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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真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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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与今年十六岁,样貌清俊,温文儒雅,在外貌和学识上让人挑不出一点问题来,只是患有眼疾,一双眼睛时常不能视物,只有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才能模糊的看到一点光,与盲人无异。
但是他的感知能力异于常人,身边的东西几乎都能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一个模糊的影子,再加上从小到大在老夫人的精心照料下,倒是也没受过什么太大的苦。
只是可惜几天前老夫人病重,如今危在旦夕,他却想不出有用的办法来解决,便寝食难安,整个人消瘦的不成样子。
图南看着印在窗户的影子,那挺直的脊梁和与玄一有几分相似的鼻梁弧度,让她的心越发的坚定起来。
她举起手中的小石子,轻轻的扔向窗户的倒影处。
没两下,容与便从窗户中探出头来,目光如有实质般的看向图南的方向:“阁下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容与的声音稚嫩,却又透露着一种沉稳,是一股与这个年纪不符的沉着和冷静。
图南故意压低了声音:“深夜来此,你不怕我吗?”
容与表情不变,缓缓道:“死亦何惧?再说了,我一推开窗,就闻到了姑娘身上的香味……请问,姑娘是否曾经来过容府?可是认识在下?”
容与虽然患有眼疾,可是一双眼睛却生的分外好看,仔细看起来,还与玄一有着七成的相似。
图南不语,向容与靠近。
微风吹来,容与原本还略带迷茫的表情,忽然漫上来如春光般的笑意:“原来是图南姑娘,在下还以为,几位早就已经离开这江都城了。”
图南停住了脚步,说道:“你认识我?”
早就听闻世间有很多身患眼疾之人,虽然不能视物,但是却能如正常人一般行动自如,正是因为有着不同寻常的感知能力,能够将四周的景物映射在自己脑海里,形成另一种活地图一样的东西,图南倒是没想到,眼前的人也有这般的能耐。
容与道:“在下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姑娘,但是姑娘的身型,气味,还有走路的姿态,说话的语气,在下都铭记在心。你们是为数不多在府上做客时间最长的人,在下虽年纪尚浅,患有眼疾,但好在记忆力还不错。”
图南伸出五指在容与的眼前晃了晃,确认对方真的看不见后,不容拒绝道:“我能治好你的眼疾,你只要替我完成一件事情就好。”
半晌,容与回答道:“姑娘为何要帮我?”
图南回答他:“帮你?我并没有帮你,我只是在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容与无声的笑了笑:“你不必做这些,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应该要好好的活着。”
图南反问:“话说的不错,那你为何还要如此担忧你奶奶的病情,你应该知道生离死别本就是人间常态,留下来的人,应该好好的活下去。”
容与不语,他也知道,人间的道理总是描述的十分理性,但很少有人能够真的在特定的情况下理性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也不外如是。
容与问:“姑娘需要在下做什么?”
图南不知何时站在了容与的眼前,她在心中细细的描绘着容与的眼型,她的身上带着淡淡的寒气,整个人苍白的像一张纸,看起来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她伸手握了握怀中的还魂珠,淡淡的说:“把你的手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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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上的烛灯在风中摇曳着,在回廊上的人半张脸忽明忽暗的,让人看不清表情。即使是这样,也依旧能够感受到他的头顶乌云密布,已经低气压的环境。
图南有些茫然的看着不远处的白易宸,慢慢的走进。
白易宸又恢复了往日的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都透露着几分厌世,图南回想起白日里的那个吻,忽然有些语不成调的问:“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白易宸不知为何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往后退了两步。
图南也停下了脚步,不再向前。她站在原地,又问:“是允一和允朵?”
对面的人还是不回答她,那看向她的眼神,与白日里的温和完全相反,看起来高高在上,无视一切,这让她很不习惯。白易宸虽然性子古怪,但是向来尊重别人,从来不会自视过高,更别说用这样目空一切的目光去看别人。
图南皱了皱眉,心中有些紧张。他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吗?
图南正准备靠近,却看到白易宸有些嫌弃的眼神,她忽然恼火起来,站在原地,紧紧的握着拳头,然后语气不太好的说道:“到底是怎么了,赶紧说,趁我还有时间,我可以帮你。”
白易宸冷笑了一声,微微的侧过脸,有些嫌弃的回答:“就凭你。”
“不过是稍微对你展露了一点点善意而已,你还当真了,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是谁?哦不对。你是什么?你是不人不鬼的邪祟。是不属于这六届的怪物。”白易宸抚了抚袖子,目光冰冷的看了一眼图南:“玄一因你而死,老人因为你无法进入轮回,可你呢,你还在这里妄想着什么?真心?还是真情?你当真认为自己配的上吗?”
图南的双手紧握着拳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对面的人真的是陪伴了一路的白易宸。
可是若是同一个人的话,是怎么能够在说出“没有例外。”这句话之后,又用截然不同的语气说出如此伤人的话的?
图南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似乎也快要被这还魂珠侵人的寒气给包裹了,她看了眼对面的人,最终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出来:“人间总说真情,亲情,友情,爱情都属于其中,你我相识这么久,也一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们之间,也有感情吗?”
回廊上的烛火灭了,白易宸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之中,图南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然后用一种轻蔑的语气说道:“真情?你我之间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你利用我完成任务,而我,只不过是无聊而已。至于真情,那倒是半点儿也没有。”
图南的一颗心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的捏了一把,一时间的酸胀与疼痛几乎席卷了她,这是什么滋味,她不知道。
若是白日里树下的吻像是一场不想醒来的美梦,而现在,她便是醒来了。
她又回到了属于她的,冰冷的世界。
图南轻轻的阖上了眼,她的双手有些无力的锤在身体两边,像是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她轻轻的说:“若我说,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你与我之间便是人间所说的爱,是那种独一无二的,经得起考验的爱……”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对面的人又向后退了半步,然后用一种在图南看来是这世间最刻薄冷漠的语气说道:“天可补,海可填,南山可移,可我不会爱你。”
夜间的风轻轻的吹动图南的衣摆。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对面的人早已经不见踪影了。
图南站在夜风中,无所谓的笑出了声,只是声音悲切凄凉,甚至还带着浓烈的自嘲。
她早就该知道的,早就不该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自己只不过是这世间最不被期待的存在而已,能够苟活着就已经是恩赐了,又怎么敢去期待那所谓的虚无缥缈的爱呢?
什么朝生暮死,什么一生一世,都只存在与别人的故事里,对自己而言,那就只是一个故事而已,故事看完了,自己的生活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像是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放下了,图南重重的的吐出一口气。
一整天的疲惫忽然袭来,她头也不回的回到自己的院子,揣着怀里的还魂珠,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她仿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皎洁的月光下,温和的对自己说:“檀越回来了,贫僧十分欢喜。”
熟悉的身影还未靠近,从黑暗中传出来一声冷笑:“你当真认为自己配的上吗?”
她在梦中惊慌失措,想要上前紧紧的抓住玄一的袖子,抬头一看,却是白易宸冷漠无情的脸。
“天可补,海可填,南山可移,可我不会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