过，秦殷领着幸存的村人除尘、扫灰、洒水，将大殿擦拭一新，云归村人自幼生长在深谷，从不怕鬼神之说，他们直接连殿上的神座都搬走，铺上了草垫棉絮用来临时休息。丁肃去魏城城里买来了布衣布鞋、锅碗瓢盆、牛肉油饼等一应物事，村人们换了衣裳，打扮上终于和普通江东人士没什么区别了。接着他们又煮了热茶，就着牛肉饼子饱食了一餐。

　　这破庙虽破，在很多年前却也曾是香火鼎盛之地，后来随着颇有盛名的开山祖师圆寂于此，寺庙渐渐没落，僧众也都陆续散去了各处，这庙宇便空置下来了，但里面七楼、十八阁、四十九殿堂，七十二间僧房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只要好好打扫修缮，长期留驻是没问题的。

　　时间仓促，破庙的房间还来不及打扫。当晚丁肃和秦殷沐繁他们暂时都连铺睡在大殿的神台之上，几十人大多是年轻力壮的男性，不少人连日疲惫，一朝松懈下来，反而睡得深沉，鼾声如雷，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因为那些鼾声实在太吵，他几乎一宿没睡。次日一早他简单交代秦殷自己要去附近的一个湖查些事情，便起身出发了。

　　柳煜安静地听丁肃说完，才道：“可是阿肃哥哥你并不觉得他们是累赘吧。”

　　丁肃愣了愣：“是吗？我可真是被吵到一宿没睡好。”

　　柳煜道：“因为和以前不同，有那么多人信赖你，也依赖你，以后的事情虽然说不准，但我相信——”他顿了顿，又道，“这种未知的希望，是你想要的吧。”

　　丁肃动了动嘴，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一笑了之：“阿煜，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洞察人心了？”

　　柳煜看着他道：“不是我喜欢洞察人心，而是我越来越了解你的想法了。”

　　丁肃沉默片刻，笑了笑，说道：“如果能更多被你了解，我也乐意得很。”他站起身道：“我们先干正事吧。”

　　柳煜也跟着站起来：“好。”

　　丁肃道：“还是和那次在云归谷一样，我绑缚绳子，下湖查探，阿煜你就在岸边帮忙看着就行，如果发现不对劲就拽绳子，我马上游回来。”

　　柳煜忙道：“可我也想下水去帮忙。”

　　丁肃反问：“你的水性如何？”

　　柳煜哑然，半晌轻声道：“不是很好。”

　　“那内力呢？”

　　“也一般。”

　　“水性不好，在水里就难以进退自如；内力不佳，就没法在运力抵御水下的寒气。”

　　柳煜道：“我想多帮上点忙。”

　　丁肃将一旁的绳索递给他：“阿煜，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你做我的后盾，只要想到我的背后有你在，我就好安心下水了。”

　　柳煜见他说得诚恳，心中一动，接过绳索，颔首道：“那好，我都听你的。”他拉过丁肃的手，将一个灰扑扑鸡蛋大小的圆球放在他掌心。

　　“这是……？”

　　“夜明珠。”湖底昏暗，又点不了火折子，用这夜明珠照明最好不过了。

　　丁肃讶然：“我记得这是灵焰山庄的宝物，从不借人，一直都与祝融神像一起供奉在大殿里的。”

　　柳煜眨眨眼：“可我知道你一定用得着，所以就拿来借用一下。”

　　丁肃握紧了夜明珠，说道：“谢了。”

　　柳煜帮忙将绳索缠上丁肃的腰际，勒得紧紧的。丁肃低头看他长睫半垂、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在他腰间游移，突然间生出一阵心悸来：“阿煜。”

　　“嗯？”

　　“……没什么……你勒得有点太紧了。”

　　柳煜试着扯了扯绳子：“是紧了点，但我怕绳结松脱，毕竟这湖有股强大的吸力，你就忍一忍吧。”

　　那阵心悸已经被自己强压下去，丁肃点点头，看着柳煜说道：“我去去就回，你就在这儿等我一等，这次可不要自作主张跳水找我了。”

　　柳煜道：“只要你快去快回，我这旱鸭子也懒得跳下水找你啊。”

　　两人相视一笑，丁肃张嘴把夜明珠含在口中，脱下了靴子和外衫，翻身跃上围墙，回头对柳煜挥了挥手，然后转头，跃起，落坠，像条轻盈的鱼，水花顿时四散开来，被搅动的涟漪瞬间荡开，但很快一圈圈又归于平静，再定睛看去，湖面上已经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柳煜紧紧拽着绳子，丝毫不敢松懈。他默默在心里算着时间：如果超过时间阿肃哥哥还没上来，不管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都要赶快把他拉回来。

