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洪知秀番外] 入梦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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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尹净汉半夜闯进洪知秀房间的理由有许多，尹净汉对此大言不惭，并可以从出道初期滔滔不绝地罗列到他们相识的第八年。不论是单纯失眠还是有向亲近人讲不出口的烦心事，或者单纯想要看洪知秀温和生气的模样，都是他大驾光临的好借口。
洪知秀最初确实回回都要生气。从美梦中被摇醒，只为了听尹净汉抱怨“啊今天便利店没有香草味冰激凌啊真是火大”这样的事情，换做谁都太难抑制住脾气。但他又很少说什么，也不赶尹净汉走，只是翻身起来安静地煮一壶茶，然后装作无视掉他嬉皮笑脸的巫师朋友。
构成洪知秀的元素有距离感，占有欲以及惊人的自制力，不然这个年轻气盛的吸血鬼早该咬上人类队友白嫩的脖子，或是在尹净汉絮絮不止时将他敲昏。因此逗弄起来才会更有趣，尹净汉从不掩饰他爱惹人恼火的奇怪嗜好，每天都在洪知秀的底线边缘反复试探。
只是今时情况不同往日，向来热衷无事找事的尹净汉的确被烦心事缠身，情绪波动大到无端挤爆了厨房的好几个玻璃杯，最后归咎到了金珉奎手滑才作罢。他气势汹汹地闯入洪知秀房间，意料中该关好灯躺在床上的那人却没有休息，而是立于书桌前整理东西。
古籍中吸血鬼被记载为冷血，伪善以及凶残的非自然生物，在尹净汉眼中的洪知秀，却拥有着与其完全相反的特质。暖橘色的台灯光线将他的柔和衬托的恰到好处，洪知秀起先专注地垂着眼，这会儿才抬起温润的眸子望向他：“净汉？”
简直带着与生俱来的良善光晕，好像今天一而再再而三无视掉尹净汉讲话的人不是洪知秀本人一样似的。星寒谈恋爱了，尹净汉气得跳脚了一天，他怎么能无动于衷！
可尹净汉盯着他，那提了一天有余的那股火气，又在顷刻间纾解了些许。遇见洪知秀之前，尹净汉也不相信劳什子灵魂契合度，更觉得巫师与吸血鬼没什么信任桥梁可建立。直到无数次读到了属于对方的心声，他才知道造物主留下的这道桎梏并非虚言。
正如他现在能轻而易举地与脆弱状态的洪知秀进行共感，他也根本没有表面上那般平静。
“给星寒做的生日礼物？”尹净汉忽然没了同他大骂特骂的兴致，自然地倚在门框边，挑了个最没意义的话题开口。
“不是的。”洪知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自然地收起手边的织绳：“哪儿就那么早准备了，她也不喜欢这些玩意儿。”
他不满意地拖长了音调：“诶~哪里的话，你哪次送过去她不收好，我跟你讲她一柜子都是你的东西，只不过不想让你知道而已。”
这不是假话，尽管相处上存在许多磕绊，尹星寒明面上从未将洪知秀当作什么极其尊重的哥哥，各式各样的幼稚拌嘴也有，但她可一次都没弄丢过洪知秀赠予他的礼物。生日，节假，没什么理由但看到了适合女孩子的饰品所以买下来的偶然一天，他这些年零零碎碎塞给她过不少，尹星寒都好好珍藏着呢。
洪知秀闻言笑了，一双桃花眼中却未倒映出应有的欣喜情绪，只是出于礼貌般扬起嘴角。他甚至半分继续询问的意思都无，便那样颔首：“这样啊，那很不错。”
陷入疲惫的洪知秀会呈现精神出走的状态，表面上看起来十足耐心正经，实则对尹净汉说出口的任何一个字都提不起兴趣。都说队内有几位著名四次元选手，洪知秀与他们的评价可谓是毫不沾边，时常出现在最善解人意的成员名单上；可尹净汉却觉得他脾气也没好到哪里去，尤其这幅不肯示弱的姿态，分明是有心事，还总是要粉饰太平。
许是察觉出了尹净汉明显的不满，洪知秀终于主动开了次口：“还关着星寒？”
“哦。”尹净汉的关注点也从洪知秀身上偏移，不提自家妹妹也罢，仔细想来可谓是愈想愈来气，冷笑道：“胆子真是肥了，先前让那人类小孩摸到家里，我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哈！这次先关两个月禁闭吧，然后我就带她搬家。”
原本他突击去巫水巷检查，就是来看那小子是不是又闲不下来，没完没了地骚扰星寒。结果一进门可倒好，李楷灿的手还捧在尹星寒脸上，尹净汉当场就气得快要发疯，抑制了半晌才没当场做掉这个登徒子，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命令两人分开。
