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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人生到处知何似 ...

  •   少年刚跃上屋檐苏暖便扭头一溜烟跑出了巷子,毫无不舍之意。他十几年生活在风月场里,见惯了云集雾散,人情冷暖,一向心性凉薄,不曾对任何人或事心存依恋。

      苏暖沿街走了一阵,脚步渐渐慢下来。他有些彷徨,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困在回缘馆的时候一心只想离开,可是现在真的出来了,却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此刻夜阑人静,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暗河水流潺潺,天空中半轮孤月,倾洒一地白霜。初春乍暖还寒,夜凉如水。苏暖身上只一件薄薄的单衣,不免有些瑟缩。他紧了紧衣襟,吸吸鼻子,靠着墙滑坐在地,盯着月影斑驳的路面发呆。

      手里还攥着那半吊铜钱,苏暖想了想,重新把它塞回□□。虽然少年劝他好好治伤,还把后果讲得很严重,但苏暖明白是少年自己误会了。他并非为蒙面人所伤,只不过挨了石粱一砖头。刚才跑得急咳了点血出来,倒是把苏暖小小吓了一跳。但现在胸口已不再疼痛,呼吸也顺畅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他觉得还是把辛辛苦苦攒下的平生积蓄留着吃饭娶媳妇要紧。

      想到吃饭,苏暖突然眼前一亮,一骨碌爬了起来。他真是高兴过头把脑子烧坏了。有什么好茫然的?饿了吃,饱了睡,穷了赚钱,富了逍遥,大家都是这么过的嘛。眼下半夜三更的,自己不去找个地方好好睡上一觉坐在大街上发什么傻?心意一定,苏暖立刻来了精神,掸掸身上的灰,大踏步朝远处透出灯火的街巷走去。

      走了没两步,苏暖猛然间发现身前自己的影子边上多了一道影子。他心里一惊,刚要回头,一只手突然重重击在他颈根。苏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春江城临水而建。午夜的江面起了薄雾,乱烟笼碧砌,飞月向南端。然而如此美景映在一位独立船头的老人眼中,却顿时少了分初春的娇俏,多了分冬末的哀戚。水声荡漾,蓬船缓缓靠岸。船夫瞥了一眼还在望着江面发呆的乘客,正要开口催促,一个少年人从蓬里钻了出来,递上船费。船夫收了钱,便多了些耐心,收起撑杆坐在船尾自顾自点起了旱烟。

      少年人走到老人身后,轻声唤:“师傅。”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回身向船夫抱了抱拳,道一声“有劳了”,轻轻一跃落到岸边,身法轻盈,全然不似外表看上去的那般老态龙钟。少年人跟着跳上岸,也是落地无声,轻若鸿羽。船夫眯着眼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吧嗒一口烟,摇着头自言自语:“皇上随便一句‘此乃宝地’,弄得什么人都往这儿跑。啧啧,春江怕是要乱喽。”

      师徒二人溯江而行,很快进入城郊的树林。早春的树木已抽出新绿,却不甚繁茂。月光穿透树冠的缝隙驱散浓重的夜色。林中影影绰绰却微明可见,所以当一道鬼魅般的人影倏然穿过,师徒二人立刻便发觉了。虽然影过倏忽,老人却一眼看清那人腋下还夹着个孩子。孩子穿白衣,在月光中格外显眼。老人眉头一蹙,拔脚追了过去。少年人紧随其后。二人转瞬便至,老人手腕一抖,缠在腰间的软鞭似猎食的蛇向挟着孩子的蒙面人脸上甩去。

      蒙面人反应奇快,奔跑中骤然一个后空翻,动作一气呵成。但少年人不给他机会喘息,手中长鞭接踵而至。蒙面人再次避过,却不得不丢开了手中的孩子。老人鞭梢回卷,将那孩子带入自己怀中。蒙面人怒喝一声,双刀出鞘飞身来夺。老人将孩子抛向身旁的少年人,同时身向后跃,拉开与蒙面人间的距离。

