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亓官律川

2、缘起碧川（二）

　　虽然卫如泱的行动没有受到任何限制，但出于对新世界的谨慎，前些日子他还是基本只在房间活动。
　　继卫母之后第二个来看他的是这个身份的大哥，叫卫如渊，加上乳名叫恩恩的漂亮弟弟，卫家的四个孩子他已经差不多都见过了。
　　不过却迟迟未见那位父亲。
　　从像上班一样准时来他这里打卡的恩恩弟弟口中得知，卫父是去了都城花肆，卫家的主家开会。由卫父为中心的碧川卫家，不过是整个卫氏家族的一支旁支罢了。甚至卫父和主家的亲缘关系还比较远，不过是最近生意往来较多，才比较受重视。
　　尽管如此，卫家在碧川本地也是富甲一方的大家族了。在紧邻着花肆的碧川城里，谁不知道卫中继卫大丞相啊，虽然难免有点狐假虎威的感觉，但卫父在碧川行商，从来没遇到过什么阻碍，想必也少不了卫丞相这赫赫威名的功劳。
　　虽然不知道这朝代的生活水平平均是个什么样的，但起码卫如泱这少爷日子过得是称心如意了。他穿过来这会临到入冬了，天气降得厉害，但因着房里的火炉也跟着天气的变冷一天天变多，待在房间里愣是很难察觉什么寒意。
　　但宅了三天，卫如泱觉得，是时候得扩张一下地图了。
　　正好今天小孩没有来找他，问了下人，原来小孩是有正经上学的，不过前几日是月假，才能天天往他这跑。
　　虽然才刚认识，但这个孩子又乖又懂事，一点没有十几岁小朋友人嫌狗厌的样子，天天就缠着卫如泱，眨巴着蒲扇一样忽闪忽闪的睫捧着书要念给哥哥听，很有点可爱，乍一不见到，还有点想念。
　　想归想，被一个小自己五六岁的小孩当刚出生、啊不是、是还在肚子里的小胚胎一样追着做胎教，属实也不是什么很令人享受的经历。
　　即使小孩子念书很好听也不行。
　　趁着今天就自己一个人，卫如泱决定在卫府走走，被下人追着劝着穿了一件大袄，揣上个手炉后，卫如泱终于得以出了门。
　　卫府很大，他没什么想法，不过随便走走。正巧离得不远的院子里传来一阵琴音，就决定去那边看看。
　　到了那院子门口，丫鬟婆子成群地聚在门口，看到卫如泱走过去，纷纷打招呼道：“二少爷。”
　　显然整个卫府都已经知道，卫家这位傻了十几年的二少爷前几天忽然不知道被哪路神仙给治好了。
　　卫如泱有些不适应这封建余孽的叫法，只能装着没听见，询问道：“请问，这琴音是何人所奏？”
　　丫鬟们互相推搡了几下，有个胆子大些的丫头开口：“回二少爷的话，院子里是小少爷在弹琴呢。”
　　小少爷？
　　哦对了，在恩恩下边还有个弟弟，才九岁，叫卫如漓。
　　卫父的y染色体属实强大，一连四个都是儿子。
　　卫如泱没学过乐器，但那是因为没钱，事实上他对会乐器的人一向怀有敬意，更何况听到是他才九岁的幼弟所奏——哪怕他是个纯粹的外行，也能听出来这琴音不简单。
　　他一时有些兴致，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说完，见丫鬟面露难色，他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兴起，正想说算了，一个婆子扯了扯说话的那个，附在她耳畔小声说了什么，那丫鬟抬头看了眼卫如泱，欠身退一步，说：“那二少爷跟我来吧。”
　　穿过一段小径，到了正院，院子正中摆着一张琴，琴旁坐着位白衣的小姑娘，长发柔软地散落在肩头，冬日清浅的天光洒在她纤细的手指上，顺着手的弧度碎在琴弦上。
　　那人应该听得到卫如泱两人过来的动静，却置若罔闻，只是顺着旋律的下落微微叹息，更衬得一首本就隐隐透着悲伤的曲子更加缠绵悱恻。她衣衫穿得轻薄，叹气时甚至有隐约的白气，面孔也清冷，像是画中的仙人。
　　不是说是小少爷在弹琴吗？那这位女子是？
