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番外 和纵（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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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到的假很快就到时间了，我又要去面对那些脏污不堪的言论，许归期温柔地安慰我不要怕，一切有她，我突然安下心来。
学校的风波果真平息了下来，然而取而代之的是我的身世家庭被曝光出来。我忽然体会过来那些人眼里复杂的意味，她们在惋惜，在同情，在怜悯……这些廉价的善意，早在六年前我就体会遍了，我不在意别人可怜我，只是那一遍遍的怜悯的目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可是，这一切，是许归期做的吗？那么她早就知道了？她也在同情我么？
是了是了，不然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对我那么好？
——她也在可怜我。
意识到这个，我的心脏突然像被揪了一下，丝丝缕缕的痛意蔓延开来。
——不该如此，我为什么要这么在意她的怜悯？
早就习惯了不是么？那，也习惯她的怜悯就好了啊。
习惯不了，那就不要再见好了……
我下定了决心，事实上也这样做了。
许归期约我的时候我拒绝了，她来找我的时候我避开了，我以为这样她就会知难而退，不要再向我施舍多余的同情心。
可是，许归期打架了，为了我，她把和我同系的一个女生打了，那个人我知道，就是一直看我不顺眼的那位。我知道她打人是因为我，可是我不希望她打人，我吼了她，希望她冷静下来。我没想到她第一次红了眼睛是在这种情况下，看着她红红的眼眶，湿润的眼眸，我一下子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我该怎么办？我忽然发现我也见不得她掉眼泪。
——我好像越来越在意她了。
可是我还没想好，我不能在意她，不该在意任何人的，不在意，就不会失意，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我一直是这么提醒自己的，也是这么做的，可是看着许归期的眼泪，听着她温柔的言语，我第一次动摇了……
——要不要，再试一试？
于是我答应了许归期出去玩的邀请。
她带我去了一个室内广场，她说叫知音广场，今晚有音乐会。
现场有很多喜爱音乐的人，他们在这方小小的舞台肆意宣泄内心的渴望与热忱。许归期鼓励我上台，她希望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拒绝不了她那殷切的眼神，我也想，做她眼里最耀眼的那颗星星。
许归期真的看直了眼睛，我夺取了她全部的注意力，我窃喜，兴奋，还有一丝自得。直到我下台了，她的目光还停留在我身上，很专注，很温柔，眼里好像只盛放了我一人。看得我莫名有点紧张，她又开始取笑我。
嗯，很开心，好像只要和许归期待在一起，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
我心里萌发出一瞬即逝的想法，还没来得及抓住，我听见耳畔响起悠远的长笛，瞳孔微缩，唤醒了我遥远的记忆，我看向台上那人，却无法透过面具看清那人的脸。
——只是，我笃定，那就是连衡，我无比熟悉她的长笛音，在那两年里，她们总是互相伴奏、和声，以及合奏。
我记起当初有多快乐的时光，现在就有多痛苦。不在意，就不会失意，不会失落，不会难过。
我太害怕失去，与其再经历一次被丢弃的痛苦，还不如不要拥有。
许归期很敏锐地察觉了我低落的情绪，我看着她担忧的神色，眼泪往心里落，我该怎么告诉她，我还是喜欢独来独往，请她别来打扰我了呢？
她最终送我回了学校，我默默地下了车，她追过来，问我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让我不开心了，她一直顾着我的感受……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掉，我终于问出那个问题，我问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停顿了半天，她说因为我们是朋友。
——不是因为同情，而且因为是朋友。
我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只是笑了，她还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做朋友，最不需要的就是朋友了。
我抬手不经意地擦干眼泪，转身去给了她最后一个拥抱，就当，是告别吧。
对不起，许归期，我只能靠这样，保护自己了。