      苏暖头脑昏沉,似睡非睡中忽觉腰间一紧,他忍不住咳嗽一声,睁开眼睛。身子一晃,他感到自己瞬间腾空,又立刻被一双手臂接住。来不及对变故作出反应,一张陌生的面孔便闯入视线。几乎是受到惊吓般,苏暖瞬间睁大了眼睛。

      好一个玉质金相,雅人深致的翩翩少年。然而让苏暖吃惊的并非少年人的美貌。不久前遇到的那个少年也是形如子都的俊秀之人,苏暖并不留意。他从小在美人堆里长大,自己的样貌也不俗,看得太多,反倒对漂亮的长相没什么兴趣了。苏暖惊的是这少年人低头瞥向他的那一眼,疏离,冷寂,乱琼碎玉般,竟一霎那与模糊记忆中的母亲重叠了。

      苏暖心里微微一痛。那个淡漠的女子就是这样看自己的。目光明明落在他身上,却和什么也没有看见一样。不给他任何表情,不对他说一句话,仿佛他并不存在。

      “放我下来!”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苏暖用力从少年人手臂间挣脱。

      怀中人的突然反抗并没有让少年人吃惊。他放手任苏暖离开,手中长鞭一震,转而袭向蒙面人。

      苏暖钻进附近的灌木丛,扒开叶子从缝隙里观察周遭情况。一看见蒙面人,他便明白自己又被误认成了先前的少年。明明两人长得一点也不像,这些人的眼神怎么都那么差?

      老人与蒙面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间,双方正在僵持。少年人的助阵立刻令形势倒向老人这边,蒙面人双刀舞成一团白光勉强抵挡两人的鞭子。三人斗得酣畅,反倒无人顾及那个引起争斗的孩子。

      苏暖嘴角一勾。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然而他明知机不可失,双脚却不听话地钉在原地不肯离开。为什么?他的目光不由自主锁在那少年人的身上,一股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

      夜光滤过婆娑的枝叶在林中投下一道一道清寒的银辉。少年人穿梭在星月阑干之间,衣袂飘飘,仿佛正在舞蹈,然而手中长鞭凌厉呼啸,招招指向敌人要害,煞气凌人。他就如这春夜里依然料峭的风,冷骨寒魄,面无表情的俊美脸庞笼罩着一层令人生畏的凛冽。

      苏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相似的年纪,自己和那个人却判若云泥,一龙一猪。人家是少年英雄,武功盖世,而自己呢?一个被娼妇丢弃在妓院的孤儿,一件任人买卖的商品,一只受人凌辱却毫无还手之力的弱虫!先前一个救人的少年不够,又来一个更厉害的,老天似乎在故意嘲弄苏暖,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的斤两。

      说不出是艳羡还是嫉恨,苏暖只知心脏被翻江倒海的感情搅得生疼,视线已完全被那人中龙凤的身姿占满。明明是黑夜,却炫目得令人流泪。指甲陷入掌心,一阵刺痛,苏暖微微一抖,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被阴暗的情绪淹没,不由用力咬住嘴唇,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

      不是早就下定决心绝不再为这种无谓的事情难过了吗?明知道不会有人来为自己擦眼泪,哭泣又有何用?苏暖啊苏暖,你最讨厌的就是怜悯,怎么反而在这里自怨自艾?简直丢脸到家了!

      老人与少年人联手逼得蒙面人节节败退,眼看再一鞭下去就可分出胜负,斜刺里突然射出一只飞镖,直冲老人面门,接着两个人从黑暗中冲出,双双蒙面。

      新加入的蒙面人之一身材魁梧,动作威猛,一把宽面单刀耍得虎虎生风。他震开少年人甩向双刀蒙面人的鞭梢,甩手一只飞镖将其逼退,回头怒视同伴:“这怎么回事?!”

      双刀终于得空喘了口气,声音中也有恼意,“本来人都抓住了,不知哪冒出来个疯老头儿捣乱!”