　　一曲毕了，有下人围过来，想给那漂亮女孩子披上件衣服，卫如泱这才发现，其实这院子各处都有下人候着，只是刚刚那少女弹琴的样子太过惊艳，才让他忽视了其他人。
　　少女避开给她披衣服的人，眼神终于有了些波动，抬起头来，望向卫如泱。
　　那眸光没有起伏也没有波动，卫如泱有些惊讶地意识到，这一家子的眼睛都带着深深浅浅的紫色，这小丫头的瞳色更浅，像易碎的玻璃，疏离又冷淡。
　　竟不像世间人。
　　有丫鬟附在她耳畔说：“小少爷，这是二少爷。”
　　小少爷。
　　卫如泱知道了，原来又是自己判断失误了。
　　这个看起来像小女孩的小朋友就是他另一个弟弟啊。
　　他于是朝弟弟走过去，唤一声：“如漓。”
　　小孩子却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甚至也没有把外套穿上，鼻尖隐约有些红，大概是冻的。
　　旁人解释说：“二少爷，小少爷他和您还不太熟，他有些怕生。”
　　“这样啊，”卫如泱表示可以理解，“那还是先让他把衣服穿上吧。”
　　“是。”
　　但想给小朋友穿上衣服显然没有这么容易，这小朋友个子不高，气质来凑，无波无澜地看了那下人一眼，拿着衣服的那人瞬间不敢再靠近了。
　　看见大家这么怕一个小萝卜头，卫如泱觉得有点好笑，冲那手足无措的丫鬟招招手：“要不给我吧。”
　　丫鬟如蒙大赦，赶紧把衣服给了这位主子。
　　不知道是不是有点普信了，卫如泱总觉得，小孩看他的眼神和看其他人有些不一样。
　　他试着把衣服往卫如漓的身上披，卫如漓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反抗。
　　“为什么刚刚不好好穿衣服呢？”卫如泱蹲下去给弟弟整理衣领，对着小孩那张冻得发白的脸，心疼地搓了搓。
　　却意外地发现，手底触及的皮肤虽然冷，但手感很不错。
　　那双瞳色浅淡的眼睛疏离却专注地看着他好一会，才回答说：“因为不穿也不会冻死的。”
　　“怎么不会，”卫如泱刮刮他的小鼻子，“怎么说话像个小大人一样，给哥哥笑一个？”
　　这么说话好像在调戏良家妇女一样。
　　被调戏的小朋友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蹙着眉头思考他的话。
　　“就是不会，”他没有笑，说出来的话不知道在回答什么，“我的死期大概在三年后，现在不会的。”
　　被小朋友突然冒出来的怪话吓了一跳，卫如泱伸出一根指头把小朋友戳得一踉跄：“说的什么话，赶紧呸呸呸啊，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卫如漓没有呸呸呸，但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瘪着小嘴，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卫如泱一把抱起小孩往暖和的屋里去，不忘让丫鬟把琴收拾了，一边走一边顺手挼一把小团子柔顺的头发：“臭小子，还怕生，就是惯坏了吧。”
　　作为上辈子的孤儿，卫如泱从小就很擅长帮忙带福利院里的小朋友。这小孩看着冷冷硬硬，臭着张小脸，但是卫如泱看得出来，人家眼睛里写着，大哥哥快来和我玩吧。
　　来到这个世界后，一个二个小朋友老成得要命，三弟是乖巧，这个直接开始傲娇了。
　　傲娇又怎么样，脸还不是软的。
　　卫如泱把手脚冰凉的弟弟封印到被子里，又把自己怀里的手炉塞进小被褥里，对上小朋友终于开始有点波动的表情，又趁机揩了把油。

作者有话说

　　泱泱养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