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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云归 ...

  •   丁肃将袖箭压上秦殷的脖颈:“带我们去村里,别以为你们随便说几句浑话我们就会信了。”他虽然极力克制,但声音发颤,额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显然已经忍痛到了极点。

      秦殷道:“随你们爱信不信。”

      柳煜垂眸想了片刻,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来。丁肃推着秦殷往前两步,喝道:“张嘴!”

      秦殷冷冷道:“被刀搠死也是死,被毒死也是死,我就不张嘴怎的了。”柳煜拿着药丸走到他跟前,秦殷挑衅地与他对视,却冷不防柳煜突然侧转身拎了沐繁的前襟。沐繁不防,“啊”地刚叫出声来,药丸已经被塞到嘴里,丁肃在背上一拍,那药就被他咽了下去。

      秦殷终于变了色:“你们……!”

      柳煜道:“他被我喂了百毒千邪散,七日后没有解药就会毒发,到时全身溃烂流脓、五内生虫,死得痛苦至极。”

      沐繁听得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没了血色,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好、好难受……我……秦殷……我不行了……”

      秦殷神情一凛,霎时空手就去夺那白刃,丁肃并不欲真的杀他,见势转腕抽箭,那袖箭两边均是锐锋,在掌上划过,顿时鲜血淋漓,但秦殷也因此暂时得以挣脱。柳煜瞧见已径直跑去,却是将那沐繁给提了起来,反剪双手,对秦殷高声说道:“你再动我就对他不客气了!”

      这招果然有效,秦殷刚要发难,脚步骤然停住,双手垂下,血便从那指缝里直流下地来。

      柳煜软硬兼施,对他一礼,道:“抱歉了,还请二位带我们去村里行个方便吧,只等我们休息过这几日,之后定将解药双手奉上,绝不多叨扰。”

      秦殷对沐繁叫道:“你怎么样了?!”

      沐繁被反剪了双手,挣扎了半晌未果,他喘气渐平,这才出声道:“咦?为什么现在突然又不难受了?好奇怪啊!”

      秦殷松口气,按捺下心头焦躁,抬眼对两人说道:“既如此,二位就随我来吧。只是……”他眼神陡然转狠,“如果他少一根汗毛,我必举全力以命相搏。”

      柳煜淡笑:“那是自然,只等我们少歇几日,一定交出解药,保他周全。”

      四人一行于是朝着那星火处走去。既已服了毒药,也不怕他们再逃走,秦殷和沐繁在前引路,柳煜和丁肃跟在后面慢慢走着。

      丁肃轻声在柳煜耳边道:“你给他吃的真是百毒千邪散吗?”

      柳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悄声道:“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百毒千邪散。”

      丁肃愕然:“那他为何前面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柳煜眉眼带笑,附在他耳畔道:“大概是……太难吃了吧……”其实那只是普通药丸,除了些强身健体的功效再无其它,说来除了味道极苦,不仅无害,还颇有益。

      丁肃又问:“为何你不迫那叫秦殷的小子吃了?”

      柳煜闻言,却是眸色深沉,半晌才垂睫说道:“因为我猜让另一个吃了,效果会更好。”

      秦殷果然不再生事,一路上听天由命地大喇喇走在前头,只是时不时会去关心下沐繁的身体,见他暂时无恙,一颗心渐渐放宽下来。走不多时,灯火渐密,他们站在高处远望,只见前方大片平地上错落地散着上百间房舍,家家户户门口点起灯笼,烛火摇曳微明,虽不耀眼,却足以照亮这一方天地。

      再走近时,但见猪羊散养在外、鸡鸭圈内悠然,不少人家在门外铺着些菜干鱼干,梁上悬着玉米腊肉,一派村野农田的烟火景象。

      秦殷拍了拍手,高声叫道:“来来来!大家都出来啦!有客到!”

      不多时,村屋里头陆陆续续走出些人来,看到两个生面孔都露出吃惊的表情。那些人皆着虎皮衫、戴骨链,头发或随意散着或高高束起,扮相古怪,从所未见。

      屋里的人都聚集了过来,将四人团团围住,他们并不靠近,却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这时从正方分出条路来,一个中年男子趋前,生得肩宽身长,眉眼凌厉,向秦殷问道:“殷儿,他们是谁?”

