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 10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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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火球出现时，叶行舟就做好了挨痛的准备，谁知这带着点黑气的火球非但不烧人，还怪温暖安心的。
就像是腊月寒冬里他从梦中惊醒时，跟八爪鱼似的扒拉着他的骆明珂会轻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一样。
不过那时候骆明珂其实也就迷迷糊糊地从梦里抽了个念头出来，手上的动作称得上敷衍，没两下就又睡过去了。
但也足够驱散梦魇了。
叶行舟还在下坠，目之所及皆是流淌的火焰，甚至还胆大包天地缠上他的指尖！
这是欺负他现在一点妖力都没了是吧。
叶行舟啧了一声，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反正也没有妖力，反抗也是白反抗，不如就这躺着顺流而下。
但这“河流”短得惊人，没过多久就靠岸了。
这是一个山谷，地面布满裂痕，岩浆从四面的山璧流下，无声地灌满每一道裂缝，而正前方的山璧上是一个巨大的五彩图腾，其线条利落规整，是被人精心雕琢过的。
它如同在黑夜中睁开的天神之目，温柔而平静，平等地爱着世间万物，可当光华流过时又似魔眼，无声地吸引着猎物。
叶行舟落地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图腾，而后他便如同着了魔一般，怔怔地往前走，直到指尖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他的手覆在了图腾上。
这图腾摸上去竟不像岩壁雕琢而成，反倒有些像一整块白玉被嵌入此地！
这是什么玩意！连死了都不让他安生吗！
叶行舟急忙缩手，而白玉一般的图腾上依然留下了一个极浅的手印，紧接着手印下一团拳头大小的光幽幽亮起，
似随着某种旋律跳动着。它每跳一下，四面的光便暗淡一分，仿佛所有的能量都供养给了这颗心脏。
砰砰，砰砰
这声音听起来还越来越有力，如果说一开始只是微弱的，随时都会被掐灭，那现在就是命火延续，生机勃勃了。
不妙啊。
叶行舟下意识去抓武器，却摸了个空。
…哦，忘了。
他搓了搓指腹，索性站在原地，看这图腾能玩出什么花样---反正总不至于吃了他。
那光团越来越激动，叶行舟正担心它会不会就这么抽过去时，身后传来了蛇类爬行的窸窣声。
这地方还能有蛇么？
叶行舟扫了一眼不远处的的岩壁，估计了一下，十分确定现在的他不可能生挖一块下来。
天道大概跟他有仇，每次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就要遇到麻烦！
他随手捡了一块石头攥在手里，迅速转身———
然后愣住了。
身后爬行的不是蛇而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祭文。这以明光开始的祭文不知道追了他几条街，累得瘫在地上，窸窸窣窣地往前挪。
更重要的是，这祭文还他妈给他捎了个人过来！
“你…”叶行舟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声音哑的厉害，连忙清了清嗓子：“你怎么跑来这儿了？”
骆明珂没说话，只是盯着他。
叶行舟的脸带着跨过生死后特有的苍白，显得眉眼愈黑，愈浓重，面上渐渐取代鲛人族徽的图腾也显得更艳烈，就像是荒芜之地生出了带血的红花，明艳得叫他心惊。
叶行舟的询问他并没有听清，他仿佛被一个看不见的气泡包裹住，隔绝了四周的所有声音，能看到能感知到的只剩下一个他。