      说话之间,少年人长鞭又至。耳听得风声尖锐,单刀大汉举刀横削,刀锋与鞭身交错而过,他竟被震得手腕一麻。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他不由多看了少年人一眼。双刀趁少年人不及收鞭之际欺近他跟前,一招双燕剪水,手中两道寒刃交错夹击。少年人急仰,脚尖一点贴着地面向后掠开。

      单刀大汉暗暗惊叹。他与少年人一交手便知他内力强劲,全不似看上去那般文弱。一旁的双刀与少年人交战最久,本就吃惊他年纪轻轻怎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功,却不想原来他的轻功也这般不凡,轻易就避过了自己志在必得的一记杀手。小的都这么厉害,那老的……两人心里都感到一丝不妥,对望一眼,默契地同时停手后跃,不再追击。

      单刀大汉微微沉吟,突然心中一动。他收起武器,转向另一边正与持剑的蒙面人相斗的老人。老人已稳占上风,手中长鞭紧紧缠住了敌人的脖子。

      “久仰腾蛇老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单刀大汉向老人拱了拱手。

      老人闻声收势,松开鞭子。那鞭子如有灵性般,回缩之时又绕到蒙面人手腕,一紧一带,蒙面人的长剑脱手掉落。见老人收手,少年人也立刻收鞭,回身站到老人身后。

      “江湖朋友高抬,愧不敢当。”老人略略回了一礼,语气冷淡。

      蹲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嗽的蒙面人低声嘀咕,“糟老头还挺傲。腾蛇?怎么不直接叫龙得了。”

      一旁的双刀踢了他一脚,“胆敢拿圣上开玩笑,被老大听见你死定了。”

      单刀大汉额角一抽,回头瞪了两人一眼,“扣一个月俸禄!再说一句,脖子上的东西一并扣!”

      两人立刻乖乖缩脖子闭嘴。双刀被无辜牵连,忍不住又狠狠踹了身边人一脚。

      老人眉头微蹙,“俸禄?阁下若是朝廷中人,怎会自堕身份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单刀大汉不禁挑眉一笑,心道这老头不仅手上的鞭子狠,嘴巴也够狠。他刻意大声训斥同伴,就是为了暗示。江湖中人最不愿与官府扯上关系,何况自己这方已露了上乘功夫出来,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身份特殊。他本想让老人知难而退,怎料对方不但不知忌惮,还反咬一口。

      “孩子是实,手无缚鸡之力未必。”单刀大汉不愿再多费唇舌,亮出了令牌,“皇帝御史,奉旨捉拿逆党余孽。妨碍公务,包庇乱党者与钦犯同罪!”

      老人冷笑一声。一个半大的孩子叛得了什么乱,所谓余孽,不过是斩草除根的借口。虽然现在天下太平,但谁也没有忘记五年前的动乱之世。向来夺嫡之争都是在暗处汹涌,谁料前朝九皇子神勇,在太子继位前一天火烧东宫,把自己的大哥烤了个外焦里嫩。以此为契机,皇子们全都撕破了脸,一个个如饿虎扑食般为那空悬的皇位打得头破血流。最终三皇子技压群雄,平息了这场天大的闹剧。当今皇帝是真正的人才,短短五年时间便稳定了时局。他本就是踩着无数人的血肉登上王座的,当然也不在乎多踩几脚把它坐稳。

      老人心中不屑,然而亦知这是自己管不了的事。他收鞭退后,表明置身事外的态度。余光不由瞥向不远处的灌木丛,暗暗叹一口气。他这次特意搁下门派中的事务赶到春江城来,是为了寻找年轻时失散的孩子。虽然几十年过去,若他的孩子尚在人世必定年过而立,或许已为人父母,但当他看见那小小的男孩像只落入猎人手中任人宰割的子兔般无助,多年积压的愁苦和对离散骨肉的愧疚汹涌泛滥,什么也没考虑就出了手。此刻平静下来,老人不禁自嘲。一辈子放浪形骸,快意恩仇惯了,如今老骨头一把半只脚踏进棺材却仍改不掉臭脾气,还不如自己那嘴上无毛的小徒弟沉得住气。

