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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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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二人游走到了先前画摊的地方,却发现不远处围了一大群的人,人群的窃窃私语中隐约可以听见里面人的争执声。
顾璟之原本不想凑这个热闹,正准备离开时,却突然听见里面争执的声音中传来一个较为熟悉的女声:
“......你是当街逮着我了怎么着,空口无凭的污人清白我看你倒很有一套!瞅瞅你那二指黄豆般的小眼珠子,想来被偷了东西瞎了眼来污蔑老娘也不奇怪!”
顾璟之听着这亢奋泼辣的女声顿时明白里面的人是谁,无可奈何的抿了唇,靠近了去。临了他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魏寒江,见那人还没跟上来,头痛不已道:
“此地人多,若是跟丢了,明日你便回去复命罢。”
魏寒江轻蹙了眉,最终还是跟了上来。
此时中间那两人似乎已经要打了起来,待顾璟之看清了里面的事态,方才那名女摊主也瞧见了他,登时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扑了过来:“公子!”
身后的魏寒江见她如此孟浪,拿着还未出鞘的饮鸩便想上前阻拦,却被顾璟之压着手腕扣了下来。
顾璟之微微偏过头,眼神淡然的示意他回去。
“这位公子方才可是瞧见了,奴家一直在西街摆着摊子,你胡四从东街而来,先前又并未光顾过奴家的画铺,奴家是有天大的本事,能隔空窃财么?”女摊伏跪在地上,双眼含泪愤愤道,随即又看向了顾璟之,如泣如诉:“公子可一定要为奴家主持公道啊!!!那胡四好不讲道理,上来便说奴家偷了他的钱财,可怜奴家清白之身却要凭白遭受这样的污蔑!公子为奴家作证啊!!”
顾璟之微微皱眉,听她一番诉状后不咸不淡道:“方才我的确经过了你的画铺,可事后我便去了茶肆并未见过你。这半个时辰你在何处,我也无从得知。”
女摊主见他如此说道,赶忙伏跪在地磕了几个响头,声泪俱下道:“公子有所不知,那胡四一早便觊觎奴家美貌,先前就要挟过奴家说若不愿从了他与他为妾,便要日日来扰奴家的摊子,奴家与他争辩几次他反倒是变本加厉的来折辱奴家,如今大抵是恼羞成怒,非要毁了奴家的清白才好!还望公子明鉴啊!!”
顾璟之见她状诉的如此诚恳,连头都磕出了印子,心中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抬头对上了胡四。
眼看那壮汉身形健硕,模样也是一等一的丑陋,此时见了顾璟之似是要为女子出头的模样,恶狠狠道:“我呸!这又是哪里来的小白脸,她说什么就信什么!今日她这贱蹄子若不还我钱财,我定是要叫她长长记性不可!你若是阻拦,你也没得好果子吃!”
顾璟之听得“小白脸”三字紧紧拧了眉,眼中许久未曾展现的寒意在此刻翻涌了上来,却仍然扣着魏寒江的手,向着胡四冷冷相讥道:“方才我路过她的画摊,的确只有她一人守着铺子,并无闲功夫去搭理别的事。且方才她说你是从东街而来,丢了东西不去东街找,反倒是来西街闹事,生怕叫人不知道你没脑子么?且你既说她偷了你的钱财,你倒是说说看,她偷了多少?”
那胡四似是被戳了心事,又似乎是被顾璟之这般风轻云淡的模样惹恼了,怒目而视道:“多管什么闲事!”
眼见他转过身去,粗暴地掀了女子的画摊,还冲着上头吐了口唾沫,又凶巴巴冲着顾璟之道:“老子懒得跟你们废话,今日若是不给个交代,你们谁都别想走!”
女摊主眼见自己的画散落了一地,心如刀绞,顿时火冒三丈怒嗔一句“狗无赖敢掀老娘的铺子,老娘跟你拼了”便起身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反倒是叫顾璟之愣在原地。
顾璟之眼见着她顺手便抄起了一旁的竹竿,如风卷残云一般行云流水的便与那胡四展开了拳脚,动作流畅到顾璟之几乎还未反应过来,她便已经占了好几个上风。
......这又是哪一出?