他甚至生出了一种这恐怕是梦的虚幻感----轮回已经破了，他从未奢想这么快就能再见到叶行舟。
叶行舟看他眼里渐渐爬上血丝，心里嘶了一声，坏菜，别是又死又活地给他刺激大发了。
他想了下，抬脚走了过去，又在两步之外停住，抬起手：“明珂，我手上多了好多疤痕。”
骆明珂眼睫轻颤，视线缓缓落在叶行舟的手腕上。
叶行舟这身体受过伤，又碎过一次，从指尖到手肘细细密密的都是疤痕…最狰狞的莫过于手腕上撕毁契约反噬的伤。
“…明珂，我疼。”
叶行舟的声音很轻，尾调轻得几不可闻，落入骆明珂耳中却无异于一道惊雷，毫不留情地撕碎了这透明的壳儿。
他抬手握住叶行舟的手腕，掌中只能算暖的体温是那么烫人，迅速地逼红了他的眼眶。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似乎想说什么，眼泪却比声音更先一步冒出来。
他手上用力一拽，埋首在叶行舟肩上，声音闷闷的：“你还知道疼…”
叶行舟刻意装出来的脆弱都被骆明珂这带颤的五个字撞散了，露出了最真实的心疼。
他偏头蹭了蹭骆明珂，低声说：“对不起啊…我只是想着这样说不定你能活下去，活久一点。”
他们的第一层契约就是在第一次重启之际成立。
叶行舟有猜测过当时骆明珂人形死亡燃烧殆尽，妖形可能还有一口气，所以才能立下同心契----毕竟同心契不能复活死透了的死人----现在重启结束，骆明珂还活着，就证明他的猜测没有错。
他轻轻拍着骆明珂的后背，抬头看着铺天盖地的祭文，这些祭文从出现到现在也就爬了几寸，像个知情识趣看热闹的观众。
他可以无所谓这些，可总得想办法把骆明珂送走。他应该要活着，要自由地行走在人间。
“你就不怕我忘了你？”骆明珂轻轻揉着他手腕上的疤。
“怕啊，”叶行舟声音更低：“可是未来那么长，世界那么大，有那么多的人，不把以前的忘了哪里够地儿塞得下后来？”
“我不希望你一直困在我们这一段时间里，只有罪孽深重的人才该活在死局里。”
“那你呢？”
“我么...”叶行舟抱着骆明珂的手紧了紧，弯起嘴角：“我是桃源的囚徒呀。”他轻轻拍着骆明珂的后背：“但是你不是，所以我想你能自由选择，热血不凉，一往无前。”
“自由选择？”骆明珂重复了一次，听起来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可抬起头时竟然还带了点笑！
叶行舟心中警铃大作：“你想干嘛，别乱来啊？！”
骆明珂只是瞥了他一眼，这一眼中竟然囊括了“你居然好意思说我”“我很难过也很气”“应该算算总账”等意思，可以说是层次丰富至极。
“我们有话好好说…”
“行了吧，你有话就不说，英灵阵都憋了十几年。”骆明珂干脆利落地划破手腕。
滚烫的朱雀血滴在祭文上，那祭文当即跟喝了酒似的来了一出金蛇狂舞，飞快地蹿向二人！
“骆明珂你大爷！”叶行舟连忙去拽骆明珂，奈何他现在半点妖力也无，某人还铁了心不挪窝，根本拽不动。
就这么一耽误，祭文便已经攀上了他们的脚踝。
“叶行舟。”骆明珂望着他，眼神几乎是静的----那种心中有惊涛骇浪强压出来的平静
他说：“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总摆出一副强大而又游刃有余的样子，哪怕事儿都快把你压得快疯了，你也不肯透露半个字。
后来我明白了，因为你不信我。”
“我没有不信你！我只是...不想你知道那些。”
桃源的命运里充满了各种委曲求全和不甘不愿，这些“不得不”里面生出来的都不是些什么好东西——不该被抹去，但也确实不是什么能上台面的——怎么能让他也蹚一趟呢。
骆明珂却似早就猜到他会说什么，片刻后，他轻声道：“叶行舟，你太心疼我了。”
“我不心疼你！你一天天老子第一天都得往后靠，我心疼你干什么！”叶行舟看着他血越流越多，整个人急得要冒泡：“别他妈疯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就把血往上面滴！”
“明光祭。”大量的失血让骆明珂迅速虚弱下去，整个人透着一种枯败的苍白。
