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為西南風》竛与木隼

3、小时

　　其实很久很久以前，杨西子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顾国强谎称顾罔是亲戚家的孩子，亲戚有事出国了，知道他家有个差不多大的小孩，托他照顾几个月。
　　“记住，别叫我爸，”顾国强很严肃地说，“要叫叔叔，不然以后就不让你来了。”
　　顾罔就这么在顾家住了下来。
　　杨西子向来喜欢小孩，何况小时候的顾罔就已经长得很精致了。她最喜欢的就是在朋友聚会的时候，向她们炫耀自己有两个帅气的儿子。
　　杨西子有一手好厨艺，那时候顾家还没现在这么富裕，她也有心思快快活活地焙几个小蛋糕，烤几个小饼干，学一学咖啡的拉花，发明几个自制的小点心。顾罔就是这样硬生生的被养成了一个嗜甜的孩子。
　　是很幸福。
　　顾罔很皮，小时候就喜欢爬树。爬上去了却不敢下来，急得直哭。顾林站在树下，温温柔柔地哄弟弟下来。
　　顾罔不听，他害怕。
　　于是顾林非常夸张地拿来了一整罐的糖果，试图诱惑顾罔跳下来。
　　还真就成功了。
　　顾罔纵身一跳，生怕自己摔在地上面目全非，终于跌进了顾林的怀里，却忍也忍不住地哇哇大哭起来，怎么哄也哄不好。
　　顾林很头疼。于是果断从糖罐子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剥开糖纸，塞进了他嘴里。
　　顾罔瞬间不哭了。
　　从那天之后，顾罔就只吃大白兔奶糖了。
　　顾罔没有叫过顾国强一次爸，因为他舍不得这里。他想来。他想在这里住一辈子。和他理想中的妈妈和亲爱的哥哥永远住在一起。
　　顾罔过了不久就回家了。回到了他那被包养的母亲的家里。母亲正在花枝招展地打扮，好去奔赴夜晚和顾国强的约会。顾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慌忙地找不知放在哪里的卷发棒。一个三十好几的人却像个十几岁的姑娘一样咋咋乎乎，她奔出门，没有看过顾罔一眼，好像顾罔就是她人生中的污点一般。
　　所谓的“爱情”。
　　顾罔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但从那时起，他已经深深地厌恶上这两个字。
　　爱情。

　　后来顾罔过来玩就不需要特别的理由了。只是说想哥哥了，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跑过来。杨西子和顾国强也忙起来了，顾家正在事业上升的期间，经常十天半个月的见不到两人。
　　顾林很寂寞。但是有了顾罔，他就不寂寞了。因此杨西子更加的欢迎顾罔过来玩。但两个小孩在家总是不放心的，杨西子给两人请了个保姆。保姆不会做好吃的点心，也不会做甜甜的蛋糕，一点也不像顾罔理想中妈妈的样子。
　　顾罔很迷茫。他不知道为什么杨西子变成这样了。原来杨西子并不是他理想中母亲的模样。而且没有一个人是他理想中母亲的模样。
　　那就不要了。全都不要了。
　　只有哥哥是不会变的。
　　我只要哥哥就好。

　　顾罔的生母死了。死于车祸。送葬的那天，顾罔忍不住地开心，于她是污点，于他又何尝不是呢？顾国强倒是伤心的要死，一个七尺男儿抱着骨灰盒不住的流泪，顾罔不知暗地里骂了他多少次虚伪。真这么爱，为什么不离婚给她一个名分？
　　顾国强决定让顾罔搬过来住。他想办法给顾罔的生母办了两场葬礼，这时顾罔才知道，他还真是“亲戚的孩子”——那生母居然是顾国强的远房表妹！明面上的葬礼，顾国强带着杨西子来参加，并商议好收养顾罔的协议。暗地里的葬礼哭的和什么一样，说下辈子非她不娶，用伪君子骂他都是玷污了这个词。
　　顾罔冷冷地笑了。难怪两人给他起名叫顾罔。罔顾人伦的结合，还生下他这个孽种，这么看来，顾国强的一生还蛮热闹的。顾家曾是P城的大族，可惜后代一代比一代没落，顾国强从底子爬起来，爱上一个同样卑贱的陪酒女，却因为自己的野心抛弃了她，做了杨家入赘女婿。结婚后又偷偷恢复了联系，这才发现那女人是自己的远房表妹，而且已经暗结胎珠，好一部震撼人心的狗血伦理剧！而他顾罔是这个剧里最失败的产物——他永远永远在顾林和杨西子面前抬不起头。

　　但终究是如愿以偿了。顾罔进入了顾家，和顾林住在一起。失去生母之后的顾罔比平常异常的怕黑。
　　幸好他和顾林是睡在同一个房间的。灯一关，他就从自己的上铺跑到顾林的下铺去。
　　“哥，我怕。”顾罔小小声地说。
　　家里没有人，连保姆也没有，保姆晚上是不在这住的。除了自己上学，顾林还要负责顾罔。顾林很自觉地担任起了既当爹又当妈的责任。送顾罔上学，给顾罔的作业签名，哄顾罔睡觉……这些都是顾林来做的。但所幸顾罔是个乖孩子，很听顾林的话，倒也没有怎么头疼。
　　顾林非常能干，不仅优秀，而且爱好众多且精通，人们提到顾家，都不会不提起顾林的名字。
　　正因哥哥如此优秀，因而顾罔时常忘了，他的哥哥，顾林，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少年而已。
　　但在那时的顾罔看来，他的哥哥就是天，而天，是不会塌的。
　　顾罔一天一天的长大，早已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母亲，溺死在了这个幸福又美丽的肥皂泡泡里。而对于杨西子来说，也是同样如此。顾罔就像她第二个儿子一样，两人一直维持着非常和睦的亲情。
　　但对于顾罔来说，哥哥就是一切，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哥哥的话，他总是记得牢牢的；哥哥的喜好，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哥哥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透露出来的言外之意，他总是能完美解读，因为，天是不会塌的。
　　然而天色终究暗了，漆黑的夜空中没有一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