      苏暖心潮澎湃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早忘了要逃跑。这时突然发现大家都不打了,他蓦地清醒过来,暗叫不妙。眼看蒙面三人组向自己隐身的灌木丛走来,老头却原地不动,苏暖登时心里一沉。忽而瞥见少年人似乎也正望着自己这边,他胸口一热,咬了咬牙,嚯地从草丛里站起身,挺胸抬头地睨着那少年。

      比起自己的危险处境,苏暖此刻却只在乎少年人冷漠的目光。那目光令他耻辱,令他愤怒。既然你在看,那就好好地看着我!虽然我苏暖没本事,但绝不是孬种!

      心知逃跑无用,苏暖任由双刀蒙面人反剪住他双手将他按在地上。他想自己反正不是他们要找的人,既然是官差,肯定不会滥杀无辜。然而他后半句话还没在心里说完,就听到头顶呼地一声风响。那单刀大汉竟然举起手中大刀,摆明了立刻就要把他这“朝廷钦犯”就地正法!

      开什么玩笑?他当这是在杀鸡吗!苏暖顿时惊得全身一麻,冷汗都冒不出来了。生死攸关之际,他脑子飞快转动,几乎把这一辈子的脑浆都燃尽了。突然灵光乍现,苏暖憋足一口气冲着袖手旁观的老人狂吼一声:“爷爷快救孙儿啊啊啊啊啊——”

      十二岁男孩尚未变声的尖锐高音直刺云霄,惊起林中夜鸟。苏暖这一声叫得惊天动地,迫得单刀大汉硬是生生止住了下砍的刀势。老人脸色徒然一变,似受到震动般怔怔地望着苏暖。苏暖立刻睁大他那泪眼汪汪的剪水双瞳,无限凄凉地回望老人,啼声带血:“爷爷,爷爷!您不要暖儿了吗?”

      一直神情倨傲的老人脸上突然显出深沉的悲哀,眼里渐渐充了泪,双唇微颤茫然地呢喃着:“暖儿?爷爷?你是……”

      “师傅。”少年人淡淡唤了一声,伸手扶住老人抖动的肩膀。

      苏暖没想到老人会这么买他的账,心中无限惊喜,嘴里却哭喊得更加惨绝人寰。他哪里知道老人的心事,只是想到如果硬把他和自己扯上关系,即使对方否认,这些官差也一定会疑心。到时候为了自保老人就不得不和官差敌对,就算他不打算再施援手,只要像刚才那样把三个蒙面人拖住,自己就有机会逃跑。

      老人情绪难平,握住鞭子的右手暗运劲力。少年人紧了紧扶住老人的手,蹙起眉头,朝苏暖冷冷地瞪了一眼。

      苏暖不示弱地甩了个大大的白眼过去,顺便飙出几滴眼泪。

      就在这情形混乱之时,树林深处突然传出一声突兀的口哨。所有人立刻循声转头,同一刻,一道轻微破空声从另一边射穿空气,不待众人反应,持剑的蒙面人忽然喉咙里咕噜一声,猛然栽倒在地。一支长枪贯胸而过将他死死钉在地上,染血的枪杆“嗡嗡”颤动着。蒙面人发出窒息的呻吟,全身抽搐,血汩汩从胸口的空洞涌出。

      “小武!!!”

      “枪是他们的!混蛋!居然还没死?”

      单刀大汉和双刀立时红了眼,刷地亮出武器摆开架势,咬着牙狠狠扫视四周。

      濒死的蒙面人挣扎着拉住单刀大汉的裤脚,想要开口,却咳出一口血。

      “小武,撑住!”