      “父亲。”秦殷道,“他们是从这山谷之外误来此地的,希望能借宿几日。”

      这番话听着只是平平无奇,没想到就如平地里一声惊雷,所有的人瞬间炸开了锅。有人叫道:“天哪!这是从哪儿出来的人!”有人捂着胸口:“居然有外人来我们这儿了?!”还有人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呢?”七嘴八舌,不一而足。

      秦殷将两块蛇皮展开摊在手心:“父亲,那两个‘大魔王’被他们干掉了。”

      村民们都凑过头来看,不看不知,一看更是瞠目结舌,但想到祸患根除,大家又纷纷面露喜色,笑逐颜开。

      那中年男子倒算镇定,他示意大家先安静下来,对着柳煜和丁肃一揖,道:“我乃此云归村村长秦望庭,携村民千余人世代居于这里,二位从何而来,如何而来,所来何事?烦请一叙。”

      柳煜回礼:“我们是外人,该当如此。只是路途疲惫,已经没了气力,希望村长能先帮我们找个地儿好好休息,待明日便把情况和盘告知。”他还挂记着丁肃的伤势需要尽快处理。

      那中年男子是爽快人,当下也不再追问,往一处房舍指了指:“那里有个屋子一直空着,不过也只一间,不然就请二位过去小歇吧。”

      关上门后,柳煜又上了门闩,转身吐口气,陡然之间觉得气力真的用尽了。他扶着丁肃躺到床上,伸指搭脉,只摸到较之前更为疲弱的脉象。

      丁肃苦笑:“现在真成瓮中之鳖了,还是只断骨重伤的鳖。”

      柳煜已经急急扯开了他的衣衫。

      丁肃抓住他手:“怎么了?!”

      柳煜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去:“阿肃哥哥,我要帮你把断了的肋骨接上。”

      丁肃脸上表情意味不明,但见着柳煜说得认真,一时倒不知如何开口。他松了手,正寻思间,上衣已被脱得干净,柳煜轻扣侧腹,指尖微微用力上推。

      “内伤养个三五十日不嫌多,但你的外伤得先治了才行。”他抬头说了一句,又接着继续帮他接骨。

      丁肃偏头望去,见柳煜一张侧脸满写着担忧,嘴角紧抿,额头汗水滴下,微湿衣领。他的双手葱白一般在自己的身上跳腾移推,神情专注至极。这内伤确实疼痛,但这双手动作轻柔,甚至挠得人又酥又麻,好像连带着这伤也变得不那么疼了。

      他半阖着眼,将那细微的一缕情绪压住,双手垂在两侧,在暗处紧握成拳。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柳煜轻呼口气,将他的衣衫重新裹好,说道:“阿肃哥哥,已经好了。这下总算放心些,接下来你的内伤只能靠静养了。”

      丁肃沉眸道:“你受的伤也不轻。”

      柳煜摆手道:“我那是皮外伤,不打紧的。”

      正说着,外面响起了叩门声,秦殷在外道:“二位,现在方便我进来吗?”

      丁肃道:“有什么不方便的?”

      柳煜去开了门,秦殷带了个提篮进来,摆在桌上,掀开盖子,里面是些米面小菜。

      “多谢了,我们正愁吃的呢。”

      丁肃半躺在床上道:“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下毒?”

      秦殷不屑:“那我收走吧。”正要动手,柳煜上前道,“别拿走……多谢秦兄弟的好心。”他无奈地看丁肃一眼,“我们心领了。”

      秦殷道:“既然心领,早点把解药给我交出来。”

      柳煜道:“等我们歇了这几日,一定双手奉上。”

      秦殷知道现在奈何他们不得,干脆也不再说什么了,他转身便走,忽又想起什么,回头说道:“我已经把你们的事儿大致和我爹说了,只是略去了逼食毒药一节。和沐繁也已经关照过了,这事儿暂时不会有人知道。”他顿了顿,“我就与你们约定七日时间,如果七日之后不见解药,我就会认定你们出尔反尔,到时别怪我鱼死网破。”说罢摔了门走了。

      丁肃叹一声:“这厮脾气还挺大。”

      柳煜道:“其实他心眼儿不坏。”

      “何以见得?”