顾璟之诧异的围观着女子的动作,许多处虽算不上娴熟,但明显可以看出底子及天赋都很是不错。
顾璟之想到先前在茶肆中的猜测,不由心中的石头又低沉了几分,面色有些晦暗的看着那名女子。
女摊主虽看似有些武艺在身,可在顾璟之眼中却略显得稚嫩了些。一想到“习武”二字,顾璟之脑中灵光一闪,回头看向了魏寒江。
说到习武,眼前这位不是最有经验的么?
顾璟之道:“你觉得她,如何?”
魏寒江心领神会。方才那人出手时他细细观察了一番,发现她虽然有些身法却并不能算十分厉害,仿佛是挖井只挖了了三尺,只浅浅的略懂一些。
魏寒江压低了声音回道:“略懂皮毛,像是刚入门的初学之人。”
顾璟之料到会是如此,又问道:“是故意装的么?”
魏寒江心下细细想了一番,随后一本正经道:“看似不像。若真如此,应当是高手。”
顾璟之满意的点点头。
能被这厮称之为高手的,那定不是一般人。只是事情尚未有定论,还是需要找本人问个清楚才好。
摊主虽颇有武艺伴身,但终究是半斤八两,二人的体格差距摆在那里,加之她原本就是女子,体力上自然不如男儿,因此也逐渐落了下风。
顾璟之眼见时机差不多了,松开了压着魏寒江的手,趁机使了个眼神。
魏寒江了然于胸,顾璟之还未看清他的动作他便已拔出了饮鸩,如同鬼影一般三两步的功夫,便将剑抵在了胡四的咽喉上。
人群中传来不少的惊呼声,顾璟之唇角不经意的挑起,踱步走上前去。
众人注视之下,顾璟之伸出两指轻轻抚过饮鸩剑身,不紧不慢开了口,声音虽平缓却带着不怒自威的寒意:“绫罗街乃皇城座下之地,岂容得你在此地放肆。若是要继续纠缠,本公子也定能让你尝尝这饮鸩的滋味。你想试试么?”
胡四在剑锋抵上自己喉咙的那一刻已经吓出了冷汗,知道自己惹上了不该惹的人。此刻听得顾璟之如此一番话,眼见着腿都有些发软了。
顾璟之听他颤巍巍道:“在、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下次定、定不敢再来纠缠,还望公子高、高抬贵手,饶过在下吧!”
顾璟之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谅你也不敢。否则下次,可不是如此简单的解决了。”
顾璟之微微回头,向魏寒江丢了个眼神。
魏寒江得令,“铛”一声将剑收回鞘中。
那胡四见没了威胁,惊慌的如同是见了鬼一般连滚带爬的跑远,想来没个十天半个月也不敢再出来兴风作浪。
待人群逐渐散去,那身上挂了不少彩的女摊主才施施然向顾璟之与魏寒江道了谢。
顾璟之眼睁睁看着她从里衣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钱袋,掂量了几番,感叹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若是奴家再与他耗上一番,这钱袋子怕是就要掉出来了。”
顾璟之和魏寒江:????
顾璟之错愕的看着她道:“你真的......”
女摊主看向他,腼腆一笑道:“公子有所不知。那胡四是这条街上出了名的恶霸无赖,方才公子走后没多久奴家便看见他抢了路过秀才的钱财,可怜那秀才花拳绣腿的岂是胡四的对手,奴家自知不愿趟这趟浑水,却也不能凭白叫人秀才被欺负了去,因此想了个辙子将它偷了回来,原是想还给那秀才,奈何竟被那胡四给发现了.....”
顾璟之不禁汗颜。还当真是个有谋有计的奇女子,方才那一番哭天抢地的喊冤几乎连自己也要被骗了去。
“亏得奴家今日有公子解围,此等恩情奴家定不当忘怀,公子以后若遇上什么难事,奴家定当报答今日之恩。”女摊主行了礼,又道:“奴家姓姜名婉韶,方才奴家见公子气度不凡,想来定不是一般人家,敢问二位公子该如何称呼?”