远离许归期的那几天，很不习惯。原来我已经习惯了有个人在旁边缠我烦我。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她会有新朋友吗？她会对她也那么好吗？她会慢慢忘了我吗？我不知道，统统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有点想她。
我也知道，这很危险。
再次见到许归期是在商场，大雨滂沱，她却一头扎进雨里，雨水很快就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这个笨蛋！不是刚发烧过吗？怎么还去淋雨？
我顾不上思考，焦急地跟过去，给她打伞，她不叫我阿纵了，生疏地叫我同学，我有点难受，却没资格难受，我又看见她红着眼眶，她说，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她在说我多管闲事吗？
我又想哭了，真没用，我总在她面前哭。不顾她的反应，我就把伞塞给了她跑掉了。
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明明想划清界限的是我自己啊，现在来纠缠不清的又是自己，我都越来越唾弃自己了。
可是，许归期真的很好啊……
能被这样好的一个人优待，照顾着，我本该很幸运啊……
我没想到曲经年生日那天，我又见到了她。贺晚知说过她不会来的……
我不敢看她，怕多看一眼就忍不住心软，功亏一篑。事实证明确实如此，我很轻易地功亏一篑了，在她面前，我手足无措，她轻而易举地就能扰得我方寸大乱。我只能借口喝酒躲避她的目光，然后我喝醉了，醒来时已经在许归期的家里。而她，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依旧对我无微不至。
她不会生气的吗？不会发脾气吗？没有情绪吗？
——她会，她有。
只是，在我面前不会、没有。
我的心沉了下来，这一刻我再也无法忽视她，冷落她。
她说，如果不讨厌的话，就一直这样相处下去。
——这样，也可以吗？一直？
她说，因为她是无赖，所以不可能那么听我的话，她偏要来找我、烦我、缠着我……
我突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欢喜，我开始庆幸，幸好这个人是个无赖……
许归期和我和好了，回到了一开始的状态，她死皮赖脸地跟着我，我无可奈何地纵容她。
许归期真的有魔力，不仅吸引着我靠近，还能让她身边人的都开开心心的。就像一颗小太阳，时时刻刻暖洋洋地照耀着她身边的人。
她本身就是光源、热源，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光亮和温暖。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这颗小太阳也会黯淡无光。那天夜里贺晚知不停地给我打电话，声音里都是焦急，她说许归期不见了，跟家里吵架了，问我知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但是我再也睡不着。
半夜翻墙出去找她，那是我第一次翻墙，不熟练。我漫无目的地寻找，心急如焚，却不得不镇定下来，我有些懊恼，我对许归期的了解太少了。
脑子里闪过知音广场的那一刻，我立马就打车过去。果然，我在广场的角落找到了她，满身狼狈，失魂落魄，我从没见过这样颓唐的她。我眼睁睁看着她的眼泪就那样滑落，眼里的哀伤满得像是要溢出来，明明前一天还在充满期盼，此刻便幻灭般地喃喃着没有家了。
许归期是孤独的，她内心的悲戚与绝望，从不与人诉说，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永远是灿烂的笑容和耍赖的混样。
这个笨蛋，她不会累么？
她脚底的玻璃扎出了血，像她的眼泪一样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好不容易哄了她回去——此刻她就像个孩子，需要人哄。
我庆幸，在这无人的深夜里，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找到她的人是我。
——也让我，为你做一件事吧。
我把她带回了封陵的家，我曾和爸爸妈妈在这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期间，她总是想方设法地想给我做饭，我顾着她的脚伤，不敢让她太放肆，后来也拗不过她。我们在一起过了一个宁静美好的五一，没有姥爷在身边，我却前所未有的安心，好像我们可以一直这么过一辈子……
嗯，一辈子。我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字眼，并且思考起了它的可能性。
许归期真的很好，对我也很好，那她会一直对我那样好么？如果她收回了所有的好呢，到时候我还该怎么办？
看着她窝在沙发上笑得花枝乱颤，我的心忽然平静下来，想那么远做什么，只要她现在在我身旁就好了，不是么？
然而，当我看见许归期和一个女孩子接吻的时候，我的心突然一阵一阵的抽痛。
