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橙若

2、第 2 章

　　等到下车的时候大约在傍晚时分，马车停在一家客栈的后边，已经到青山的最东边。鹿沐给了那个驾车的青年应给的铜板，又给了她自己带的一块点心算是道谢。
　　两个孩子在马车上套了鹿沐的衣服，鹿沐给顺了顺头发，两个小孩才有些人样子。
　　鹿沐好好抻抻自己的筋骨。马车快是快，就是颠得人骨头都没了。本来空间就小，还待了三个人，自己的腿脚伸不开，两个孩子在地上估计也不可能好受。鹿沐觉得自己要是能够看清两人的脸色，当真可能是青的。
　　进了酒楼，鹿沐才发现不妥之处，一众男子，打眼一看便是男人们的酒场子。只有鹿沐一个女子领着俩个孩子，突兀得很。但不知为何，“服务生”的眼力见非常独到，立马就发现了无助的鹿沐。小二客客气气地把鹿沐一众迎上二楼的一间客房，说最后结账即可。鹿沐向他道谢，心想服务很周到嘛。
　　进了房间，干净的房间里两个娃娃泥滚滚，鹿沐都不知道让他俩坐在哪里好。两个人倒是实在，呢小腿膝盖就成垫子坐身底下去了，倒是，真没脏了地。
　　最终两个人被安排坐在脚蹬上。
　　鹿沐在走廊里抓住一只小二，委托他送洗澡的东西来房里，嘱咐两个小孩儿把自己洗干净，想着下去点个晚饭。在二楼的走廊上瞥见底下的人心里毛乎乎的，歪着头看挂在柜台顶上的菜单。
　　菜单打眼一看就精美华丽，下边还有红碎绳。就是有点远，再加上她有点近视，最主要她现在是文盲。就看得不是很明白。
　　正看着，看不懂，想还是下去问店家有什么菜品。胳膊就被人猛地一拉，撞人身上了。鹿沐扭头，只见一人高头大马就着一口官腔，好像在骂她，“你这女子，胆大得很，不晓得就被人卖了！”
　　这人腰前配护甲，手腕紧束，腰侧配刀，一边手腕轻搭在其上，另一只手钳住鹿沐的小臂。这样的显眼打扮，让鹿沐这个“文盲”甚至都有点儿猜到此人的职业了，看着便是武生的打扮。
　　自打秀娘走了，鹿沐对这个世界东西的认知介绍就断了。所以他骂鹿沐，鹿沐也没反应过来什么事儿，也不知道一般没有妇道人家自己出门这种说法。未等鹿沐反应，小二正好放好洗澡的东西出来，那人便冲那小二猛得抡掌，拍得小二哥一个踉跄，扑到在二楼的围栏上。
　　险些没摔下去。
　　“爷，您怎么来了？”一开口话里似是有了哭腔，楼下临近一众喝酒的人热闹劲儿消了一些。
　　“你这小儿是不是又要欺骗人女子，不要狗脸。”鹿沐看他怒骂的那人，眼神没看他，他铁手就又把鹿沐钳着拧回来，“你这小女子也是，人怎么可能平白请你住上房，待你拿不出钱来有你好受！”
　　鹿沐可算是彻彻底底地明白了，自己这是进了这孙子的套了。
　　上房，上房你妈啊！鹿沐心里窜出的火和怯一并烧起来了，烧的她头顶冒烟。
　　“谢谢你啊，我不知道他这么坑我。”鹿沐把手臂挣脱开，语气恭敬却脸色不善。那人也似乎觉出了不妥，轻声说了句，“冒犯。”
　　那人刚刚声如洪钟，震得鹿沐头嗡嗡响，现在倒是有些绅士的做派了。她自觉得在这里被人看着笑话，不是很好看。转身就扯着那小二去柜台那里，赶紧地把事儿解决了。
　　“小二，现在结账吧，不用等明早了。而且我以后要在这镇子落脚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坑我了。这样我以后还好来吃饭。”鹿沐的头开始疼，青筋直跳。扯着他走在自己的前边，说话的语气显然得不是很好了。但那武生身子落在鹿沐身后，显然得都没料到她会这么说，鹿沐的话音落了这仨的场子就静了一瞬。
　　寂静之中，小二转头，又在鹿沐和武生凶悍的目光下，飞快去看账。
　　“姑娘冒犯，在下李继，是青山衙门的捕头。”那人冲鹿沐行礼，鹿沐不会这些，只好扶着他直起身来。头上的青筋还是在跳，随着她心脏的猛跳，和她并不连贯的动作。鹿沐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肯定超标了。
　　“我不是你们这里的人，来这里想落个脚歇歇，也不会你们这里的规矩。实在是不好意思，刚才真的是多谢李捕头了。”鹿沐学着他抱拳弯腰，动作诡异。“多谢李捕快出手相助，要不然还不知如何是好。”
　　他看着鹿沐的举动大笑，周围一直吵闹的人中也有人嘻笑出声，倒是不知道在笑什么。
　　鹿沐的心跳开始走下坡慢慢地缓下来，也开始注意到他整身的打扮了，倒是跟电视剧里演的有些出入，但大环境下竟然没觉出些不得劲来。人真是怪，在危险的境遇下，首先注意的便是对自己不利的东西，刚刚的注意力全部被那些身上的硬装吸引去了。倒是现在反而能看到全貌了，当真是武生的派头。
　　黑帽短衣，袖口紧束。外套深红外袍，侧襟入腰，袍尾及膝。只是袖口奇异，短小宽大，露出里面的束身短衣和袖口，堪堪到肘处，不同于其他长袍。袍子底下露出深色长靴，靴头微微扬起，外镶一圈银色。
