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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6、再施禁术 ...
当主教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朱诺安面前时,她一颗心才放下来。
“我为您担心死了!”朱诺安的声音颤抖。她在外面听到风言风语,把软禁形容得很恐怖,什么不让吃饭、不让睡觉……
主教笑呵呵地看她,“安杰丽卡你康复了就好,我和巴狄斯汀也一直牵挂着你。”
主教回城那日也没想到巴黎的命令来得这么快。
“看来陛下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南方呀……”他叹息一声,心里悬着的那只靴子终于落地,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查理·米里哀已经做好了卸任的准备,做了这么多年的卞福汝主教,退回到平信徒的位置就不能再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了吗?通往至高的心灵高塔就倒塌了吗?
米里哀摇摇头。
他在切断外界联系的日子里依旧规律地生活,就像回到了迪涅那个小花园。
巴狄斯汀一开始有点恐慌,但政府依旧给教团人员的起居提供相应的物资,她才渐渐放心。
进而她开始后悔没有把朱诺安带上。明显教团的环境要好上许多,软禁的这段时间也有教士生病,医生可以出入被封闭的区公所为病人诊治。
“安杰丽卡怎么样了呢?马格洛大娘有照顾好她吗?”她在宅子里找到当年她遗留在这的针线盒,手上做着针线一边想。
直到那天,朱诺安和大娘出现在门口。
“我觉得你太……”
杜布瓦挠挠头,找不出一个词准确形容感受,只好比了一个大拇指。
懂的,你想说:那真是,太酷了!
朱诺安尴尬地咧嘴一笑。
“我们看着你追车,那场面!大家都挤到窗户前看呢!”杜布瓦当时还不知道朱诺安疯狂举动背后的原因,但看到她面容坚毅竭尽全力奔跑的模样,他不禁为她捏着掌心。
“啊?”朱诺安满头黑线。敢情她在街道表演卡其脱离太的时候有这么多观众……谁说自己的生活没有那么多围观者的?
杜布瓦看见她一如既往的小表情,笑了一下。
“她应该好好学习一下基本礼仪,成何体统!”
“主教莫不是被她连累的?”
“我们应当让主教把她赶出去。”
晚餐时,杜布瓦皱着眉听其他人的议论。
教团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主教和杜布瓦对朱诺安抱有善意。
原本在迪涅城里,朱诺安的风评本就复杂,光是异于常人的相貌和来历不明的身份足以成为小城居民茶余饭后的长期谈资,而与强盗同行的经历,在警察局引起的骚乱,混杂着下三路的谣言让她的形象往负面滑去。尽管她在医院展示了“起死回生”的奇迹,但多数人都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甚至暗地里有言论称这是“魔鬼的障眼法”。
什么“魔鬼”?荒谬。
对于此等言论,迪涅的教士们都嗤之以鼻。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全然接受朱诺安,把她当作自己人了。
卞福汝主教为什么这么信任一个外乡人?甚至让她住到了自己的居所。教士们自然知道主教的为人。是行善吧,可是这是否有些太过了?常年跟随主教的学生们有谁得到了如此偏爱?
还有这个女人似乎不懂低调的美德,什么事都想着出风头!在城里她仗着主教撑腰令大家不好批判,可是现在,教团遇上大麻烦了,她还不知道收敛,她难道不知道自己也是巡视教团的一员?如此无端失仪,外界怎么看?岂不是把他们连带着一起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
“约瑟夫,你怎么看?”有人问杜布瓦。
杜布瓦抬眼看向他的同学。
嫉妒之罪。
他也有过这样的时刻,在朱诺安刚出现的时候。他本来是主教最喜爱的学生,突然出现一个人夺去了的关注,如何甘心?可是他跟朱诺安呆在一起的时间越多,他越为自己原先心底的小气感到好笑。因为她就是个傻里傻气的笨蛋。有时她对法国生活的无知令杜布瓦震惊,他敢保证没有主教,这个女孩第二天就被别人拐到不知哪去了。
她没被盗匪伤害还真是命大,他有时看着朱诺安低头认真看书的样子想。
而杜布瓦某次在朱诺安面前提起她入迪涅城的经历,却发现她一脸坦荡和无畏。不对啊,她该不会认为那人是好人吧?他再次震惊,果然无知者无畏。他甚至感叹她有一颗赤子心,看来上帝是会赐福于纯净之人的。
“……”杜布瓦在餐桌上没有说话。
他很庆幸自己那旺盛的好奇心驱使自己跟朱诺安成了朋友,不然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被偏见和嫉妒塞住耳朵蒙住眼睛。可是其他人跟朱诺安又亲近,他要怎么为她辩护呢?