那是她曾经说的，她喜欢的女孩子吗？我看清楚了，那个女孩子很漂亮，肤色白皙，哭起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很容易令人心生怜惜。她喜欢的人是这样的吗？这么快、这么快她就有更亲密的人了，这么快，我就要失去这个人了……
后来，我又在她家里看到了那个女孩子——她们已经亲近到见家长了？
这次我知道了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她叫顾盼，一双杏眼看过去确实顾盼生辉，五官精致，真的很好看，声音也软软糯糯的，无怪她会喜欢，谁会不喜欢这么漂亮可爱的女生？
我感觉心里快要滴下泪来，表面上却装得平静。
——我再也无法忽视许归期对我的特殊程度。
她是特别的。
可我不是。
强装自然地吃完饭，我近乎狼狈地告辞。
如果许归期喜欢的是女孩子，那么，这个人可以是我么？
——我想，我大概是有点疯了。
当我接到许归期的电话时，心里却涌动着一丝欢喜和期待。她跟我说，顾盼是她的过去，她说她们没什么。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大概是从云端上走了一遭。
顾盼走了，走之前她找了我，跟我说了她和许归期的曾经。那些曾经很美好，是我不曾参与过的，心里一阵酸涩。当她说她不会再来找她了，我可耻地感到一阵庆幸，许归期没有喜欢的人，她还会一直在我身边，还会一直一如既往地对我好。
生活回归了原样，她时常来听我弹琴，放学请我品尝新学的菜式；她送我去比赛，在千千万万的观众席上，我知道她在温柔地注视着我，所以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拼尽全力；她会跟我分享她遇见的每一件趣事，带我去封陵各个好玩的地方打卡……
我想，有什么方法能让她永远只对我好呢？我去问了姥爷。姥爷笑呵呵的，看着我一直笑，他说他很高兴、很欣慰，我有在意的人了，我学会了喜欢一个人。
喜欢？喜欢许归期，很难吗？大概没人会不喜欢被一个人这样爱护优待吧？
姥爷说，不一样。他让我自己想，让我多想想我的爸爸妈妈相爱的样子。
爸爸爱妈妈，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妈妈爱爸爸，看过去的眼里都是温柔的爱意。
那我呢，我喜欢许归期吗？
我还没想出答案，姥爷就病倒了。病来如山倒，姥爷走得很突然，我只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只来得及受她最后一句嘱托，他让我想要什么就去争取……
原来，姥爷一直知道，我在害怕失去……
姥爷也离开了我，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了亲人，失去了最后一丝牵绊，我还剩什么？世上还有什么能留住我？
我的世界塌得很突然，却没有一丝伤亡，大概那里早就荒无人烟了，除了我，我只剩我自己了……
许归期和许愿姐姐帮我操办了姥爷的葬礼，那天来的人很多，他们真心实意地为姥爷的离世而难过，亦真心实意地悲悯于我的孤苦无依，我见过很多人怜悯的眼神，听过很多惋惜的话语，见多了，听多了，我也觉得自己很可怜，我还没有成为钢琴家，所有人就迫不及待地离我而去，那边，有那么好么，都不愿意陪我长大……
眼泪流多了，不用我心痛，它就自然而然地流了下来，生命才不过四分之一，我就把所有能失去的全部失去了，悲欢离合我已经尝了个遍。姥爷现在一定见到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姥姥，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一家人。我也想见他们，明明我跟他们也是一家人。
可是，许归期好像很担心我……
我看着她时不时望过来的忧心忡忡的目光，她在担心什么，担心我想不开吗？我想起白日里许多人同情的目光，我全都不在乎，但是，我很想知道，许归期是不是也是这么看我的？
一定是的。
我忽然有点崩溃，我受不了她因为可怜我才接近我。
我不管不顾地问了出来，我知道我那一刻的情绪很激动，但是许归期好像更激动，她抱住了我，她说她喜欢我，因为喜欢才接近我——不是同情，不是怜悯。
她问我喜欢她吗？
我喜欢许归期吗？我不知道，我不懂，我只知道我喜欢跟她待在一起，依赖她、在意她，也离不开她。如果这就是喜欢的话，那我喜欢她，很喜欢。
许归期吻了我，像爸爸吻妈妈一样，温柔而怜惜，她的唇软软的，有点凉，印在我唇瓣上，我一点也不讨厌，甚至，有点喜欢。
女朋友，我成了许归期的女朋友，我要跟她谈恋爱了，像爸爸和妈妈一样，然后一直在一起生活。姥爷知道了，也会为我开心的，他说过，想要什么就去争取，而我只想要许归期一直陪着我，现在她说喜欢我，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了？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人，也不会谈恋爱，但是许归期应该会吧，她会教我的吧。
