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第七楼》SEVENWHISPER

105、番外（二）

　　叶行舟做了个梦。

　　自从被天道直接提拔成了魔火血海的化身，他便总是会梦到魔火血海——或者说神纪元。

　　此时的魔火血海还是一片平静的芦苇荡，化身自水中漫步。

　　面目模糊的神祇围扶桑而坐，钟山之神满身风雪，春时之神身缠青藤，远方有青龙腾空，凤凰长鸣，深海鲛人一跃上岸，伏在神明膝上。

　　这是远古之古，是鸿蒙未开的时代。

　　妈的，这个钟山神怎么怪像烛龙骨的。

　　叶行舟皱着眉，梦中火鸟落地变骆明珂，张嘴确实吱呀一声，像是嗓子里吊了个破木门似的。

　　...这是个什么动静。

　　他翻了个身，面向房门，迷迷糊糊间看见有人开了门，现在正站在门边看他。

　　这是干嘛呢，大半夜的也不睡觉。

　　叶行舟意思意思地拍了下旁边的位置，那影子才慢吞吞地挪过来了。

　　“嘛呢…磨磨蹭蹭。”叶行舟含糊嘟囔着，抬手搂住了他：“睡觉…”

　　那人浑身冰凉，湿答答的，没动也没回应，叶行舟才熬了俩大夜，现在困得厉害，靠着他就睡着了。

　　只是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睡也不安稳。

　　…等等！

　　叶行舟蓦地睁开眼。

　　窗外传来几声鸟叫，阳光从窗帘缝儿钻进来，挤成了窄窄一线，酸辣的香味儿从门缝里飘进来。身边的床榻一片平整。

　　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他支着脑袋，拧着眉盯着旁边的位置片刻，起身出了房门。

　　骆明珂在厨房煮面，听见声音回过头来：“起来了？去刷牙洗脸吧，等会儿能吃饭了。”

　　“嗯，”叶行舟走过去从背后抱住骆明珂，懒懒地说：“怎么一起床就洗澡？”

　　“哪儿的一起床，我刚回来，”骆明珂关了火，好笑：“撒手，还吃不吃了，碗都没法拿。”

　　他才说完，叶行舟却蓦地抬头：“你刚回来？那刚刚睡我旁边的是谁？”

　　“...”骆明珂睨了他一眼：“可能是你另一个男朋友。”

　　“我就一个男朋友，还在做饭。”叶行舟下巴搁在他肩上：“没跟你闹，我真看到有人进来了，还湿嗒嗒的，跟淹死鬼爬上来似的...”他一顿，抱紧了骆明珂：“靠。”

　　骆明珂看他被自己吓到就觉得好笑：“自己吓自己。”
　　他捏了个小咒勾来两个碗筷，自己转身和叶行舟面对面：“是最近太累了？”

　　他们两个现在各有各的工作。

　　他对别的事情兴趣不大，还是做着外勤。叶行舟跑到了大学里面当新建的古资料与异人研究系当了个助教——最近恰逢期末，叶行舟又是批卷子又是赶资料，大学局里两边跑，累得倒头就睡。

　　“不至于，从桃源陷落到现在都两年多了，早好了。”叶行舟说着，指尖在骆明珂后腰画圈，第二圈还没画完就被骆明珂抓住了手腕。

　　骆明珂挑眉：“嗯？”

　　叶行舟特别喜欢听骆明珂那种尾音微微上扬的“嗯”，跟个小勾子似的，吊得人心里痒痒。

　　他偏头在骆明珂脸上后面用力亲了一口。

　　啵的一声，极其响亮。

　　骆明珂：“？您这动静，嘴里长了个火罐吗？”

　　“嗯呢！”叶行舟顿了顿，笑道：“别担心，现在我看到了会跟你说的。”

　　他虽然说得瘆人，但其实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大概是桃源混乱时间线留下的后遗症，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各种幻象所困。

　　最严重的时候他完全分不清真假，然后没两天就被骆明珂知道了。

　　嗯...