杜布瓦发现从那天后,他的几个同学似乎有意无意疏远他。敷衍的日安和略过的对话。
现在大家都窝在一个小小区公所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加上无缘由的封禁和遥遥无期的解禁日令所有人都压力山大,气氛凝重得像铁。
他好几个夜晚躺在床铺上辗转反侧。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二选一的局面。
他自问跟朱诺安不到半年的交情如何比得过跟同学几年的情谊?可是,要他背地里附和那些攻击她的言语,这背叛了他的良心,他做不到。
但安杰丽卡在巡视结束后就要去沙特尔的修道院进修,这是早就决定了的,而他还要留在迪涅的教士所里完成他的学业,这些老同学,他要如何回避呢?为一个即将离开的人牺牲他未来的日子,值得吗?
杜布瓦好久没有遇过这样棘手的烦心事。
“所以那天你干嘛追着人家马车跑?”
杜布瓦知道她跟主教一起出门拜访的事,那天没见她回来还心生疑惑。然而那道禁闭的命令如同一道响雷把所有人都炸懵了,他也就没再想她的事。可朱诺安在区公所的闪亮登场让他又操心起来,太奇怪了,什么事嘛!可是一连许多天,杜布瓦都见不到主教,只得去问巴狄斯汀。
巴狄斯汀从杜布瓦那里听说朱诺安的举动也又惊又疑。
鉴于他们都排除朱诺安得了失心疯或病坏脑子的极端情况,“一定是万分紧急的情况。”他们达成了一致。
朱诺安干笑两声,紧急是挺紧急的,但不至于万分紧急,只不过面对无家可归的境地罢了。她解释了一下事发经过,又吐槽了德古费拉克家的无情无义,本以为杜布瓦会像平时一样打趣,抬眼却见他面露无奈。
“……安杰丽卡,你以后真的得注意你的行为了。”
她盯着杜布瓦。他是认真的。
“嗯。”她敛去神采,点了点头。
……
解禁并没有带来解放。教团被要求立即前往马赛。
尽管马赛本来就是巡视路线规划好的下一站,但自己走和被人用鞭子打着走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从艾克斯到马赛的路程用不了一个上午,但朱诺安觉得走了大半日有余。并非沉默导致的度日如年,主教在路上很关心她在德古费拉克庄园度过的日子,而朱诺安很纠结要不要向主教透露一下他这位老朋友的两面派作风。最终她只是说一切都好。
她能说什么,人家几十年的友情轮得到自己这个外来小辈置喙?她想,人家子爵也是为了家族自保,也没有跳起来明晃晃地跟主教割席。她较真,只不过她小心眼罢了。而且要说起来,只会让气氛更沉重,目前这个劫难还没有度过呢。
朱诺安把脸朝向车窗外。
当阔叶林渐渐隐去,熟悉的砖石房零星出现。马蹄下的道路变得坚硬起来。马车一个转弯,蓝色的波光在遥远的地方摇曳。
今天的天气不错,她甚至能看到刚驶出港口的船升起船帆。
可能在山区呆久了,朱诺安托着腮盯着那远处看了许久,直到马车驶下高地,进入城区。
她不由得叹一口气。又见到地中海了,而上次见到它……还是跟冉阿让一起,那时候她还以为他只是个普通流浪汉呢。
假如当时她能一路跑到海边,离开法国,事情会怎么样呢?