然后谁也没动。
尹净汉就被点炸了。他虽然不比星寒天资高，又没接受过正统巫师教育，不过到底是个血脉纯正的大魔法师，当即把李东赫传送走丢到大街上。从前养尹星寒时又当爹又当妈的无数套路在大脑里一遍一遍飞快流过，还是讲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他最终在尹星寒安静的注视中败下阵来，只问了一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吧？
尹星寒说好像没那么清楚，尹净汉说那我给你一段时间去思考，然后反手就往家里布了个阵。想关住尹星寒不容易，尹净汉一边庆幸从前留了教育妹妹的后手一边浪费掉了他大半精力，差点在回公司的出租车上吐血，因为担心给人造成恐慌，所以又默默将那口腥甜咽回去了。
而截止到这一幕为止——洪知秀都是完全知情的，并在24小时之后也没作出表态。依照他平时爱管尹星寒闲事那个性子，大概自己也清楚当下安静到反常，可还是没有要与尹净汉多说的意思：“净汉，要不有空去和星寒聊聊吧。”
语气不咸不淡，不痛不痒，清明漠然如同局外人，给尹净汉听急了：“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
“不然呢？”洪知秀反倒轻轻蹙起眉，干脆地下了逐客令：“我对星寒谈恋爱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发言权啊。我今天累了，你也别总想着这件事了，回去早点休息。”
还装。尹净汉深吸一口气，在气氛片刻冷凝间，忽然嗅到了一缕薰衣草的芳香。他这才注意到，洪知秀床头立着的香薰玻璃瓶，他平时可不常用这种东西的。
尹净汉没伶牙俐齿地反驳回来，洪知秀也觉得一时间安静过头了，不由得头痛地揉了揉眉心——他果然做不到毫无破绽地应付过他去。他迎着尹净汉幽怨的眼神，踌躇了片刻才重新开口：“我们非要今天聊这个吗？”
说过他很累了。
“你非要弄成一副失恋失意的悲惨少男样子吗？那股青春疼痛味儿都扑到我鼻子底下了。”尹净汉不客气地呛声，眯起漂亮狭长的眼睛，比起兔子更像由人脚底窜上来的危险花蛇，似乎没了同他兜圈子的兴致：“你都不挣扎一下？”
好像他喜欢尹星寒是两人间早早达成的共识，洪知秀叹声气，躲闪都无从遁形：“说这些也没用。”
从前无数句玩笑话早便轻飘飘落实，初识时如同洋娃娃般漂亮精致的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亭亭玉立的出挑少女，洪知秀曾怀揣着的那点不切实际的情绪也只会跟着无限放大。中意是真，倾心是真，唯独当事人轻描淡写意欲揭过罢了。
分明哪里都不合适，在洪知秀心底都是一段理应无疾而终的感情，连微风拂过湖面时带起的涟漪都算不上。好像能陪伴她成长至今已然是幸运，若不是托了净汉的关系，他又如何能与她结下这段缘分呢。
“你才在说没用的话。”尹净汉抱起臂：“难不成你要瞒一辈子……有没有点出息啊？虽然我没在撺掇你去撬我墙角，但总要争取一下吧。”
洪知秀顿了顿，随即笑道：“妹夫换成我，你就不操心星寒的恋爱问题了？”
顾左右而言他，洪知秀知道回回在尹净汉面前逞强的自己有多狼狈，可他就是如此热衷于维系无用的体面，那本就是一无所有时唯一能强撑出来的漂亮假象。他的确不是直言直语的性子，想来这番对话也令尹净汉十足郁闷：“我说你……算了，也不知道你喜欢星寒什么。”
吸血鬼一族生性好玩，挥霍不完的时间与永驻的美貌是绝对资本，骨子里流淌着顽劣与躁动分子。与洪知秀一般年纪的，正是步入社会的年纪，在人间游戏出百万资产、香车美女环绕都是常事，他们不需要拒绝五光十色的诱惑，因为自己就是危险本身。
薄情寡义也是出了名，新鲜感转瞬即逝，为何要相信嗜血动物的真心呢？
洪知秀知道他是稍微特别的一个。在吸血鬼和人类学院都就读过，对纸醉金迷的纷乱世界不感兴趣，反而稀里糊涂被拽去做了练习生。也想过人类世界的第一份兼职做砸该怎么办，洪知秀那样苦恼过，好在认真练习后出道了。
那时候在准备放弃的时候和尹净汉彻夜长谈，只记得他妈妈做的泡菜炒饭非常好吃，以及在聊到稍微伤心处时，尹星寒递过来的一块的葡萄糖果。
练习生间家人关系都亲近，都道尹家那小妹和她哥一般都是皮相骨相满分的大美人，就是不通人情了点，讲话也总绕不过弯似的。洪知秀却从不这样觉得，偶尔也会认为他实在幸运，自那么早以前便看到了她至真至纯的那颗心脏。