　　丁肃在跳湖之际已经运起了全身的内力，当冰冷的湖水将他包围时，寒气却被挡在体外，但饶是不畏寒冷，他的皮肤还是能感受到江东冬日的冷意。

　　口中的夜明珠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亮得晃眼，几乎能将周围三、五丈之距都照得分明。丁肃沿着湖边游边看，发现这湖下的水也如在岸上所见到的那样清澈得似乎不染一丝尘埃。

　　当年星陨侵袭，砸出天坑，因与东海相连，竟引海水倒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新湖。再往下潜了一会儿，只见前方湖壁上都覆着蓝盈盈的薄冰，越往下越冷，气息也越不畅，丁肃又游了一会儿，即使有多年修炼的内功加持，还是觉得胸肺如压巨石，有些力不从心了。

　　他放眼四周，湖水始终清澈平静，没有任何异常。这时，他的腰际突然发紧，这是柳煜在岸上发出的暗号。丁肃攥住腰间的绳子，往自己这边拉了拉，示意一切如常，马上就回来。

　　他正打算游回岸上，突然在视线所及的正下方见到有一处光影在流动着。那柔和的光晕在被夜明珠照亮的这片水里并不显得突兀。他心念一动，突然回忆起四年前星陨那天的夜晚。他在泥沼中的时候也曾见到过这样流动着的光影，而临昏迷前最后的影像便是柳长天扔下他走向那团幽光的背影。

　　丁肃将身体往下急沉，向那团幽光游了过去，游未至半，只觉水中似乎有股越来越强的吸力正卷着他加速下坠，一开始他还能控制，但很快，这力量呈倍速增长，将他整个人裹挟其中，他欲退不得，被那股力量一把拽到了光晕圈里。

　　原来那流动的光影里竟是一处洞口，径长三尺有余，正好够一人进出。

　　丁肃被那吸力牵引着入到洞内，里面一片敞亮，冰凌覆在周围的岩壁上闪闪生光。夜明珠在光影映照下已经失色，丁肃将双手抵在岩壁上，迎面被强大的水力压到胸口欲炸，他忍不住吐出口气，只觉得内劲与气息同时从体内狂泄而出。失去内力护持，寒气侵入身体，顿时冷到止不住地发抖。那光亮犹如吃人的嘴，丁肃腰间的绳子被绷得紧紧的，但整个人依然渐被那股无形之力拉向洞里深处。

　　柳煜发现绳子一直被扯往湖心方向，很快岸上就只剩下一小段而已。他试着对着湖叫了几声，但丁肃并没有回应。绳子继续往水里滑坠，柳煜用力一拉，却发现另一头的力量极大。

　　有了云归谷汾河那次的教训，他不敢再托大，于是也硬着头皮运力相抵，然而他所擅长本为暗器，内功心法却是平平，两力相交，他这端弱势立显。

　　虽不知道另一头到底什么情况，但柳煜确信一定是发生了意外。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还将绳子绕着掌心圈了几圈，牢牢抓住。对方仍在往水下施力，他便将身体重心放下，拼命往反方向拽那绳子。

　　拇指粗细的麻绳摩擦在手掌中，拉锯间因为用力过猛，扎破了皮肤，双掌都渗出血来。柳煜依然咬牙忍着，不敢放手，然而那绳子负荷过度，又相持了一会儿，竟然“嘭”地一声断裂开来。柳煜站立不稳，朝后滚倒，摔在了地上。他顾不得这许多，还想再去抓绳子，然而湖面已平静如斯，哪里还能抓得住？

　　柳煜脸色惨白，他凝眸看向那一截断绳，绳子的另一头还是湿漉漉的，看截面却是被某种力量给生生扯断的。

---

作者有话要说：　　额，网上碰到一群基友，听说我写的是武侠古耽，都称赞我是个勇士，说这是没人会去碰的透心凉题材。
于是我查了下，发现正剧风武侠古耽真的很少有人在写啊~
这频道原来这么凉的吗？~~~可是我真的是非常认真地把它全部写完了，而且我确定，就算十年之后往回看，我也能骄傲地承认这就是我的作品。
另：即使如此，我还是打算下一本写仙侠古耽了，文案剧情已经了然在胸，等苟完目前的言情中短篇就重新杀去幻耽~突然觉得生活充实了好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