她低下头,可惜没有如果。
……
马车驶过卡斯特拉纳广场,又往东边的加德山驶去。
朱诺安几乎立即察觉到了马赛的不同。什么叫大城市啊?她已经在法国的土地上走了不少路,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多的砖石房屋,这样多的人。她原以为艾克斯足够繁华了,但不是。而迪涅?还有什么比较的必要?如果城市有等级,马赛在这个时代宛如拳王泰森,一拳揍趴周围一干南方小城。
路上的人流如织,这是大城市的热闹。可是这座城市有一种奇怪的氛围,像火山爆发前一天的庞贝。
马赛没有人迎接他们。
进入马赛依旧是标准的公办流程,可是教团不被允许开展任何活动。她下马车时,看到了一列宪兵队站在区公所的院中。
朱诺安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心情影响了判断。
当她路过露天阳台看到杜布瓦独自趴在栏杆上的背影时,她感到莫名的萧索。也许他们现在都怀着同样的心情。
她抱着一种安慰或求安慰的心情走了过去。
杜布瓦听见来人,转头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投回了远处。
朱诺安一时也没有说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微风吹在脸上,有点咸味。
“唉……”良久,她听到身边的一声长叹。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海。”杜布瓦的眼睛离不开那大片蓝色。真宽广啊,没有尽头。
“啊?”朱诺安有点吃惊。她知道有很多生活在内陆的人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海,但她没想到杜布瓦也……
“你没有见过海,那你怎么会想成为传教士?你总不可能在欧洲传教吧。”她想起他的梦想。
“谁说没见过海就不能做传教士?海员都出生在船上吗?”杜布瓦轻哼一声。
朱诺安可不敢跟他斗嘴。
“可是蒙彼利埃不是靠海吗?”她想起了他的家乡。德古费拉克家的屁孩拉着她研究地图看这看那的,她倒是学了不少地理知识。
杜布瓦转头看她,露出了一点尴尬的神情。“嗯……”
这可怎么说呢。橘子不能种在海边,他家不过是蒙彼利埃附近无名之地的农庄主罢了,他在外怕介绍麻烦,又带一点虚荣,就顺势称自己是蒙彼利埃人了,反正也没人刨根问底。
朱诺安表示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过两百年,城市疯狂扩张,他家那片地铁定属于蒙彼利埃。
聊到了家乡,杜布瓦活跃起来,他的话匣子打开了。
“真的很难想象你渡过大海来到这里。”他手搭凉棚想看清海面上的船只。“你坐的是那样的大船吗?”
朱诺安笑一笑,这个时代的人应该更不能想象她是坐铁鸟从天上来的。她知道杜布瓦对她的好感多半来源于对遥远东方的好奇和幻想,于是就着他的话,加上自己的知识胡编乱造了一点自己的海上经历。
她不喜欢这个话题。每次聊到,她就像一个真假混卖的小贩,深怕顾客识破找茬。不像哄小孩,向一个有知识的成年人编假话是个脑力活,累。
”真可惜,我们到了海边却不能去看海。”她嗅着空气中大海特有的腥味。
阳光在院中宪兵队手中的枪头刺刀上闪了一下。他们都注意到了那道白光,不由皱了眉。
现在什么情况,大家心知肚明。
“他们都说是那个水手通敌的案件导致的,可是我想不明白怎么会牵扯到主教身上,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杜布瓦摇头。
朱诺安不由感叹,“离谱……”
*
“离谱!”
马赛市中心的一栋豪宅里正在举行一场午宴。席间热烈紧张的谈话氛围被这一道冷冽的男声冻住。
“去年波拿巴率领叛党从厄尔巴岛北上作乱的事不记得了吗?他怎么离开小岛的?说什么从轻处罚这些玩弄阴谋的叛国者!”
发言的长发男人冷笑一声,像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对方。“哦,我知道您的妹夫曾经是波拿巴麾下的炮兵连长。波拿巴来了又走了,他在德拉吉尼昂的日子不开心吗?”
被训斥的人一时无言以对,只好默默拿起酒杯浅酌缓解尴尬。
“博纳法官,您宅心仁厚,我们都知道。可是面对这样恶性的案件,这样罪大恶极的罪犯,显然您的想法是不对的。”午宴的主持者以及宅子的主人,圣梅朗侯爵打起圆场。“我们应该庆幸篡权夺位者不得长久,这证明了世界上总是有正义存在的。法律的作用就是捍卫正道。天佑我们的国王路易十八。来,各位,让我们遥祝万民爱戴的国王身体健康,干杯!”
其他人跟随着纷纷举杯庆贺。
“博纳先生,您侄子的伤好了吗?能行人事了?”冷不丁的,长发男人开口就是一道明箭,直晃晃地刺过来。他似乎咬住马赛大法官不放了。
博纳法官的侄子——那个可怜的小若贝尔的事情,南方的上流圈子里都略有所闻。虽然它在不同的人嘴里有不同的真相,有的人说小若贝尔的不举是他在接受服务时,站街女咬了一口,是意外。也有人说他是遇到男扮女装的强盗了,或者更离谱的传言是小若贝尔有龙阳之癖,因为据警方透露的消息,嫌疑人穿的是男装。
但不得不说,这是一起骇人听闻的案件。男人们对此表示深切的遗憾,同时也有一腔愤懑:站街女怎么可以这样没有职业道德?!如果这种人得不到惩罚,太破坏人们对社会安全的信任了。他们以后怎么安心地寻花问柳?