顾璟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淡然一笑道:“免贵姓顾,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只是我方才帮姑娘解围也的确是有要事相求,不妨找家茶肆慢慢说。姑娘肯赏脸么?”
姜婉韶听了这话,一口便应了下来:“奴家定当是知无不言。”
说罢三人便向不远处一家茶肆走去。一路上顾璟之隐约觉察魏寒江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心中留了个疑问,却也没有明白指出。
而魏寒江此时心中确实有些心事,满脑子都是方才顾璟之用双指扫过饮鸩侧刃的模样。
这把饮鸩跟随他许多年,是门内师兄在数年之前赠予他的礼物。这些年来魏寒江剑从未离身过,孤身一人时也是由它作陪。
顾璟之出身尊贵,自然不曾做过粗活,十指也生的十分清秀。方才那双白净又骨节分明的手缓缓划过剑身,面对锋利的剑刃丝毫不胆怯,落在魏寒江眼中竟离奇地生出一种毫不相斥的美感,叫他一时失神。直至过去了良久,魏寒江满脑子都还是方才的场景,因此而有些心不在焉。
而走在前方的顾璟之自然不会知晓此时他在想什么,只是随那位女摊主一同走进了茶肆。
待三人坐到了茶肆的雅间内,顾璟之开门见山道:
“姜姑娘先前说,那些摊上的画皆是由姑娘自己所绘,可有其他的帮手么?”
姜婉韶原以为他要问与胡四相关的问题,却没料到竟讨论起自己的画作来,于是讶异道:“并无。公子何以这般相问?奴家方才便见着公子似乎有些看中那些画,敢问是画有什么问题么?”
顾璟之抿了口茶,悠悠道:“实不相瞒,在下曾在他处见过一幅观音画像,与姜姑娘方才挂在摊上那幅的轮廓极为相似。我又细细观摩了一番,发觉姑娘其他画的画风,似乎与在下一位故人的有八成相像。”
谁料此言一出,姜婉韶竟先激动了起来,眼中仿佛是要迸发光芒似的:“公子所言可是真的?当真认识一位故人,与我的画风相似么?”
顾璟之见她如此情绪不由心生疑惑,难不成她真的与国师相识么?可倘她区区一介平辈女流,如何能认识高高在上的晏重台?
顾璟之稍拧了眉疑道:“我也不过随口一说。姑娘为何如此激动?”
姜婉韶叹了口气,仿佛是想起了许多事情一般的娓娓道来。
“公子有所不知。奴家的爹娘原本在江南一带从商,许多年原也攒下了不少家业,可奈何当时那边闹了疫病,扰的民间动荡不安,爹娘的商铺皆亏损连连,加之父亲也染上了严重的时疫,母亲为了给他治病散尽家财,最终还是被迫流离失所,我那时不过六七岁,便与爹娘因意外分散了。”
姜婉韶讲到此处,情绪明显是低落了许多。她叹息着倒了杯茶。
“我原本以为自己命数将尽,可我却遇到了一位先生。他自称是金易居士,见我当时衣衫褴褛起了恻隐之心,将我带回了他的宅子里。打那时起,他便成了我名义上的义父,整日教我弹琴作画,一晃便是近十载。待到我及笄的前一年,先生他开始教我习武。他说我天赋极好,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学有所成。可我才学了不到两月,先生便突然一声不响的消失了。
“先生只留给了我一封信,说是要事缠身需出门一趟,可这一出门便是三载有余。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先生,实在没了办法便想着去找他。只是时间来辗转了许多地方都没打听到过金易居士这个名号,我便孤身一人来了京城,想着皇城脚下高人众多,或许能在此处打探到关于先生的消息。”
姜婉韶手中的茶凉了,又幽幽看着顾璟之道:“我的画技皆是先生一手所教,方才听公子提起一句故人,我便以为公子应当是认识先生的。”
顾璟之原本认真的听着,却越听越不对劲。他原本推测姜婉韶大抵是晏重台的故人,可晏重台十多年前便已在当朝当上了国师,又怎会是她口中所说的金易居士?可若是不是,难道都仅仅是巧合么?
