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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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三日，每日三大盏黑漆漆、嘎嘎苦的药汤，阿纨觉得自己身上哪怕脚气也透着一股子黄连味儿，而这一切苦难的造成皆因她上了江离的当！太医令那日过来切脉就没预备动针，因为病情还不至于严重到那个地步，可怜她投鼠忌器，自投罗网，哎，作孽。
正想着“罪魁祸首”江离走了进来，连不用细看也知道皇后在瞪自己，江离低头忍住笑意，将盛着肉糜的碗盏搁在小几上，故意语气温柔道：“皇后，切莫再生婢子的气了，您才见大好，若又气病了可不得又接着喝药了？”
阿纨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里，出不来进不去，憋得一张脸黑里透红，秋兰见状忙轻拂她胸口，拧眉朝江离嗔道：“你少说两句。”这人得了和尚仪的夸赞，得意了几日不说，现下竟拿皇后打起趣来，也太不识好歹了。
回想那晚和盈真真是被吓狠了，给司空报丧的说辞都打好了腹稿，万万没想到皇后汤药不进乃至晕厥全是装的！得知真相那一刻，和盈二十三年来首次无言以对，皇后知书达理、冷静自持的表象下怎么藏着如此任性的本心呢？反差实在太大，和盈半晌没消化过来，致使这几日每每看见她，均是欲言又止，莫名的不知从何开口。
对誓言效忠的主子抱有这般态度是断然不可取的，故而减少两人碰面机会乃为上策，素日寸步不离变成如今无召不谒。
这个局面让阿纨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在不必时时刻刻受人监视；而忧在自己怕苦的秘密人尽皆知。那些个宫人们明面上若无其事，私底下不知怎么议论她？伤个风感个冒若搁在现世压根不是事儿，可搁人均寿命三十岁的大夏朝，呕吐、腹泻、发热、感冒等等小毛病都足够夺走一条命，所以大家不理解怎会有人嫌药苦嫌到可以不要命的地步，更何况外头多少穷苦人想治病却连药都吃不上呢！
阿纨一小口一小口慢吞吞吃着肉糜，心底盘算着从现世带来的“恶习”有必要彻底铲除铲除了，不然授人以柄，指责当今皇后不晓人间疾苦。眼睛盯着勺子里的肉糜，忽的想起了非常著名的那句“何不食肉糜”，叹气，敢情一碗稀饭也在嘲弄她。
雷雨夜过后暑热再度席卷大地，这种天气里感冒其实是最难受的，明明很热却不得见风，关在屋里哪儿也不准去。吃完肉糜阿纨出了一脑门大汗，她就幽怨的瞅着秋兰，后者坚定的摇摇头，只拧来帕子仔仔细细给她把汗擦干。
“秋兰，你变了。”阿纨低声指控，然后撅起嘴巴斜睨着人。
秋兰顿了顿，“皇后……”怪道江离会出言威胁她了，身体才刚有点起色就要吃冰湃的东西，莫非真的想多喝几日苦药？
江离也拿眼睛睨她，意思很明确：让你惯她，该！
秋兰霎时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三个小丫头互相用眼神逗趣这会儿，白桥踩着小碎步进来，行了礼，讨好的瞅着阿纨，笑晏晏地道：“启禀皇后，获嘉公主今日启程回国，本欲亲至椒房殿拜谒，又怕扰了皇后养病，便备了好些个养身药材和礼物，一头是赔罪一头也算是给皇后辞行了。”
获嘉公主什么时候离开阿纨并不关心，依她的观察获嘉公主应该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倘或长沙王起了异心，获嘉公主绝对跟夫主站一边，显而易见的巨大隐患。相信太后已了然于胸，所以对获嘉公主态度不冷不热的，后者亦是虚伪的应酬。反倒看似张扬跋扈的馆陶公主，对娘家多少有些挂念，因此才会跟太后发生龃龉，临行时同外甥话别，若不然大可以跟获嘉公主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遣退了白桥，阿纨问江离：“馆陶公主呢？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离开？”
江离道：“左不过这几日的事了。”想了会儿又道，“其实前两日馆陶公主便说要走的，奈何遇上天雷，非但水榭榻了，还将先帝建的神明台毁了泰半，据说馆陶公主十分伤心，特地去了一趟太庙，泣不成声隔墙乃闻。”