而女人们的关注点都在警方发布的通缉画像上。她们说,这个女人太丑了,小若贝尔真是饿了。有人猜测她是会下迷药的吉普赛人,这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现在还没有抓到人?因为吉普赛人精通易容术,她就算重新出现在小若贝尔面前,他也认不出的。她们遗憾小若贝尔没有找一个或几个“女朋友”,不然就不会有这种事了,真是可惜,听说他长得不错。
当然大家最关心的还是小若贝尔的身体问题。无论男女,所有人都很关心那个后遗症。
但这样说出来,太失礼了。
在场的女眷掩住了唇。
“圣梅朗侯爵,原谅我先离场了,法院还有事情等我处理。”博纳法官涨红了脸,起身直接告辞。
侯爵看了看德佩罗伯爵,不好说什么。毕竟这个身为阿图瓦伯爵侍从官的男人才是贵客。
“好了,德佩罗伯爵,别在意一些人讨厌的话,跟我们讲讲巴黎的事情吧。听说陛下打算保留那个丑陋的凯旋门,是真的吗?”圣梅朗侯爵夫人一直不喜欢法官博纳模棱两可的立场。在她看来,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伯爵刚才毫不留情的冷脸真是对她胃口。
……
坐在母亲身边的圣梅朗小姐听着他们谈论巴黎的种种,一些新奇的玩意儿,什么好几层楼高的铁架子,竟然是让人从上面滑下来玩的,真难想象!
她觉得马赛已经很好了,但听不同的人说,巴黎比马赛还要好。她不禁有了遐想:什么时候可以去巴黎呢?
就这样想着,她突然对上德佩罗伯爵的眼睛,顿时脑内漫游的幻想如烟般散去。
圣梅朗小姐猜想德佩罗伯爵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男子,尽管他现在白发丛生,但眉眼的轮廓依旧很清晰,不像一些上了岁数的人满脸横肉五官都钝了。只是他的眼睛,是否钝一点会让人舒服呢?
听说伯爵的经历也很坎坷,在旧贵族沦陷的日子里,他在土伦做监狱长做了二十年……
“监狱”对她来说几乎是地狱的代名词,可怕、陌生,那么这个伯爵就是来自那个黑暗世界的人。她悄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移开了视线。
“……蕾妮,蕾妮,伯爵在问你呢。”
突然母亲的话把她唤了回来。
“什么?”她眨眨眼。
侯爵夫人轻叹一声,就知道她这个天真的傻女儿又走神了。“伯爵祝你订婚快乐。等维尔福手头工作事了,你们新婚可以去巴黎,伯爵会招待你们。”
“啊……谢谢您了!”蕾妮·圣梅朗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伯爵其实人挺好。
“圣梅朗小姐,您的未婚夫为国出力,您应当为他感到骄傲。”
讲到未婚夫,蕾妮红了脸。“这是自然。”
……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一个身穿检察官袍子的年轻人匆匆走进宴会厅。可惜午宴已然接近尾声。
客人们都表示理解。圣梅朗侯爵的朋友,萨尔维欧伯爵朝侯爵打趣,“你家维尔福真有出息,掌这么大的案子,责任不小啊。”
年轻人听到了恭维,他笑着快步走到未婚妻身边。
“侯爵,夫人。“他先向自己的准岳父母问好。
“想必您就是德佩罗伯爵,能见到您,晚辈不胜荣幸。”他向束着长发的男人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亲爱的,你怎么才来。”蕾妮轻轻拉着未婚夫的衣袖撒娇道。
维尔福拉起她的手吻了一下。
“好了,宝贝,他后面有的是时间给你占有。现在让我们男人谈一下正事吧。”侯爵不顾女儿嘟起的嘴,支使夫人带走了她。
几个男人移步到旁边的会客厅。沙发旁边的落地窗正对着莫杜萨喷泉,而隔着喷泉,大法院的穹顶在阳光下发光。
萨尔维欧伯爵习惯性地拿出烟斗和火石,却不经意地看到德佩罗伯爵蹙起的眉头,想了想,把它们收了起来。
圣梅朗侯爵环视了一周。很好,留下的都是自己人。
“维尔福,今天那个罪犯松口了吗?”他看向自己的准女婿。
感受到多处目光集中在身上,维尔福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他清了清嗓子,像是要发表演讲。”没有,这个人非常冥顽不灵。不过,我实际上已经拿到了他画押的认罪书。”
