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橙若

1、第一章

　　秀娘被一把火烧掉了，她留在这里太伤心了，所以鹿沐决定带她走掉。
　　鹿沐一开始赖着秀娘是因为她刚穿越到这里来分文未有，一门心思想着要回去。不停地往山上跑，希望自己稀里糊涂地再回去，又怕自己回不去在这里完全没了人照应。
　　其实鹿沐心里知道应该是回不去了，但还是不死心。
　　想想便觉得是，呢种万般罕见的境况。想要见着眼前的景象自己转变这种诡异的事情，怕是扇自己的嘴巴都不敢轻易相信自己眼前的事实。水泥路转瞬之间就成了黄褐色的土路，小山洼突然出现了成片的田地，简直让人发疯。但让人发疯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鹿沐也不太想记得自己是怎么样的发疯，毕竟都无济于事了。
　　鹿沐总觉得秀娘死得不值，自己怎么能就借着秀娘的善良，跑到山上去，呢么长时间没有影子呢。她每日都惦念自己，回回都问，鹿沐就算回来也不跟她解释。
　　现在想自己真的是混蛋，虽然当时鹿沐心里实在害怕秀娘把她当成是么鬼邪之列不肯再留她。但她仍旧觉得自己这样只字不提确实过分。就呢么拿着粮食去好几天，再回来拿吃的，但是什么也不跟她说，只说要出去找回家的路。幸得秀娘是菩萨心肠罢了。
　　怎么看都是恶棍行径。
　　不管怎么说，就这样小半年，秀娘都一直纵容鹿沐。
　　最后一次，鹿沐去的更远，几乎到了山的另一边，小一个月没有回来。再回来，她就起不来身了。明明只是小半月的功夫。
　　但到最后，她也没怪鹿沐，还是宽容鹿沐。甚至可以说是纵容的，给了鹿沐她所有的东西，让鹿沐找个好去处，走吧。
　　不能再多说哩，鹿沐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总之，现在鹿沐依照秀娘的吩咐，当卖了所有的东西。推着小车，拿着自己的行李和很多的钱，还有她的秀娘，想找个好的地方让秀娘休息。
　　走了大概两天，就打听到有个叫青山的地方，小五六天的脚程。有山有水，山景宜人。听说当今当政的那位还在最好的地方修建了庄园，都头的人也兴在那建避暑山庄。
　　鹿沐就觉得那应当是不错的，就向着那去。
　　山川总是没有人情味得自己美。鹿沐看着山川想，就算是古时候的人也是觉得山川颇具美色，难怪争来争去的。她觉得美，更想，自己爱的人肯定是能看见自己见过的石子儿、天上飘的云，实在不济，这当头顶的太阳总是一个的。
　　她不过是想自己心底下那些人，尤为难受，甚至一时间不知道先想哪个好了。人吧，没有东西傍身的时候，身上又轻又重，心里空得厉害就容易让人头重脚轻。好在，她身上还有秀娘派的任务，不至于垮掉，提着气儿找个好地方让自己的秀娘躺下。
　　走到一半的时候，远远地撞上两个流浪儿。都已经深秋了，两个人还是薄衣，鹿沐有些不忍心。真的，自打秀娘在鹿沐身边没了，鹿沐就格外地对生命敬重。到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一种酸，对于自己面对生命流逝好不作为的不满失望和遗憾愧疚。
　　鹿沐在路边吃桃酥。两个男孩都蓬头垢面，踉踉跄跄，看见吃的，当中一个高一点的男孩就扑过来，把另一人带地也带倒。没戴眼镜的她，等到人走进，才看清二人的脚上没穿鞋袜，当中的脚踝被锁链紧扣在一起，一扯一倒。
　　两人就裹着破烂的小衫，腰带勒得很紧。不知道上头是滚上了什么东西，那衣服抹得又灰又黑。她稳住装桃酥的盒子，看那个孩子的手也是黑漆漆的。
　　“怎么抹得这么黑？”鹿沐笑出声来，不是，真的一双黑黑的手。她把呢个“小偷”的手捉住，看他捧着桃酥就要逃跑。劲儿倒是不小，把鹿沐撞得往后一仰，倒是被另一个小孩扶住。