      “老……大……我刚才……就想说……咳!”又是一口血,“这……这孩子……不是……”

      “什么?!”双刀失声惊呼,几乎带了哭腔,“难道……”他瞪着苏暖,脸色瞬时煞白,“被骗了?我真是白痴。武,我对不起你。武!别睡啊武!”双刀丢开武器跪倒在地,然而被他抱在怀里的人却再也听不见他的呼唤了。

      单刀大汉大喝一声扑向树林深处,猛如怒虎。黑暗中立刻传出兵刃相交之声,有个嘶哑的声音惊惶地叫了一声“少主小心!”

      双刀抱着小武的尸身哭喊片刻,突然“啊啊啊——”地嘶吼着一把拔出长枪,朝苏暖直刺下去。同时“劈啪”一声爆响,老人的长鞭向双刀后脑激射而出。双刀立时七窍喷血,太阳穴如摔碎的西瓜般炸裂开来,血沫“哧”地一声喷向四面八方。掉落的长枪磕在苏暖背上,恰是之前被砖头砸中的地方。他疼得呛了一口,只觉嘴中粘腻,有深色的液体顺着下巴滴在身下的草叶上。

      顷刻间三个蒙面人中暴毙两人,只剩单刀大汉还在黑暗中与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厮杀。老人不去理会,快步走到苏暖身边,蹲下身,苍老却宽厚的大手稳稳扶住他颤抖的身体。

      老人温和地望着苏暖,“孩子,你刚才喊我爷爷,可是为了保命乱叫的?”

      苏暖一怔。他本想照实回答,可是当他察觉到老人看似平静的目光中隐藏的一丝期待,却突然讲不出口了。

      老人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是啊,又怎会这么容易让我找到。这是我的罪孽,不受尽惩罚是不能解脱的。”他轻轻抚了抚苏暖的头,助他站起来。

      苏暖望着老人沟壑纵横的脸,心里有点难受。刚才还如龙似虎的一个人似乎忽然缩小了,缩回成行将就木的普通老人。头脑一热,他突然扯住老人的衣袖,仰头轻声道:“爷爷,我叫苏暖。”

      老人怔了怔,又深深叹了口气,再次拍拍苏暖的头。

      苏暖也怔了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被老人抚着的脑袋很舒服,这种舒服的感觉沿着身体直传到脚底,连后背似乎都不疼了。苏暖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从刚才开始这里就又酸又涩的,像塞了个没熟的柿子。这感觉是什么?他不懂。

      金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黑暗中的打斗比刚才更加激烈。少年人一直沉默不语地听着,这时突然开口道:“师傅,官府的人不能留。”

      老人点了点头。少年人二话不说飞身钻入树林深处,一声鞭啸划破夜空,打斗声戛然而止。

      鞭声只是尖锐,并不响亮,苏暖却觉得自己几乎要被那声音震聋。他用力捂住耳朵,眼睛死死盯住少年人置身的黑暗,心中莫名其妙地涌上一股遭到背叛的愤怒。他所见的一切光彩都是假的吗?那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平静?那是人命,都是人命啊!

      老人察觉到苏暖的异样,搂住他的肩膀安慰。苏暖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挣脱,一脸泫然欲泣,连连后退。

      “我受够了!你随便去英雄去盖世吧!我才不稀罕!”

      苏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乱七八糟地吼些什么,只知道心里憋得实在太难受,如果不喊出来他怕自己会吐血。躲开老人再次伸出的手,苏暖跳转身用尽力气朝与所有人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草叶微动,少年人和另一个陌生的少年钻出黑暗。老人望了一眼苏暖消失的方向,轻轻叹息一声,转身打量那陌生少年。少年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与哀伤,衣衫沾满斑驳血迹,手中的剑也泛着血光。

      见老人看着自己,陌生少年垂下眼,向他深深鞠了一躬,“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无论如何,我绝不会令前辈受任何牵连。”

      老人微微颔首,没有说什么,带着少年人转身离开。

      夜未央,月如水,点点流萤淡漠地围绕着尸骸静默起舞。天地不仁,过了今夜,一定连它们也不会记得这片树林里曾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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