“太好了,板上钉钉。我听说他尝试自杀,可不能让他得逞了。我们还不知道有多少拿破仑党在暗中谋划,要把他们一个个从阴暗的沟里揪出来。”有人激动地说。
“是的,直到宣判前,这是我工作的重点。今天他转移到了单独的牢房,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守。”维尔福转向那个面容倨傲的男人,“德佩罗伯爵,我们都知道您为什么千里迢迢从巴黎来。陛下一定是想让您向我们传达一些东西,您一定身负了不一般的任务。如果陛下有自己的想法,我等敬待圣裁。”
维尔福有点紧张,他现在工作的指导方针,说白了,不过是揣摩圣意罢了。爱德蒙·唐泰斯可以生,也可以死。别人的生死跟他无关,可是跟他的仕途紧紧相关。
所有人都在等待男人说出一些确切的消息。
可是他的嘴角渐渐上扬,只是微笑。一个没有笑意的微笑。
“陛下让我来看看这里的工作。他说,维尔福是一个好检察官,前途无量。”德佩罗开口道。
“陛下他真这么说?”维尔福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狂喜溢于言表。
德佩罗点头。
这意味着什么?维尔福心脏狂跳。国王的话可以让他前途一片坦荡,他确实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圣梅朗侯爵脸上也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我听说卞福汝主教今天将抵达马赛。”德佩罗突然提起不相关的话题。
“啊,是的。我想就在我们吃饭的时候,他到了。”萨尔维欧伯爵摸着烟斗解瘾。
“你们打算见他吗?”德佩罗发问。
一众人沉默。
“不管你们怎么想,我要见他。”德佩罗戴上了手套。
*
就在朱诺安跟杜布瓦趴栏杆的空档——
“诶,你看!”她推了推杜布瓦的手臂。
杜布瓦也往楼下看去。
嗯?
宪兵队列成一队往外面走去。这是撤离了吗?
朱诺安和杜布瓦对视一眼。
……
一个小时后,朱诺安长长打了一个哈欠,凉凉的海风往嘴里灌。
“好了,别看了。咱们换个地方吧。”她用胳膊肘怼了一下旁边的杜布瓦。
唉,有什么改变吗?他们不过是换个地方发呆罢了。
“真想尝尝海水的味道啊……”杜布瓦盯着碧蓝的海水喃喃自语。
“咸的,嘴里放两撮盐就知道了。”朱诺安往北边繁华的港口张望。
他们出了门一通瞎走,没找人问路,只朝着蓝色的天际线方向而去。海边是到了,可是不是人流如织的码头,而是白色乱石堆叠的礁石滩。
近距离听到波涛扑打海岸的潮汐声,看到阳光撒在波涛上的点点鳞片,朱诺安心里还是很激动的。虽然掰着手指算,距离上次到海边游玩不算久,但英国灰蒙蒙的海跟地中海相比差远了,这片海多美啊——
她手指比了一个相框。可惜,没有相机,留不下美景。
杜布瓦从她的手指相框里看去,海的中间有几座小岛。
他们找了一个合适的大石头坐下来。
朱诺安突然兴起,“约瑟夫,中国有一首描述这个场景的诗,很有名,我给你念念……”
她磕磕巴巴地翻译了曹操《观沧海》,又在杜布瓦的要求下用原版中文复述了一遍。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朱诺安很久没有用母语说过这么大段话了,像是胸中有什么块垒被丢进大海被海浪卷走了。如果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她一定会学电影主角朝大海呐喊几声。
“安杰丽卡,你说中国话的时候很不一样。”
诗句的尾韵被海风吹散后,杜布瓦才说话。
她转头看见他脸上的微笑。于是她也笑了。
朱诺安从回归教团的那时起,就感觉杜布瓦不正常。一个快乐小狗突然忧郁了起来,看来软禁生活确实会让人抑郁的,她想。
“你的同学好像往那边走了,你要过去吗?”她听到背后传来一些隐隐的谈话声,起身回看,几个教士的身影远去。
“我走累了,我们在这里坐一会儿吧。”杜布瓦把她拉回坐下了。
“哦,好。”
在漫无目的地点数船帆过后,他们盯着海上小岛研究了起来。
“那个岛上是废弃的城堡吗?”
话出口的瞬间,朱诺安才反应过来,那是伊夫岛监狱!
“不是吧,上面有人走动呢。”太远了,杜布瓦把眼睛眯到极致才得到一点模糊的细节。
朱诺安把手放在石头上,手掌感受着粗粝温暖的岩面。她现在依旧有种不真实的感受。来个冉阿让就算了,怎么还有基督山伯爵?她可不知道雨果和大仲马合作写的这两本书。
等下,唐泰斯存在,那么基督山的财宝也是存在的咯?
