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随》宁间

3、第三章

　　关上房门，我狠狠啃一口拂袖时掳来的苹果。
　　不行，每次总是我在下风。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我又忍不住偷笑起来。今晚我就要让潇哲见识到我的厉害。难道我比定息环多的这四百年道行还会是白多的不成！
　　晚饭的时候，我坐在桌边左倒右斜，无聊地等着潇哲做好饭菜端上桌来。要是以前，此时我只要随手摸个钱袋，或者打扮打扮混到大户人家骗顿好吃好喝的再简单不过，可我偏偏就栽在了这个灾星手上。
　　“小狐狸，今晚有糖醋里脊，醋溜鲤鱼，糖醋白菜，还有冬瓜汤。”可恶的潇哲，在这所宅子里呆了几日，每日以欺负我为乐，眼见我有气没地撒，他的心情倒是日日见好。实在可恶。
　　“四个菜三个带醋，你就这么喜欢吃醋？”我没好气地挖苦他。
　　“嗯，我喜欢吃醋，所以你最好乖一点。”潇哲对答如流，面色不改十分可恨。
　　“哼，那很难说，你也知道我是狐狸，以后就专门勾引你看上的人，酸死你。”我也面不改色力争上游。
　　潇哲无言地看我一眼，递一碗白饭给我。我毫不客气地操起筷子飞快地从每样菜里夹起一块放进嘴里。每次菜都做得这么好吃，让人找不到理由挑剔，真是气死人。瞟一眼潇哲似有期待的目光，悻悻地憋出一句“好酸……”
　　潇哲看我模样别扭，低声笑起来。我不理他，继续吃我的。
　　潇哲也端起碗，却没有动筷。
　　“小狐狸……”
　　“不要一直叫我狐狸好不好，我也是有名字的！我叫怀风！你记好，怀抱的怀，微风的风。”我鼓着腮帮子嚼着食物。
　　“怀风？”潇哲皱着眉沉吟片刻，“不好，这个名字扭捏做作，我不要叫。还是小狐狸好，反正你本来就是狐狸，这么叫也没什么不妥。”
　　“那你怎么不这么叫人啊！”居然嫌弃我的名字，我代替我的爹娘谴责他。
　　“有啊，我叫很多人大人啊。”居然还能够答得一本正经。我翻翻白眼，我就应该叫你小人。
　　“小狐狸……”
　　我埋头专心吃饭，不再搭理他。
　　潇哲无言地摇摇头，轻笑一声。我从眼角偷看他。终于见到他动箸夹菜送至嘴边，我暗笑起来，眨眨眼，偷偷施一个小法，潇哲夹起的菜在送入口的一瞬消失了。看着潇哲迷惑的神情，我则忙不失地嚼着嘴里双倍的菜，心中暗爽。
　　如此三番两次，潇哲斜眼看向我，我忙收回偷偷看着他的目光，心无旁骛地吃着饭。潇哲轻笑一声，下箸猛地加快，我也没闲着，死劲施法。他瞪我，我眨回去，一顿饭吃得刀光剑影，在他是气急败坏，在我是其乐融融。
　　在一起三天，终于，我大获全胜。
　　潇哲气鼓鼓地瞪着我，无奈何只咽下一碗白饭。第一次见到这种原本只在我脸上出现的神情，我心情畅快地打个饱嗝，在他面前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躺在我房间的床上，我乐不可支地滚来滚去。想潇哲也有犯傻的时候，要是他用法对我，我哪能这么快活。我揉揉其实涨得有点难受的胃，走到墙边。潇哲就睡在墙的那一边。我用手在墙上画出一圈，绕腕掐诀，圈起的墙渐渐变得空明，最后终于变得如透镜一般，站在墙这边，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潇哲在那边的一举一动。看他坐在桌边若有所思，对我的偷窥行径丝毫未查，我在心底打起小算盘。等他睡觉的时候，我就把他茶壶里的水移到他脸上。
　　可是等了半天，我在这边站得东倒西歪腰酸背痛，潇哲还在那里发呆，左手握一茶杯，半天也没动见他喝一口。不会是在为饿了一顿生闷气吧。我瘪瘪嘴。那是活该，他也饿了我一顿，而且好歹白饭一碗我可没有跟他抢。
　　我又在屋里晃了两圈，他还是没有动静。眼睛还在眨吗？我凑近了看。可恶看不清楚。该不会是中了妖术？不会不会，附近妖就只有我一个，我感觉的出来。难道……中风……这难道不是七老八十才会犯的事？怎么搞的？算了算了，猜来猜去也不得一个结果。终于看不下去了。我挥挥衣袖，墙又恢复原状。
　　推开潇哲的房门，我轻轻走到他面前，估摸着要不要给他两巴掌，刚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晃，他却突然抬起了头。
　　“小狐狸？”潇哲一脸不解，哟，原来还没傻。
　　我对着潇哲左看右看，转了一圈。“我见你从晚饭后就一动……”呃，糟了……脑中警铃大作，不过为时已晚，潇哲的眼睛已经发出危险的光。