于是洪知秀的心脏也跟着砰砰跳，尽管这不该是他身体机能中存在的一环。他从尹星寒几分眸色中窥见了最清澈的一弯星河，洪知秀自认世故而污秽，手上沾了鲜血与白骨，却还是抑制不住地肖想起来了。
“她身上有我没有的东西，净汉，你知道的，人都会被那样的个体吸引的。”
“可你不是人。”
“好吧，你说得对。”洪知秀很快妥协，轻轻颔首：“吸血鬼不也会更向往阳光吗？”
尹净汉总能敏锐地捕捉到他悄然变幻的情绪，在这样诡谲的氛围中欲言又止了一番，紧接着嘟哝道：“你们又不怕阳光。很晚了，你的确需要休息了，有什么明天我再来跟你说。”
他终于意识到在这个普通的夜里，他从洪知秀口中大抵是听不到任何满意的答案。在背后说那楷灿的坏话并非良举，尹净汉又摇不醒装睡的吸血鬼，因此聆听者的身份也很快作废。
可是诚然，洪知秀的心绪也再度被搅得乱七八糟。他见尹净汉慢吞吞趿着拖鞋拉开门，忽然有什么骤然又涌到喉咙里，没怎么经大脑思考便不由分说讲了出来：
“你知道我们吸血鬼脑海里存在着可以做到把情感彻底关闭掉的按钮，然后我可以向我许多认识的朋友亲戚那样，自私又快乐地生活着。”他垂下眼睛，侧颜在一豆台灯下格外柔和：“可我不想那样。我还没到对时间流逝、人间百态感到无趣的年纪，我想去自由地感受。”
尹净汉松开门把手，亦然没说话。
他们除了天生对立的种族，和注定要受审判的身份外，几乎不再存在任何苦恼。成千上万名垂青史的前辈们，都以激烈冲撞的方式为他们所熟知，制造了多么了不起的局域屠杀，或是正好站在对立面的和平守护者。
洪知秀接受的教育是为生命附上足够鲜艳的颜色，去毫无顾忌地实现每件包袱，永生不必畏惧失败。每个人都该热血扬帆，征下属于他们的一片领土。
只是没有人引导他离了吸血鬼独有的能力外，该如何平淡地经营好生活；更没有人传授与他该怎么简单地喜欢一个人，好似将大好时光浪费在情爱上是一种耻辱。
他从未那般觉得。洪知秀遇见了全世界最吸引他的一块紫水晶，数年里被灌输的行事理念都太过喧嚣，他生怕惊动他偷偷注视的小公主。生平第一遭，他在努力学习如何笨拙地呵护她，并甘之如饴。
许是因为身份原因，尹星寒这些年在亲哥哥的队友中，还是与洪知秀接触时间最长。她自己搬去巫水巷那段时间，洪知秀一闲下来便去见她，担心物品置办不当，又担心小姑娘想家。尹星寒那会儿板着脸说我才不孤单呢，我一点都不想你……不过你最近怎么瘦了？
多普通的一句关心，足以让洪知秀弯起眉眼，心底绽了灿烂的花开万里。说是浅薄的喜欢似乎并不恰当，他更像是因尹星寒而着迷的虔诚信徒。
只是日子从李楷灿出现起便不同了起来，从前向后拨弄多久都不会结束的时间轴，忽然变成了带着红色数字的倒计时。原来他再费心思的陪伴，也不过是她人生中的过客罢了，主人公注定要声势浩荡地出场，届时他只能隐没于滚滚尘烟之中。
不甘心吗？洪知秀说不上来，他的确太过怯懦了。
“像我和你是被绑定起来的命运，星寒和楷灿遇见好像也滑稽又理所当然。我只是偶尔觉得不公平，我先认识了星寒许多年，也用了自己绝无仅有的耐心跟她交流相处，我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能后来居上，他又凭什么获得那种特权。”
他什么都不用做，便吸引去了她的全部视线和钟爱。
“如果连钟爱的事情的归属权都掌握不住，我一生之中的大事就是遇到她再求而不得，我会会对我信奉的神教产生动摇的，净汉，我合理怀疑他们断事不公。”
“Joshuji……”似是有些不忍，尹净汉张了张口，随即被洪知秀笑着打断：“我怎么还说了个没完……这次真的要睡了，麻烦帮我关了灯出去吧。”
多年挚友意犹未尽：“你既然这样想，不如我们把那小子绑过来？我们对他拷问一番，如果他敢流露出半点对星寒的不真心，那让他消失了算了。”
似乎这是洪知秀真的会考虑的建议，而他处理人的方式要恐怖上万倍，还是不要再提了。因此还未来得及等他答复，尹净汉便识趣地关了门：“别想了，晚安。”
四遭归于黑夜，此刻万籁俱寂，洪知秀不知如何拖着步子躺回了床上。他倦意不消，神志却仍旧过分清明，直愣愣地盯着挂于窗边的一只白色捕梦网。他没来得及关上窗，那编织好的小网便随着夏风轻轻摆动着，洪知秀并不认为今晚会好眠。
闭上眼时面前浮现的是那只递给他捕梦网的素白小手，向上看去是一对宝石般的眸子，和始终烙印在心底的倾世面容。
往后，还是别再入他梦里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洪知秀番外] 入梦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