朱诺安盯着伊夫岛,恨不得有超能力可以隔空把那个堪比扫地僧的老神父救出来。
但总归是想象,还不如去港口看看大船呢,说不定能看到大名鼎鼎的法老号。她转头去寻找港口的方向,耳边传来杜布瓦想尝海水的傻话。
“诶!你还真喝呀!”
朱诺安回头就看见杜布瓦跳下了几个石头,蹲在礁石上伸手掬了一把水。
“噗!呸呸呸!”刚实现愿望的杜布瓦霎时五官皱成一团。
朱诺安哈哈大笑。
“好了,别笑了。”他爬上来的时候声音都哑了。
这是多实诚喝了多大一口呀,她笑得更大声了。
直到他们走到港口的时候,杜布瓦的嗓子依旧像被掐断脖子的鸭子,朱诺安忍了好久才把笑憋下去。
“你看,那里有餐厅有酒馆。去讨点水喝吧。”她也担心杜布瓦就此被“毒哑”。
教士的身份就是好用,她看着杜布瓦轻松讨到两杯水,一杯给自己,一杯给她。
这是奶?朱诺安狐疑地看着杯中乳白色的液体,她凑近嗅了嗅,怎么一股八角味?尝了一口,这下轮到她五官紧缩了。
“这是什么?”她感觉有一股穿堂风从喉咙而过。
杜布瓦倒是一饮而尽。
“老板说这是马赛特色,茴香酒。”他清清嗓子,感觉不那么紧绷了。
好吧,不是她的菜。朱诺安放下杯子。
这时外面的码头吵杂的声音大起来。他们往外看去,原来是有一艘船入港了。
马赛的港口大概集中了全城最忙和最闲的人。渔夫忙着卸下渔获,船运公司的船工忙着卸下远道而来的货物,地中海的沙丁鱼、北非的橄榄油和波斯的棉花都堆在码头等搬运工认领,而一些神秘的物品被封在木箱里,工人用滚木把它们推上货运马车。吆喝声、号子声、木头和缆绳绞紧的吱呀声,听得人牙酸。
朱诺安和杜布瓦看着泊入港的大船,水手正在桅杆上爬上爬下收紧帆布。就像现代人喜欢围观挖掘机作业现场,码头也有一大帮人围观船舶收帆或起航。
良久,她感叹:“好大的船。”
尽管她看过种种影视剧,但一艘真正的19世纪木制三角帆船停泊在眼前的震撼是难以名状的。她估计光是桅杆就有10层楼高。
“嬷嬷,这是一艘小船。”
突然有人接过她的话。
朱诺安循声看去,一个衣着考究拄着手杖的青年男子立在她旁边。看起来是一个午餐后闲来无事来码头闲逛消食的绅士。
“您好。”她打声招呼。
对方捏着帽沿简易行了一礼。
“您说这是小船,那么您一定见过更大的船,可是对于我们第一次见帆船的人来说,眼前的船已经超越想象了。”杜布瓦摇头道。
那男子倒是吃了一惊,“您之前没有见过帆船?”
就像渔民不相信有人没吃过鱼,怎么会有马赛人没见过船?
“原来你们来自卞福汝主教的教团……”听过解释后,那男人点头道。
杜布瓦好奇远洋航行,跟男子就此聊起来。
“可惜我的船不是三桅船,渡不了重洋。如果你们见过法老号,就明白了。”
朱诺安抓住了重点,“您是船主?”
男子笑了起来,算是默认。
“那么您的船在哪呢?”杜布瓦兴致勃勃。
朱诺安也笑了起来,“就在我们眼前呀。”
杜布瓦看了看那艘在卸货的船,一拍额头。
哎呀,人家在这里监督员工工作呢。
“您说的法老号现在在哪呢?”朱诺安环顾四周,港口里没有更大的船了。
“唉……”船主长叹一声,“它现在被拖去军港了。”
原来受唐泰斯案子的牵连,莫雷尔公司的业务被冻结,船也被扣押了。
“勃鲁维尔先生,那边清关需要您签字。”一个船工跑过来跟男子报告。
“再会,年轻的教士先生和嬷嬷,跟你们聊天很开心。”男子跟他们道别。
“愿上帝保佑您。”朱诺安和杜布瓦划了十字。
朱诺安视线跟随船主,看到他跟一队穿制服的人交谈。她现在对警察和宪兵的存在很敏感,还是别看了。于是她说:“我们去市场看看吧。”
鱼摊特有的氨水味和突尼斯香料铺飘出的肉桂味混合在空气里,气味十分复杂,朱诺安用袖子掩着鼻子,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刚刚她闻到一种熟悉的奇异甜臭味,简直让她头皮发麻。每一个在欧洲生活留学的人都不会忘记的一种味道。
不是吧!