神明台被毁？阿纨晃了晃神，脑海内自然而然浮现那道透紫光的闪电，下意识激灵一下，莫非水榭不过顺带，真正受重创的却是神明台？好家伙，她散个小步、纳个小凉都遇上“天雷勾地火”，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神明台被毁，有言官说是陛下诛杀圣象，天神降天雷以示惩戒。”秋兰声音压得极低，说完还四处瞄了瞄。照理她不是背后八卦人的性子，既然说出来证明已将传言认定为事实，于是实话实说。
幼儿读物《十万个为什么》便解释过打雷闪电跟下雨一样属于自然现象。只不过雷电动静闹得有点大，感觉惊悚如此而已，至于扯什么神呀什么罚呀的纯粹迷信。归根结底这事怪也怪喻孤檠自己，滥杀珍惜野生动物，果然喜提黑锅一口。
“陛下岂不是被骂惨了？”阿纨语气未免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秋兰闻言摇摇头又点点头，阿纨看着她挑了挑眉，敢情还有另外的故事？
秋兰嘴巴明显没有江离利索，江离瞬间夺走话语权，她道：“一开始确有恶言针对陛下，只不久矛头都指向了公子晔，说灾难都是他带来的，公子晔是灾星。”
两个小丫头亲眼见证当时绥晔救了皇后，否则皇后早被砸成了肉饼子，这样的好人怎能骂成“灾星”呢？所以她们脸上均是愤愤不平的表情。
阿纨眨巴眨巴眼，绥晔绝对是史上最无辜背锅侠，而转移舆论方向的不消猜定是长乐宫那位，还真是有娘的孩子是个宝，没娘的孩子是根草。
“那能如何，有谁帮他撑腰？”阿纨叹叹气，她是泥菩萨过江爱莫能助。
阿纨的境遇小丫头们再清楚不过，说与她知晓啥也不图就发泄一下不满罢了，对话过后三人不由得陷入沉默，心里都挺郁闷的。
又过了两日，阿纨的病基本好利索了，恢复晨省昏定。辰正例行前往长乐宫，过了阙门不多时，阿纨就觉着眼皮叫什么金闪闪的东西刺得发亮，于是漫不经心抬头看去，前面长信殿外居然立着四五个金羽卫；她把头再抬高点去看天，这时节喻孤檠那熊孩子不该在天禄阁上精教课么？
和盈也有疑惑，不过她侧重点在于皇帝此举的目的。刚刚一路走过来没遇见半个报信的，自然被金羽卫堵在了长信殿，便是确保皇后畅通无阻来给太后请安。
二人各怀心思行至殿外，左右两侧的金羽卫立时肃立行礼，金甲铁靴齐整的唰唰响，尤为提神醒脑。阿纨无意识昂起首、挺起胸，视线越过他们落到不远处正跪在殿门口的喻孤檠后背上，不禁心头暗问：大清早巴巴地来了，不进屋给亲娘尽孝，闹的哪出？
与此同时旁边角落有个小黄门贴着墙壁一点一点的挪步，和盈机敏得很，目光扫过去就见小黄门广袖内的手掌小幅度频频朝外甩，和盈当下意会，瞬间靠向阿纨弯腰附耳：“皇后……”岂料堪堪两字出口，身后传来一连串脚步声。
阿纨侧目一瞥，却是只有一面之缘兼许久未见的均已长公主——长公主方阵不大不小，六名宫人并着六名小黄门，低头趋步簇拥均已长公主徐徐而来。
“阿西见过皇后，皇后万福。”均已长公主盈盈一拜，声音脆生生的悦耳动听。
相比花骨朵般娇嫩的均已长公主，形容阿纨是片陪衬的绿叶都显得抬举，但，有什么办法呢？擦的珍珠粉来不及发挥功效，就被一碗碗乌漆嘛黑的中药扼杀，现如今她一脸大病初愈的蜡黄，跟咸菜干似的。
阿纨自惭形秽，遂没精打采道：“长公主无需多礼。”
均已长公主直起腰杆，扬了扬小巧的下巴，道：“皇后抱恙，本应早去拜谒问安，又恐扰了皇后清静，望皇后恕罪。”
阿纨客气的笑笑，“无妨。”
旁观她俩寒暄的和盈目光满是意味深长，均已长公主出现得实在太巧了，巧得那叫一个刻意！脑子里这般想着，耳畔听得均已长公主道：“皇后刚见大好便来给太后问安，实乃仁孝，阿西自叹佛如。”
“长公主谬赞。”
“皇后莫谦虚，皇后对太后的孝心阖宫皆知，便是我那不喜交际的母亲提及皇后亦是赞不绝口的，今后阿西得多往长乐宫走走，多跟皇后学学。”均已长公主一边说着一边虚虚托着阿纨的手肘，迈步朝长信殿门口走，眼睛仿似压根没看见长跪不起的皇帝，巧笑倩兮的接道：“届时皇后可别厌了阿西，先在这给皇后告个罪。”
挨到这会子阿纨岂能咂摸不出其中味？瞧瞧皇帝和长公主“前有狼后有虎”的合围之势，不就为了把她往太后跟前拱？方式方法虽显稚嫩，也颇具二分“宫斗”雏形，只不过如此费心做局算计她所为何事？阿纨搜肠刮肚翻了一遍也没翻出自己能有什么利用价值，莫非打着杀鸡儆猴的主意？！问题她若是“鸡”谁是“猴”呢？
作者有话说第38章 第三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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