　　叶行舟估计他是从知道英灵阵开始憋到那时。

　　当晚两个人难得吵了一架，最后以骆明珂摔门进书房作为结束。

　　他本来以为最少一天见不着人了，结果当晚惊醒的时候就在床边看到两个影子——一个是扭曲的鬼影，一个是亮起族徽的骆明珂。

　　也不知道骆明珂在床边坐了多久，看他醒了便自然地伸手覆住他的眼睛：“睡吧。”

　　“不了。”叶行舟握住他的手腕，伸手拧亮床头灯。柔和的灯光拢住了二人，他有些疲惫地说：“聊会儿？”

　　“聊什么？”
　　也不知道是几点了，窗外一点光也没有了，房里屋外静悄悄，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声和...角落那只怪物的声音。

　　叶行舟努力不去注意那鬼影，慢慢说道：“我以为很久以前你就知道...我想你自由。”

　　“我一直以为桃源是绊住你的绳索，毕竟出界不易，人类对异人几乎一无所知，那里就是个天然的理想乡。但是来到这里...这个比桃源辽阔千万倍的世界后，我才发现绊住你的不是桃源，而是我。”

　　“因为我渴求你的陪伴，也因为我不稳定的状态，你大概就没考虑过跟我分开...”

　　“你是要跟我说分手吗？”骆明珂打断他的话。

　　“不是。”叶行舟想也没想直接说，他顿了顿，苦笑：“但是我觉得再这么下去总会走到那一步...我不想。”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好像怕惊扰什么一样。

　　骆明珂垂眸，许久后他才说：“叶行舟，我不明白。”

　　这句话就像投入湖中的巨石，连角落匍匐的怪物都闻声而动了。叶行舟好似被它贪婪所惊一般，往被子里缩了缩。

　　骆明珂额上的朱雀族徽越发明亮，他说：“你说着不想跟我分开，但是一直在把我往外推。”

　　“你总是你觉得，你觉得是你拖累了我，你觉得我应该自由，可是你问过我吗？”

　　叶行舟蓦地抬头，正好与骆明珂视线相撞。低垂的眸光沉沉，似有风暴酝酿，可他的声音依旧是平静的，甚至还有点温和：

　　“你想我好，你为我好。但这并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事情，这该是我和你一起选择的。”

　　“我并不认为抛下你去参与那些我不在意的活动才是对的。你是无可替代的，我醒来或者回家或者别的什么时候，轻易就能看到你在家里悠悠闲闲的，这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因为他代表的就是家。

　　他们一直没能拥有世俗正常意义上的家庭，对他们来说，对方所在就是心安之所。

　　叶行舟觉得自己胸口堵得慌，他缩起了脚，远离那已经爬上了床的怪物，闷声道：“如果我说我不打算再做外勤了，你呢？”

　　“...”

　　听见他沉默，叶行舟笑了：“看吧。你不也做不到。”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怪物的喘气声瞬间填满了卧室，张牙舞爪的影子遍布墙面，床头一点灯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盏孤灯，飘摇欲坠。

　　骆明珂叹了一口气，握住他的手：“我会继续做外勤，但是我想你能主动告诉我，你的不喜欢或者害怕，不要再把我保护起来。”

　　“比如现在，你有看到什么吗？”

　　“没...”叶行舟本能反驳，骆明珂挑眉，他又一顿，声音更弱：“...看到了，到处都是鬼影。”

　　骆明珂手指微动，埋了许久的咒被点亮，在墙上爬出大片烈焰色的图腾。而那无处不在的怪物在其中灰飞烟灭。

　　嗯...
　　不过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

　　不管那天晚上骆明珂态度看起来多柔和，他确确实实被叶行舟这种屡教不改的隐瞒不报给气着了。

　　接下来半个月他主动跟叶行舟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他自己是无所谓，就是苦了叶行舟这个话唠。

　　而同时他甚至比在桃源时更关注叶行舟，几乎到了病态的地步。

　　但这种关心和爱又正好合了叶行舟，以至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叶行舟都被满足和空虚交替折磨。

　　真是让人抓耳挠腮的一段时间。

　　不过也好，他俩那看着牢固实际地基都未必打好了的关系，经过这么一遭总算是在新的世界步入了新的阶段。

　　叶行舟关上水龙头，闭着眼睛去抓毛巾，然后---

　　抓到了一只冰冷的手。

　　...
　　他缓缓偏头，跟一双通红的眼睛对上。

　　“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