朱诺安不可置信地回头看路过的地方。是她的幻觉还是这时代就有人抽那玩意了?
“怎么了?”杜布瓦见她突然停下盯着某处空地看。
“我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你闻到了吗?”
杜布瓦仰头深呼吸,“很香啊!安杰丽卡你饿了吗?”
嗯?
它的味道应该不香啊。
朱诺安鼻翼微张,一股鱼香味盖掉了所有。
天空起了一点风,像海浪一样,把市场中堆叠的气味塔冲远了。
好吧,她不去纠结了,也许是气味太复杂调配出了相似的味道。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鱼香制造者。朱诺安盯着炭火上烤得焦黄的沙丁鱼狂咽口水。香,真香啊!烧烤,你这亘古不变的街头小吃扛把子!
杜布瓦也蠢蠢欲动,毕竟他们没吃午饭就出门了。
朱诺安来这里这么久,还没有尝过街头食物呢。她并非没有探索心,而是一想到迪涅圣诞集市那个小贩抠完鼻子直接摆弄食物的手,心里就膈应。真是干净又卫生啊。而眼前孜孜不倦烤鱼的老头,手指和指甲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从黑水桶里摸出一条鱼放在铁架上,又捏起一撮满是杂质的粗盐抹在爆裂的鱼皮上。
在她纠结的时候,杜布瓦已经拿到一条鱼了。
“你要的话,这个给你,我再买一条。”他知道朱诺安身无分文,大方地分享钱袋。
“我再看看。”
朱诺安略带留恋地离开了烧烤摊,反正市场上吃的东西不少。
而一个铺子很快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粉红粉绿的装饰商幡在这个市场里是独一份的小清新,看起来应该出现在达官贵人聚集的圣费雷奥尔街,而不是鱼龙混杂的码头市场。它的吸引力是如此强烈,穿着得体的妇人和小孩都扎堆伫立在铺前。
“红色的是什么味儿?”
“玫瑰味,小姐。”
“黄色的呢?”
“是橙子。”
朱诺安踮起脚,只能看到铺子上陈列着一些花花绿绿的方块。不过刚才完成购买的小姐提着纸袋离开了,人群倒是空出一个位置,朱诺安占了进去。她这下看清买的是什么了。
原来是土耳其软糖,这些小方块的样貌居然两百年没变。想到第一次吃这个甜品还是在国际美食节的土耳其摊位上,她忍不住微笑起来。
“呃……”
朱诺安看向摊主,一个大胡子缠着头巾的男人。他正瞪大眼睛盯着自己。
她眨巴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赶紧退了出来。
一个波斯人,一个□□。而自己现在是一个天主教修女。
她看了看身上的袍子,自己画地为牢不是么。
“您好?”视线里突然闯进一个男孩。他仰头看她,他的嘴角还粘着白色的糖霜,手里抓着半块软糖,上面印着稚嫩的牙印。
“您可以从里面拿。”他把敞口的纸袋递给她。
“这是送您的,您不用给我钱。”男孩又加了一句。
最近她的小孩缘比较好吗?这个男孩看起来挺小,才到她的腰际,估摸四、五岁的模样,家长应该就在旁边。
朱诺安摆摆手,“谢谢,但是不用了。”
“哦,好吧。我以为您想吃,但没办法买……”男孩声音小小的。
朱诺安比较吃这套,顿时软了。“我可以拿一块,如果你送我的话。”
“当然。您拿吧。”男孩露出缺了牙的笑容。
……
杜布瓦在旁边啃完了他那条喷香的烤鱼。他看见朱诺安从小孩那里拿了一块方软的东西捏在手里。
“你真讨小孩喜欢。嗯,我应该早点把我侄子介绍给你。”杜布瓦本来想嗦几口手指上残留的油脂和盐粒,但在外有形象,还是忍痛改用手帕擦着手指。
朱诺安不置可否。经历过德古费拉克一遭,她再也不想什么幼年ABC成员的事了,对可能存在的原著人物完全祛魅。管你侄子是公白飞还是母白飞,长大成人再说吧,有缘自会相见。
她咬下软糖一角。嗯,还是那个味道,齁甜。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吃过的最熟悉的食物。真神奇,一个对于东西方的人们来说都属于舶来品的小甜食,她却从中得到了归乡感。
朱诺安觉得吃半块就已经补充了她一整天的血糖了,正犹豫要不要丢了剩下半块糖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骚动和惊呼。
他们回头,好像软糖小摊那里出事了。
……
“让,呼吸!呼吸!”