　　“自己若是没有秀娘，岂不是也成了这样的乞儿。”
　　鹿沐就让他俩坐在小木车的行李箱上，分给他们桃酥和肉铺。两个孩子狼吞虎咽，噎得要命，鹿沐在想着怎么凭空造出两双鞋来给两个小孩穿。
　　还未想到，三个黑衣黑帽的高头男子就冲过来。鹿沐还未动，那大一点的男孩就猛地起身，然后被锁在一起的二人一同跌倒在鹿沐的小车边上，磕得不轻，叠罗汉一般摞在一起。
　　“姑娘，这两个孩子是采石场呢边的逃奴，不服管教出逃，惊扰了姑娘。”转眼之间，呢几个男子就奔过来，为首的男子极为有礼，冲鹿沐行礼，不等鹿沐回话，说罢身后二人就要来擒呢两个孩子。顿时哭叫声和男子的怒斥在鹿沐耳边就炸开了。
　　鹿沐试图把两名衙役和孩子分开，又用脚横在他俩的镣铐上，拦住两个要跑的孩子。她本身气力就不行，这高难度的动作实属是勉强。
　　“先生！先生！先等一下，别拽！”两个小孩儿一瞬间就被拽倒，被制服在地上。
　　两个孩子被扭着胳膊压在地上，实在是让人可怜的境况。在她的叫喊声下，孩子的哭声小一些，为首的人靠过来，叫了声小姐。
　　“您好，他们是怎么回事啊。”
　　“他们都是军奴，前些日子在这边村南扎营劳作，谁曾想趁着夜幕从后山逃走了。小姐还是不要管这些闲事为好。”那人微微弯腰，眯着眼睛轻快地警告。
　　那人地话刚落地，呢两人便将人粗鲁地提起来。两个孩子的哭闹声又大了些，伴随着呵斥。
　　“不好意思，小女子唐突。我从别的地方来到这里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不知道这两个小孩是奴隶的话，能把这两个孩子卖给我可以吗？”鹿沐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远，她少有的在挑战不知名的势力。“他们是父母被掳然后进到你们那里，所以才跟着入了奴籍的是吗？这里允许买公家的奴隶么？”
　　鹿沐的声音并不太大，衙役没了动作，孩子还在哭闹声里边。虽然呵斥声安静地挺突然的，但耳根清净了不少，挺好的。终于能喘一口气了。
　　喘匀了这口气，鹿沐就开始讨好地冲几个人微笑，愉快地叫了声“大人”。
　　为首的那人仔细打量了一下鹿沐，觉得鹿沐应当是哪户人家的小姐。面容白净，头发也工整地用东西夹在脑后，看着年纪尚小。拦人的时候，一双白手露出来，看着倒是真地不像庄户人。
　　最为重要的是，这般的胆气麻利和多管闲事。
　　他不愿意多事，既然是来捉人的，能捉回去便是。“小姐聪慧，这样不大的年纪确实是父母的牵连，从小便在军营之中。但买卖这事儿并非我等能够做主，还需小姐走一趟。”
　　鹿沐自然是着急。两个孩子的都蓬头垢面的，身上的衣服说成是衣不蔽体也不为过，打碎了也拼不成一套完整的衣裳。在她都需要穿小毛衣的温度里边，他俩都露着小腿。
　　这几个人的态度可是不太好。要是真的在自己眼皮底下被拿走了，自己还不知道要惦记这件事儿到什么时候。她不愿意在这种境况下让自己的焦虑再深一步。
　　况且，她其实需要这一类的人，她一个人没有办法生活。离了这次机会，自己该从哪里去买一个人呢。鹿沐回头看这两个孩子，并不觉得讨厌，看着也是好孩子。但是还有些冒险，若是被心里被养的毒了，自己会不会有生命之忧。
　　“姑娘，那您得跟我们上府上才能办妥。”那人圆滑地点头称可以，虽说是为了把这群子人都弄回去，用来交差。鹿沐只能在这几瞬间，敲定自己内心是不讨厌这两个人小孩的，安慰自己看着两个人都是好小孩的。
　　鹿沐也点头向他们笑，那几个官员见着笑脸就帮忙推车。上马车的时候，才晓得可能这个什么府应该离得挺远的。坐的马车空间不算大，座子挤一挤才能坐两个人的样子。鹿沐只好把其中一个孩子搂在怀里，让呢个长得小的坐在自己跨前边，三个人才勉强坐开。