许归期真的好好啊，我感觉自己更喜欢她了。我有一点一不开心，她都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并且立即放下手里的事情来哄我开心，她看我的时候总是笑着的，眼神柔柔的，语气也和声细语的，好像生怕惊到了我。她很爱黏着我，总是趁我不注意抱我，还亲我……真是个无赖！
就在几乎要全心全意依赖许归期的时候，连衡出现了。她来找我了。我不愿见她，只要一看到她，我就会想起当初她是怎么丢弃我的，想起那段被人背弃的时光，没有自尊，没有了骄傲。明明那时候她是我生活里唯一的光亮，她真狠心，两年的情谊，说不要就不要了，我一点也不想原谅她。
有一天连衡把我堵在了路边，她就那样哀痛地望着我，哀求我的原谅，她说她有难言的苦衷，不是故意伤害我。我一点也不想听她的解释，就算不是故意的又怎样，她不是不知道我有多看重她，可她却把我对她的看重贬得一文不值，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和苦衷，怎么抵消我受过的伤？
连衡见我铁了心要走，一定是急了，她问我是不是喜欢许归期，我自然很肯定地说是。她却说我不是真的喜欢她，我只是孤单太久了，一旦有人对自己好，就把她当成了唯一的稻草，她说我只是习惯了依赖她，只是希望有人陪伴自己。
她不相信我喜欢上别人。
笑话，我怎么分不清喜欢和习惯！
我挣开她的手就想走。连衡说我一点也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许归期，她说像许归期这样的富家千金的喜欢维持不了多久，等她厌烦了，我一定会受到更大的伤害的。
我不想再听她这些没用的话，许归期不会的，她是真心喜欢我的，她说的那些都不会变成真的。
我说我不想再见到她，连衡见我表情冷了下来，扯了一抹苦涩的笑就黯然离去。然后许归期来了，我沉郁的心情一扫而空，欢喜地向她走去牵她。
——许归期避开了，不知道是不是无意的。
回家后，她一直心不在焉的，做饭的时候是，用餐的时候也是，而且她今天没有来抱我，也没有偷亲我，她很平静，太平静了。就连睡觉时她也没有来找我，我心里感到一阵阵的不安……
难道，连衡说对了吗？这么快，她就要厌烦了？
我颤着声问她，得到否定的回答。她依旧很温柔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安慰我，但是我没有放下心来，直到她半夜敲我的门，她说还是想抱着我睡……
——她不开心。
她以为我不喜欢她了，她一定看见连衡了，误会了，这个笨蛋，闷在心里什么也不说，自己却一直胡思乱想。
我又很高兴，原来她这么喜欢我，也像我一样，会不安，会吃醋。我忽然就安心了，她不是连衡，她们一点都不一样，她不会离开我，因为她半点都舍不得伤害我，我的不安和害怕，懦弱和退缩，她都一清二楚，并且包容着、努力给我安全感，要不然，早在我第一次推开她时，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误会说开了，她说要罚我，还跟我要补偿，我几乎要忘了，她是怎样的无赖。可是，我喜欢啊，连她耍无赖的样子也喜欢。她吻我时候，很温柔，像要把我融化在她怀里，我能感觉到她沉甸甸的爱。
她这么好，我当然不能让连衡成为她心里的一根刺。于是当连衡再一次出现时，我决定和她说清楚，我可以原谅她，希望她能释怀，从此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连衡落泪了，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但是无所谓，连衡伤不伤心，以前的我或许很关心，但是现在我心里想的只有许归期，只想扑进她怀里，感受她温暖的体温。
连衡要走了，她说不会再来打扰我了，临别前，她问我能不能抱抱她，我拒绝了，我不想做一点能叫许归期误会的事，连衡笑了，笑容里有悲哀，苦涩，有懊悔……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有这么复杂的感情，但是既然选择原谅，那就不要再有牵扯了吧。
等连衡的事情告了一段落，许归期带我回遂安了，我也想着，是时候告别那些孤寂暗淡的过往，以后我的生活，只会一片明亮，因为我抓住了光源，她将永不止息地给我光和热。
我从不知道许归期这么浪漫，原来她喜欢了我那么久，当我知道她曾经许的什么愿时，我心里欢喜得不行。
她说我是她的光，她说她第一次见我时就为我心动，她看穿了我内心所有的荒凉和寂寞，恐惧和脆弱，她说他愿意入驻我心底，永不坠落，她说她喜欢我，如白槿花般生生不息……
这样的人，我怎么不喜欢她，怎么不抓紧她，怎么舍得放开她。
真的、好喜欢她啊……
她吻我的那一刻，我在祈求，如果真的有神明，如果福树能显灵，请实现她的愿望吧，让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岁岁年年共白首，因为这也是我此生最大的心愿。
作者有话说
第87章 番外 和纵（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