　　“不不！太晚了，我只是梦游。”我急忙改口，转身慌忙退出，不过几步，就被人揽住腰，往后一带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
　　“从晚饭后啊，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小狐狸，偷看的还满意么？”潇哲低沉的嗓音在耳边缓缓响起，透着戏谑的腔调。
　　“……都说了是梦游了……”潇哲的双手越收越紧，我感到明显的底气不足。
　　“先是偷看，然后梦游至我房里。难道不是久思成梦？”我不安地扭着脖子，潇哲的呼吸弄得我很痒。都怪潇哲热得死人，害得我也温度上升。都怪潇哲心跳这么快，害得我也跟着心跳加速。
　　“胡说！只不过是有一点点一点点担……”不好，这种话也说不得，我赶紧闭上嘴巴。
　　“小狐狸，”潇哲低笑起来，“你害羞的时候还真是可爱。”
　　气氛怪异，我动弹不得，紧张起来。颈边温热的气息越靠越近，我有快被烫伤的错觉。一瞬间，我咬咬牙，变回原形，挣脱潇哲的手臂，狼狈地逃回我的房间。
　　躲进被子里，我滚来滚去睡不着。心跳无法平复，我摸摸脸颊，还是那么烫，完了，我心里念叨，原来潇哲没有事，我却落得个伤风感冒发烧。
　　赶快睡着，赶快睡着，睡醒之后百病消，我在心里默念。这个方法十分有效，不到千遍，我终于沉沉睡去。
　　日上三竿的时候我转醒。一睁眼看见的是潇哲放大的脸。
　　我尖叫一声，还没等我开口骂人，潇哲便急忙摆手，奉上讨好地笑容：“我可什么都没有做，小狐狸莫要惊慌！”
　　然后讨好的笑容逐渐变形扭曲，终于变成一个很苦很苦的笑容。
　　“小狐狸，我们没有钱了。”多么凄凉的声音，大有令闻者掉泪之势。但是我非常人，丝毫不为之所动。
　　我瘪瘪嘴，“跟我说干什么？”
　　“赶快换衣服跟我出去赚钱。”最后连苦笑也不见，潇哲拿出一副主人的架子。
　　主人的架子我可以视而不见，但是呼吸新鲜空气的机会我却不能放过。我已经很久没有自由地走在大街上了，趁这个机会正好活动筋骨。我点点头，下床梳洗。
　　又回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虽然不是同一条，但我仍然忍不住雀跃。潇哲过来拉着我，指着我身上衣服：“既然已是一副斯文模样就不要蹦来蹦去。”我恶狠狠地挖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把我的扒手服扔了，现在我只能这样！
　　我在街边找好合适的目标，正准备挤入人群，潇哲忽然拉住我。
　　“你去哪？”
　　“准备开工啊，你不是要我赚钱吗？”我转转手腕。
　　“不可不可，偷窃有违正义，你再不可犯！”
　　最恨道貌岸然的说教，一番话只让我想翻白眼。
　　“那你要干什么？看你身强力壮，做做苦工倒甚是合适。”我挖苦他。
　　“我是除妖师，怎好做苦工。”
　　“那你究竟要做什么？”
　　“自然是除妖。”潇哲答得从容淡定。
　　“哼，现在是太平盛世，你以为哪都有妖给你除？”我哂笑。
　　“妖么，这里就有。”带上笑意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转过头正对上潇哲意味深长的眼光，一阵恶寒从脚底窜上头顶。
　　“你，你，不是吧……”我惊恐然而无力地□□。

　　跟着潇哲走到一户卢姓大户人家门前，潇哲调整呼吸表情，然后以极其沉稳的姿态敲响人家的大门。来开门的是一个精瘦的老头。
　　“这位老人家，我乃是殷山除妖师，方才在门外看见贵府妖气缭绕，想必有妖匿藏，特前来除妖，以保贵府人丁平安。”潇哲此番话说得字正腔圆，言辞恳切，那位老人家愣愣地直盯着他。
　　在老人家眼里，只得这一位仪表堂堂的潇大师，他看不见我。因为我已经乖乖地照潇哲吩咐，隐去了身形。此刻只有潇哲看得见我。
　　那位老人家穿着朴实，似是门房老爷。老人没有盯着他太长时间，便把他领进了房门，一边找人通报主人。我暗想潇哲生就一副好皮相，仅看外表，实在是个磊落之人，只不知多少人被他的一副皮囊骗了过去。我刚在心底抹了把泪，主人已经迎了出来。
　　看那男主人也是富商形象，衣着光鲜，五十上下年纪，身边跟着个二十几岁的青年。
　　青年先开了口：“你就是那个道士？我家怎会有妖怪那种乱七八糟不干不净的东西！你休得糊弄我爹爹！”乱七八糟？不干不净？一上来就气势汹汹呱噪乱吠。我没好气地瞅着这个二世祖。真是不好意思，你家现在确是有妖，呆会就把你家搞得乱七八糟。