　　她搂着呢个孩子，那孩子穿的松松垮垮，俯身间就见孩子蜡黄的身上青紫一片。直到下车的时候才看到自己前襟上沾了他身上的血污。他身上的小衫灰黑混杂，看不出什么，看样子真的是得好好注意一下。
　　鹿沐跟着车到了不知道什么机关，虽然这里讲话和鹿沐不差多少，但鹿沐不认得这里的字，所以也看不懂呢红屋檐下边的牌匾上写的什么字。
　　她进去，穿过好几道门，见了不少的石头之类的东西，从一侧走到正堂。（鹿沐猜测的正厅，看着应当是比较正规的地方。）
　　不知道什么职位的官老爷盘问鹿沐，还时不时有几句高声。这些人说话的语法有时候会让鹿沐听不太明白语义具体是什么，但他的那几句厉声厉色，还是让鹿沐心里有些跳得快了。尽管最后到底是给鹿沐他俩的卖身契。然后就出来了，嗯，还有三十两的银票也没了。
　　出来看见两个小孩卸了镣铐跪坐在小木车边上，虽然其中一个还抽抽嗒嗒的但都看着状态还行。
　　她就走过去，把他俩拉起来，给呢个孩子揩泪。更是抹得小脸灰扑扑的。
　　“姑娘，您要是怕他们跑，可以给面上烙个印。”那人说的风轻云淡，鹿沐却听得心头一紧，忙说不用。
　　那人一幅了然的表情，说罢也就走开了。
　　买人是一时的冲动，但买了之后的事可就不能冲动了，鹿沐开始想今后的生活问题。她用手去措两个娃娃的手，干燥微凉——据说好孩子手一般也摸着让人舒服干爽，两个人是好孩子的。
　　她知道这种安慰只是一时的，是不是好孩子还要再另说。
　　摸完了手，鹿沐就看到两个人灰扑扑的脚，只好把鞋垫子塞到白布袜子里边，给他俩凑凑乎乎地穿上，临时当着鞋穿。从这里到青山只是猜测便知道一定是不近的。
　　他俩虽然都瘦得跟猴子一样，但是坐在小车上连带鹿沐的行李实在是勉强。试着推了一下，就只好让他俩下来走。
　　让鹿沐觉得走运的是，好在几位官爷也算比较实在，能蹭着人家的马车，省了脚程。要不然，这么远的路，她能不能走下来还得另说。
　　冲其中的一个官爷问了路，才知道自己前边这几天走了岔路。无奈只好，到就近的集市上花了点钱雇了马车，一并把自己这几个人都送到青山镇上去算了。
　　坐在马车后边的小箱里，腿脚终于能长久地歇一歇了，在呢个大老爷那里走了又等，等了又站，早就腿痛。自己心里有点后悔，自己早这么干不早到青山了。又觉得，就该走路，让秀娘看看外边的景，要不然这两个小孩好不知道要怎么办好呢。
　　马车的空间很小，不比人官家的马车，只能把行李绑在马车后的小板上。自己抱着秀娘坐在主座上，两个孩子就跪坐在鹿沐的腿前面，灰头土脸的，看着跟小鸡仔一样战战兢兢地，都不太不敢说话的样子。
　　“你俩叫什么啊？嗯？”空间太小了，鹿沐低着头问他们，总觉得现在的姿态不太尊重。但只一句话的功夫，鹿沐就觉得自己脖子上的青筋随着自己呢声“嗯”起来了。只好作罢，摆正姿态。
　　“主子，奴叫九日。”这个孩子脸上还有斑驳的泪痕，可怜兮的样子。
　　“奴叫木子。”他一讲话鹿沐才发现，他的声音很陌生，他自打见面到现在一直都几乎没有出过声。脸上尽管也很脏，但是没有泥泞的样子，没有哭。
　　“我叫鹿沐，你们可以叫我姐姐，或者怎么叫都行。” 鹿沐心里想，刚刚其实自己的心里都吓得突突地跳，他好坚强啊！都没有流眼泪。鹿沐垂着眼睛看他，他垂着眼睛看地。
　　两人道了声是，鹿沐向后倒在后边的马车壁上，怀里紧紧搂着秀娘。望着灰扑扑的马车顶，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好像有点累，但是完全没有办法休息，闭上眼睛眼也睡不着。耳边是马车在土路上“轰轰”的响声，十分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