　　“姑娘，我们这里的女子可不这样行礼。”他请鹿沐入座，鹿沐迈过凳子挨着墙坐下，他又吃惊，嘟嘟囔囔着，“看着确实不像。”
　　鹿沐在外边套了一个外裳，在腰间系死。里面都是她自己的全套，要不是总要走路，会露出鞋子来，她还想穿自己的靴子，这里的布鞋鞋底薄得实在是搁脚。
　　李继看到她领子边露出的毛衣小高领，把呢个黑色的边缘当成了动物的皮毛的颜色，以为她是北方来的。
　　“你们这里的女子大都不太出门？”鹿沐其实略有猜到。
　　“倒也不是，只不过少有年轻女子独自行事，尤其是男子居多的场所。”他用手虚指了一下周围，又叫了几样菜，示意鹿沐喝茶，鹿沐只是捧了杯子没有动。
　　“原来如此。”鹿沐低着头想了一下，自己之前在路上见过有女的在街上走的，估计是成家比较早。抬眼看周围，一片男的，围着桌子喝酒，想必就算有女眷也在楼上的房间里。
　　“姑娘看着样貌像是北方人啊，怎独自一人来这里走亲。”他问鹿沐，鹿沐端详他，端正长相，浓眉正气的样子。鹿沐斟酌着挑了些情况告诉他。
　　“我北方没有亲人了。”鹿沐捧着茶，顺着他的话说，“问了几个人，他们都说这边的山水好，就合计来了。”
　　“姑娘这一路当实属不易。不过这里好山水这话倒不是瞎话，这边的风光就算放在整个大都（这个国家的名字）都是数一数二的。”他显然有一种当地人的自豪感，鹿沐就趁着他的笑也夸起来。
　　“初来便觉得这里确实是好景色，抬眼便是青山，实在是好。”
　　李继笑，道了声“确实。”又问，“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姓鹿，鹿沐。”
　　“陆姑娘当真是和我们这里的女子不是很相同。不知道陆姑娘此次来可是有投靠的亲友，说不准认识，还能为姑娘指路。”
　　“谢谢你，可是我在这并没有可以依靠的亲友。”鹿沐猛然间就想到了秀娘，心底一颤。
　　“李捕头知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买房子？我现在还没有真能落脚的地方，还差点被人骗了不是。”鹿沐话锋一转，笑着拿下巴一挑，看了看还处在心虚状态的小二。
　　李捕头也并不扭捏，向鹿沐说了几个人的名字，但还未说完就有人在街上高呼他的名号。鹿沐只得作罢，让他先去忙。鹿沐那脑子并不算灵光，只记得他讲的一两个姓名，打算明早再现问现找。
　　桌子上的饭菜纹丝未动，鹿沐吩咐小二端上房间，顺便把饭钱和住宿费一并交上。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如果我当真交不上住宿的费用？”鹿沐把钱给他，愤怒过后心里都是被骗得空虚的怕和无力感，怕他再坑自己。
　　“姑娘，当真是不敢了，若不是您今日大度，我就该去吃牢饭了。呢位爷是前些日子才来镇子东的，严得很。我们这小店儿，”小二的眉头锁着，为难的样子，“为了口饭吃，呢洗碗的干活的能省则省。干几天就放啦，没什么太大的坏心眼。”
　　转瞬之间，呢张哭脸上又附上了笑，“姑娘，我是当真是以为，您没有钱，要住空店。嘿，其实这也不是两全其美么。我们真没什么坏心。”
　　鹿沐没见过这么过分的。嗯，怎么说呢，不能说是谄媚嘴脸，毕竟鹿沐自己也配不上谄媚这词。只能说，这张为了生计的面具实在是有点厚重了。
　　“呢位爷，是出了名的正身板，据说还和上头的官府有钩呢。”他佝偻着腰，像是在讲一件不为人知的秘密。奥，原来是跟着上面的主儿，难怪呢，看着你的样子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鹿沐在心里嘀咕她，小二在心里嘀咕，你看着就像是现在没有什么钱还喜欢花钱的主，就算你拿不出来钱，你家里人知晓你在这里，也到底回来赎你。谁知道你是个没了根的。
　　鹿沐心里累得慌，没再听，胡乱应了几句后，就拜托他送餐。上楼去了。
　　李继再回来，已经是有些时候以后了。看到桌子上的饭菜已经撤了，一问才知道鹿沐已经结过帐，送上楼了。
　　“继哥，在这吃干什么，咱们去镇中呢吃。一股酒臭味！”江归把呢碍事的凳子踢到一边去，去勾李继的肩膀。“走什么神呢。”
　　“刚刚这里有位女子，问我这儿有没有宅邸出售。”李继抬头望了一眼二楼，想着刚刚呢名女子的语气和举止神情，总觉得哪里熟悉。
　　“怎么，现在买什么房子还要捕快管了，那你岂不是累垮了。”江归顺着他的目光也瞅了一眼，拖着他就要走。被李继猛地一拐，老实了。捂着肋骨看他面色不善地警告了一下小二，威威风风地出去了。
　　江归看他呢样子，肋骨更疼，抱怨，“什么啊！这不是逞官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