　　“哎呀，这位公子犯了大忌，此时妖在你家中，咒骂妖，即刻遭报！”
　　潇哲此话说得我甚是开心，实在是深得我意。我如同得了暗许，走过去扇了那二世祖两巴掌。
　　看那二世祖捂着脸无法置信的样子我只想大笑。
　　“爹爹！”二世祖捂着脸惨叫着躲到他老爹背后，一双有珠无神的眼睛四处乱转。果真是没出息，我暗笑。
　　“这位高人，小儿顽劣，还请不要计较。既然此处有妖，烦请高人出手相助。”富商卢老爷看见儿子如此，语气中也多有不稳。
　　我偷瞄潇哲，看他解开包袱，里面赫然出现那条罪恶的锁妖绳。我皱皱眉，旧恨浮上心头。我开始施法掀飞一张八仙椅，然后轻笑一声，向潇哲砸去。
　　潇哲慌忙闪过，抬头瞪我一眼以示警告。然后煞有介事比手画脚念念有词一阵说：“此乃千年狐妖！诸位暂行闪避！”一时之间厅内各人躲往内堂，偏还要不死心好奇伸出一只头来看。
　　我忍不住玩心大起。一边把厅中各式各样的东西往潇哲砸去，一边不忘追着二世祖扇他耳光。
　　这边潇哲左闪右躲，那边二世祖哭爹喊娘。一时间没忍住我哈哈笑起来，不过没控制好，大家都听到了。在此情此景下，我这银铃般的笑声在这家人耳中却是不折不扣的邪恶狰狞。
　　“高人！高人！请快快除妖啊！”卢老爷早已瘫坐在走廊柱子下。
　　潇哲气氛地瞪着我，“狐狸！休再胡闹！”我料想他此时发现我的行动超出他预想，一定在挣扎要不要真的施法打我。看他挥舞着没有施术的假手势，气鼓鼓的样子，我觉得实在快乐。我们在大厅里上演人狐大战，我玩得不亦乐乎。
　　直到厅里面没什么可以扔了，二世祖的脸也肿的赛过两个馒头了，毕竟妖力有限，我也累了。
　　潇哲见我停下动作，终于摆出姿势，大喝一声：“妖狐！纳命来！”见他一掌挥来，虽然这是很老的言辞，我不满这样老套的出场，但也仍是按照一般事态的发展，乖乖地现出原形，趴在地上。
　　潇哲松一口气，走到我身边蹲下，拍拍我的头。
　　然后转身对着还躲在远处的几人说：“妖狐已灭，诸位可以出来了。”
　　那几人仍然愣在一边，待确定大厅确无任何动静之后，方才走了过来。
　　我眯着眼看着他们一步一顿地终于走过来。
　　潇哲一抱拳：“这就是那只妖狐。”
　　那个二世祖低着头死死地盯着我。
　　“死了？”二世祖问。
　　“嗯。”潇哲肯定。
　　我正看着二世祖的猪头脸拼命忍着笑，孰料他竟然飞起一脚踢向我的侧腹。惨案发生在一瞬间。我直直地飞出去，柔软的肚子撞到柱子上又重重摔到地面。一阵钝痛顿时袭遍我全身，五腑六脏像被火炙烤一般。好狠的欺善怕恶落井下石的恶人！事出实在太突然，潇哲竟也愣在一边，一时无法动作。
　　“王八蛋！竟然敢打少爷我！”说着。他又飞奔过来抬脚就要踩下来。我咬着牙，就在我差点就要变换身形进行还击时，潇哲终于冲过来一把拉开二世祖。然后抱起我。
　　“你竟然拦着……”
　　“妖虽死，妖毒还在。妖刚死，全身皆毒。公子刚才一脚已经中了狐妖毒。”潇哲打断他，语气严肃异常，“若不是我拉着公子，公子此刻已毒发身亡。”
　　“那……那……那你……还抱着它……”该死的二世祖气焰顿散，退后两步，跌坐在地。
　　“我是除妖师，自幼与妖毒接触，自是不怕。”潇哲边说边暗暗揉着我的肚子，“公子今日之毒虽不会立毙，但时日加长，妖毒会浸遍你全身，最后全身筋脉尽断，化血流脓，腐烂而死。”与他森冷的语气截然不同，他的手很温暖，不自觉间减缓了我不少疼痛。
　　“高人！”户主扑过来，“求你救我儿子！小儿纵然愚蠢顽劣，不学无术，但终是我独子！我卢姓一脉九代单传，还望高人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小儿，救我卢姓香火啊！”户主跪在地上，抱着潇哲的大腿，泪流满面地求着潇哲。
　　潇哲低头看看我，皱眉不语。
　　“高人！”户主提高嗓门继续哭喊。
　　“方法是有，只是……”
　　“不管多困难！不管要花多少人力！不管要多少多钱都没有关系！只要能救小儿，您就是我小儿，卢家的大恩人！卢某代列祖列宗谢谢您！卢某给您磕头啦！”
　　“爹爹！”卢家一门老小哭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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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真的有点心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