顾璟之混乱不已,脑海中思绪乱成一团不知从何理起。他似乎总觉得姜婉韶讲的金易居士与自己的师父晏重台有着莫大的干系,却又不知从何讲起。
顾璟之烦心的揉了揉眉心,目光恰好落在了魏寒江身上。
“你有何见解么?”顾璟之道。
魏寒江神色自若:“在下觉得,有关此事,不妨当面问问国....晏大人。”
顾璟之抿了唇,正欲开口却又听见姜婉韶说:“晏大人?可是公子方才所说的故人么?”
顾璟之叹道:“正是。只是姜姑娘方才所言应当不会是他。姑娘可还记得,那位先生身上可有什么标志性的东西么?”
姜婉韶沉吟片刻道:“我记得,先生的右耳下方有一道三寸左右的疤。”
顾璟之心中暗暗记下,又对姜婉韶说道:“那势必便不是他了。”
姜婉韶闻言却没有十分的失落,只是颇为怅然的苦笑道:“也罢。从他离家至今已过去了七载有余,我自知寻他踪迹极难,却总是不死心。”
随后姜婉韶话锋一转,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道:“今日能与公子相识结友乃奴家之幸,只是奴家尚有一心愿,不知公子可愿帮奴家一个忙?”
顾璟之道:“但说无妨。若是顾某能力所及,自会考虑。”
姜婉韶盯着顾璟之的眼睛,柔声细语道:“打奴家进京来至今已一年有余,一直以来无依无傍,先生的消息半点也不曾听闻。直到今日遇见了公子,此事才算颇有了头绪。”
姜婉韶起身伏跪在了地上,恳求道:“奴家不情之请,可否请公子带奴家回府上,哪怕是做一名奴婢也是好的。待到奴家寻得了先生的消息便会自行离开,求公子成全!”
顾璟之稍皱了眉。
带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子回东宫,着实不算安全。顾璟之向来不喜管别人的闲事,方才救她也不过是想询问关于画作之事,如今证明一切大抵是巧合,实在不必再纠结下去。
可顾璟之又想到方才姜婉韶与那胡四纠缠的场面,她的身手一如那位先生所言天赋极高,不过是因为所学时间不长且长时间无人教导,因此才略显稚嫩。况且她心肠似是不坏,纳入旗下也未尝不可。
加之她原也有一幅顶好的皮囊,顾璟之倒觉得她似乎可以好好培养一番,作为自己以后手中的棋子。且她本身也有未了的夙愿,倒是不难掌控。
顾璟之看向魏寒江,似乎是在询问他的看法。
魏寒江看着他,淡淡道:“殿...公子三思。”
顾璟之无奈的又看向了伏跪着的姜婉韶,喟叹道:“你先起来罢。”
姜婉韶闻言却是将头埋的更深:“倘若公子愿意,奴家定为公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顾璟之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他打量了一番姜婉韶的模样,终还是觉得利大于弊,摆摆手说:“起来罢,孤同意了。”
姜婉韶闻言大喜,几乎是快要喜极而泣,又磕了三个头道:“谢公子照拂!!奴家定会誓死效忠于公子,若来日纵然得了先生的消息,奴家也一定任听公子差遣!”
待一语完毕后,姜婉韶似乎才反应过来,方才顾璟之言语中那一个极其微妙的自称,又不禁疑惑道:“公子方才自称......”
顾璟之用握着折扇的手放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隔墙有耳。回去再说。”
姜婉韶心中明白是非,点了点头。
待二人走出了雅间,魏寒江留在最后。他目光锐利的审视了了厢房周围的环境,确定方才无人听见屋内人谈论的内容时,才放心跟了上去。
姜婉韶跟随他们二人,却发觉越走越不对劲。直到眼见着前方出现了皇城的晟安门,姜婉韶才有些迟疑的巍巍开口:“公、公子是不是走错了方向?再往前可便是皇城了!”
此时眼前便是皇家重地宫门禁区,周围除了守岗的卫兵再无闲杂人等。顾璟之瞥她一眼,不咸不淡道:“进去便知道了。入了宫,一言一行皆需万般谨慎,倘若一个不留神便会掉了脑袋。若是后悔,现在掉头也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