一个年轻妇人用力摇着男孩的肩膀。
男孩痛苦地捂着喉咙,脸色涨红,说不出话。他脚边的纸袋滚出方块软糖,白霜沾上灰黑色的尘土。
“您看着干什么呀!快想办法!”那妇人向还在发愣的摊主吼道。
那波斯男人也急了,让孩子的母亲掰开孩子的嘴,他伸着粗手指就往孩子嗓子眼里抠。
孩子被捅得白眼直翻。
“他吐出来就好了。”摊主冷汗都下来了。
此时人群围成了一个圈。一个老妇人冲出来见义勇为,“造孽啊!越捅越结实了!”
她赶走摊主,把孩子横架在自己的膝盖上,用力拍打他的背部。
“夫人别慌,我孙子吃东西也卡过,我就是这样救回他的。”老太絮絮叨叨。
可是孩子的手臂渐渐软下来,脸都快成绀紫色了。
妇人见没用,急忙赶走了老太,又有人提议把孩子倒吊起来,提着脚抖。有几个壮汉说着就要这样干。
什么啊!
朱诺安正要冲进去。
她的手臂突然被人抓住,是杜布瓦。
“安杰丽卡……”
他只抓了一下,很快就松开了。
朱诺安回头看了他一眼。她知道他想说什么,可是,人命关天啊!
“让开!你们都做错了!”
她还是冲到了孩子身边,喝退了那准备倒提的汉子。
“把他给我,我有办法救他!”
不知道是修女的装扮比较有权威,还是朱诺安的眼神足够坚定,年轻的母亲松开了手,任由这个面容非凡的女孩摆布自己的儿子。
朱诺安的心脏狂跳。她咬牙,没想到小孩子身体瘫软后居然这么重,必须架着他站,可是两条手臂沉得发酸。
她回忆着海姆立克急救法的步骤,一手握拳,位置在肚脐上方两指处……
她听不见其他声音了,耳内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这是她第一次实操。
一定、一定要成功啊!
她另一只手包住拳头,开始用力向上向内快速冲击。
“怎么回事?!我的儿子怎么了?”一个男人急匆匆地拨开人群。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队警察,他们刚刚完成港口的缉私工作,就看到勃鲁维尔先生被人匆忙叫走,那人疾走奔号似乎是市场里发生了骚乱,于是跟着赶来。
杜布瓦看见这个男人不免有些吃惊,这个孩子的父亲居然是刚才与他们闲聊的船主先生。
而他又看见了一个“熟面孔”,眉头顿时皱起。
这人怎么在这。
“先生,不要紧张,她在救您的儿子。”杜布瓦上前拦住了想要打断朱诺安施救的孩子父亲,同时也挡在那人的身前。
他不知道朱诺安具体在干什么,但是他相信她,因为雷奈克也相信她,不然迪涅就不会有她能“起死回生”的传言了。
朱诺安不知道在外界眼里自己有怎样的奇怪表现。她全身都在发力,一心数着数。
好孩子,快吐出来啊!
突然一颗软物骨碌碌地滚落到地上。
“咳咳咳!”
她感受到身前胸廓起伏。
小孩哇地哭了起来。
年轻的父母赶紧从她手里接过孩子。他们看见孩子青紫的面色渐渐退去,脸颊逐渐红润。
人群里有人欢呼了一声,像一个信号,随后是此起彼伏的口哨和鼓掌声。
“谢谢!谢谢您!”她看见夫妻抱着孩子朝她道谢。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那个船主先生?
朱诺安剧烈喘息着,她的腿都软了。
就当她摇摇晃晃像一棵海草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按住了她的一侧肩膀。
朱诺安以为是杜布瓦帮忙,正要感谢,可是侧过头看见了一只粗手,再顺着往上一看。
她顿时头不晕了,眼不花了,立正,站似一棵松。
是沙威。
从此,热爱甜食的热安唯独对土耳其软糖有了阴影。ABC众人曾拿软糖测试,热安居然可以忍住不吃一颗,让古费直呼天塌了。
谁说沙威不是好大夫?每次出现都妙手回春。
马赛变化太大了,很难找到200年前的影子,但是伊夫岛没有变,监狱的窗口只有巴掌大,外面阳光灿烂,里面是全然湿冷阴暗的,石墙上还留着百年前囚犯刻下的字符,人少的时候参观有点毛骨悚然
1871年改成景点(还是托大仲马的福)所以大仲马写书的时候不能实地参观,但百年后的读者却可以,这怎么不算一种幸运
夏天的南法巨热,4月复活节去玩比较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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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再施禁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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