叶行舟愣住。
骆明珂笑了：“不是只有你见过烛龙骨的。”
祭文已经爬到了他的额上，朱雀印越发的明亮，就像是燃烧到了极致的火。他紧紧握着叶行舟曾经刻下契纹的手，嘴里飞快念着熟烂于心的引咒。
叶行舟想抽手，谁知这人的手却似灌了钢铁水泥似的，根本挣不开！
他怒道：“骆明珂！！”
骆明珂才不理他，指尖用力，刺破了叶行舟的手腕，几滴血艰难地挤出伤口，和骆明珂的混在了一处，被无处不在的祭文爬过。
一小簇火苗从祭文中冒出来，顷刻间穿透了山谷，撞开了两侧的山璧，如一把破开囚笼的重剑。
天光倾泻而入。
继而祭文有了动静。
明光祭逆转生死，那祭文中仿佛含着不尽的幽怨、不甘、眷恋，自大地而起，攀明火而上，形如破土巨树，其冠遮天蔽日，无数细光簌簌而下，洒落满地，点缀了荒芜山谷，也照亮了叶行舟。
在这漫天光华中骆明珂松开了叶行舟的手腕，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叶行舟的腕上出现了一个新的契纹，似乎是朱雀族印，又似乎有些不同。
那契纹中无数条精致的沟回光华流转，每一次闪烁都有腐朽的血海气息与炽烈的朱雀妖息相撞，结成了一张细密的大网将他捞回了人间。
叶行舟咬牙：
“疯子！”
“这情况谁能不疯啊！”
许旭霖背上背着个受伤的阿婆，左手拽着池瑜，右手拎着一个嗷嗷叫的小孩儿，怀里还揣着一条力竭昏迷的文鳐鱼，忙得满头大汗。
“是啊。”许故坐在白鹤背上，身边一群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一脸愁容：“大阵是来不及修了，修得还没坏得快，但是现在…小心！”
前面的楼塌了，在颠倒的天地中，碎砖混凝土块儿迎头砸来。
许故双手当即化雾，一把甩开了，这才接着说：“…这震了得有大半个小时了吧，也没见停，这么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许旭霖几个起落躲开了迸溅的碎片，叹气：“我也知道。这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吗。”
不管是他还是周鹤，或者是其他的外勤，说到底也都是生物，再怎么返祖体力也会耗尽。
再说了，这震个个把小时还行，要是一两天，一两年，甚至十来年的，谁还能活啊。
他们本以为苍龙身死，大地重生，化外仙一众死的死伤的伤，事情怎么也该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怎么回各自的家了。
没想到这才刚躺下，地震就来了。可怜一行刚刚从腐壤里捡回一条命的外勤们，又要连滚带爬地开始救人和自救。
魔火血海倒灌，岩浆奔流，天穹碎裂，山峰平原颠倒，所有的人造物迅速坍塌。
这是末日。
所有活着的人不约而同地想着。
许旭霖一行人脚步不停，几次改了方向，终于落在了一片还算平坦的地方。
而这里早就有一个人。
“总指挥？”
经历过两天多鏖战，管理会集体下线，应急程序完全没影儿，连叶行舟和烛龙骨都玩起了失踪的齐铭心如死水，离四大皆空出家当和尚就差临门一脚，看到许旭霖一行也不过嗯了声。
“这…”许故刚刚开口，天上维系着山海大阵的最后一根金线崩断，没等几人做什么反应，一阵前所未有的剧烈震动便袭击了避难所！
周鹤当即振翅，许旭霖眼疾脚快，把齐铭捎上之后还能勾住周鹤的爪子，一同离地。
自地底传来的巨响盖过了山鸣海啸，在一声可震天撼地的巨响中，混乱的桃源轰然撞入海中，远方有行船的灯，咸腥的海风扑面。
许旭霖混浊的风中打了个喷嚏：“这是哪儿？”
没有人回答他。
许久后，齐铭低笑一声。他叼着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烟，烟雾模糊了他的眉眼。
“各位，欢迎来到人间。”
作者有话说
第103章 第 10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