      柳煜想了想:“能为了同伴,把我们这样的陌生人引了进来。其实他明明可以不管不顾地要求把我们抓了起来的。那个人性情倨傲,绝非那种甘于受制于人的人。”

      丁肃道:“人质在手,他不敢。”他撑起一点身子,偏头问道,“所以,那个叫沐繁的应该和这小子关系很好吧?”

      柳煜笑了笑,没答话,兀自盛饭去了。

      两人睡在这古怪山谷中的古怪村落,却因为伤累加身,居然很快就睡着了。一夜无梦,等次日张眼时,周遭仍是一片昏暗,油灯已经燃尽,外面各种人声杂音却愈多起来。

      丁肃伤得太重,之前只是靠内力和一股子精气神强自撑着,这会儿他吐息平稳,或许觉得身边安稳,这时似乎还未从深眠中醒来。

      柳煜转头托腮,望着他侧脸的轮廓,摇着头轻叹了口气。他轻声说着:“阿肃哥哥,你可知即使面临现在这样的情况,我心里忐忑也不及四年之前。”他淡笑道,“因为,至少你在这里,你在我身边。”

      他已然没了睡意,于是披衣起了床,推开一条门缝悄悄观察。门外一个五、六岁的女童眼尖见了,好奇地跑了过来,悄声问道:“哥哥,你们真的是从外面来的吗?”

      那女童着一身虎皮黄,梳着两个牛角髻,却是用橙黄的玉米须编成皮绳绑着,眼睛圆圆的,甚是可爱。柳煜开了门,半蹲下身,温和地说道:“是啊,我们是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

      女童瞪大眼睛:“我娘说很早以前我们也是从很高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但是我们再也上不去了。哥哥,你们既然都下来了,反正也上不去了,以后就是我们自己人了吧,是不是?”

      柳煜一怔,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答这童言无忌了。

      “小雪,你干啥呢?”秦殷和沐繁从前方走了过来,沐繁抱起了那女童,秦殷道,“把她送回家去,一大早就和不认识的外人闲聊,像什么话。”

      沐繁说了声“好”,将那女童先带走了。

      柳煜仰头望了眼天穹:……一大早?!他的作息向来规律,如果没错的话,现在应是辰时了。正是秋高气肃之时,然而这里昏暗一如夜晚。百丈之上的日照少有能惠及到深谷的,即使算不上是伸手不见五指,却也是昏昏然暗无天日。

      “不用费神看了,这里早晚都这个鸟样。”秦殷耸耸肩,“所谓艳阳、浮云、碧日,我只在长辈的故事里听过,连做梦都没梦到过。”

      柳煜一愣,道:“好,那只请秦兄弟稍等片刻,我们一会儿就去见村长。”

      他回到房里时,丁肃已经在床上坐起,眼神清明。

      “阿肃哥哥,你醒了。”柳煜走过去,欲伸手扶过他,“觉得今天怎么样,休息了一晚还痛得厉不厉害?”

      丁肃兀自起了身:“我好得很,只是一点小伤,养两天就恢复了。”

      柳煜倒是惊了,寻思道:那狂蟒之胆果然是灵丹圣药。

      丁肃见柳煜凝眉无语,又道,“我真的已经没事了,你不用这么担心我。”

      柳煜这才道:“对不起,你是为我才受这么重的伤的。”

      “都说了没事了!”丁肃无端生了些恼意,他坐在桌边,用壶嘴灌了冷茶下去,这才觉得浮起的情绪被压下了点。“因为,至少你在这里,在我身边。”那句话清清淡淡,却如重锤砸进了他心里,盘虬错节地生了根。

      冷水入腹,躁动被浇灭,心绪被掩盖。他这才轻按着眉心说道:“阿煜,你怎么总是道歉,可你何时有对不起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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