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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番外篇·春 ...


  •   【一】

      “噢,露琪亚小姐也收到邀请了吗?”
      描着白花的金色纸封拆开,墨香瞬间沁鼻。她读着写于雪白信纸上的文字,眼中的疑惑在听见对方话语时愈深,“你说什么?未绪,我也什么?”
      “啊,原先绯真夫人也曾收到过一次。是二番队的队长送……”侍女将茶盘轻轻放上几案,手腕忽地一颤,低头将余下的话吞了回去。
      “别呀,别呀,未绪。”非常确定自己刚刚听见了什么的露琪亚从几案后迅速起身拉住对方手腕,右手在桌底摸出装着雪花酥的木盒,压低了些声音,“来,反正你都已经说出口了,继续……我很想知道。”
      侍女瞄着木盒眼神一亮,迟疑地往庭院打量一圈,跪坐下来,语气稍带骄傲道,“虽然绯真夫人不是死神,可是确实是二番队队长亲自送来的邀请呢。”
      露琪亚听着,心口上不知怎的跟被刀刮过似得。
      “二番队的……队长怎么会?”她不自觉地咬着后槽牙问道,“来过我们家?”
      “原先会来找绯真夫人喝茶,听琴什么的。可惜,”侍女未绪咬了一口酥,摇摇头道,“绯真夫人没答应。且自从绯真夫人去世我们也再没见到那位队长大人了呀,可惜可惜。”

      朽木露琪亚对那个女人的感觉很复杂。
      一方面海燕大人死前的话分明是,他是求着死往自己的刀撞来的。她自己,就连只是想想都觉得万分痛苦。或许异位而处,自己也更愿意死在海燕大人手上而不是杀了对方。另一方面,那人的斩魄刀刺入海燕大人身体的那一幕在脑中挥之不去,又很难不产生恨意……
      她知道这恨意是对于自己的,也许是对于浅乐七夜、浮竹队长,甚至海燕大人自己的。
      从没有人告诉过她。
      说那人和绯真夫人常常就坐在这个院子当中,在粉色簌落的桃花树下同样一袭白衣,或是听绯真夫人新学的七弦琴,或是点茶品茶,画面美丽不可方物。
      告诉说是兄长大人从少年时期就尊敬的队长。
      “那,您去吗?”未绪在她的默认下又拈了一块酥糖开始咬,“要去问问大人吗?”
      “恩,帮我把这个先递到书房。”她将原信叠好放在托盘上,又包了两块酥糖给对方,道,“我过会儿就来。”

      她自己也拈起一块雪花酥,咬下后一阵奶香混合着甜蜜在口中化开,甜蜜得有些刺喉。她自己也不是舍不得吃这个——这感觉也很复杂。
      那时难得跟随兄长大人外出巡察产业,路过的一家出名的糕点铺,她驻足半刻想起曾经恋次和她还翻越好几个区来偷过传闻中的雪花酥,而恋次的背上现在都还留着逃跑时被抽的鞭痕。
      虽然兄长大人干脆地让她使派人去买,可她知道那并非是真的为了她想吃糖——只是不要在大街上丢了朽木家的脸而已——难不成朽木家买盒糕点都要犹豫不决、再三踌躇?
      她明白。她明白的。
      如今自己甚至可以随时常备在家了,果真是幼时的梦想成真,果真有家人给她买糖吃,可是自己并没有办法全然欣喜起来。
      想着想着,她已经走到了主书房的回廊。止步片刻,在侍从的示意下继续来到书房大门,规矩地在廊上跪坐下。
      房里即刻传来同那白衣一般凛然的声音,简厉得甚至连问询的语气都不算。
      “什么事。”
      “兄长大人。”她闻言轻手轻脚地挪动了半寸,稍稍躬身后诚恳问道,“女性死神协会的邀约,我是否要接受?”
      里面没有声音立即传来,她忍不住小心抬头看了看屋内,可兄长大人执笔的手一动未动地悬在空中。会拒绝她吗?她有些紧张地想着,会不会是自己有些……不知深浅了。
      “随意。”

      【二】

      自己是为什么想要去呢?
      朽木露琪亚在集合的路途上就相当困惑自己的行为。她甚至难得鼓起勇气去书房寻求兄长大人的许可,这可不常见,她想。
      可她想多知道。
      可她想知道什么?知道谁的事呢?
      那个女人会不会去呢?二番队和十三番队离得远得很,浮竹队长又不常出门,她又常常驻扎现世,或只在新年大典远远看见过几次。
      如果曾经是朽木家的座上客的话,那么那个女人和兄长大人也很熟悉了?

      “啊,露琪亚,怎么走路还走神呢?”
      恍然间被谁扶了一把,她回神,见自己正往道旁的墙上撞去,雏森桃正拦着她把她往旅舍大门拖。
      “哦谢了,雏森。”
      “别紧张呀,就是大家女孩子聚在一起打打牌喝喝酒泡泡温泉聊聊天什么的。”和她不同,雏森甚至不复在队里的稳重谨慎,显得格外兴奋。
      打牌喝酒泡温泉是其次,最重要的当然是聊天。

      一开始组织者四番队队长还比较端庄地问道,“那么露琪亚的斩魄刀是什么样的呢?”
      她刚答了一句名叫袖白雪,冰雪系的斩魄刀,相熟的雏森像是不满意她的答案似地补充道,“袖白雪可冷了,卯之花队长,您不知道,她就是不始解,每次拔刀我都觉得温度低了好几度呢。”
      然后四番队队长继续端庄地笑着问道,“那袖白雪和朽木白哉队长比起来,到底谁温度更低呢?”
      初来乍到听见自家大哥名字的露琪亚老老实实地开始慌神思考怎么回答,面前一干从二十三席到副队长的女孩子们全部拍着榻榻米狂笑。
      六番队的银美羽扶着眼镜笑得不接气地说,“一定是我们队长!一定是队长!”
      十三番队的虎彻扯着她附言,“我也觉得是朽木队长!你说你说露琪亚!”

      “抱歉,我们来晚了。”
      正在此时,门开了又关上,二人行动自然地加入其中,其中为首的女性浅笑地坐下问道,“在笑些什么呀?”
      她身边的短发女性跟着坐下,不给面子地戳穿道,“队长您听力这么好,我在门口都听见了,您干嘛还多此一问呀。”
      “你看,碎蜂,这是礼节,见面总要客套一下。”惹得碎蜂非常认真地朝大家道失礼了,然后惹得大家再次锤起了榻榻米。
      四番队的虎彻勇音非常同情地拍了拍碎蜂,瞄了一眼自家队长相似的微笑,咳了咳,道,“你说呢露琪亚,你最有发言权了!”
      “唔……果然应该是大哥吧。”露琪亚的注意力还在来者身上,随口答道,也没注意到她惹起大家继续狂笑。
      “浅乐也很有发言权呢,是不是?我记得二番队和朽木白哉队长比较熟的。”
      二番队的队长看了一眼卯之花,转而又看向朽木露琪亚,道,“恩我想,朽木队长都已经这样了,露琪亚桑应该更有进步空间。”

      为了安抚自己的持续颤抖的横膈肌和下颌骨,大家决定不聊(八)天(卦)了,挪到院子外面开始玩了起来。三四人三四人地聚在一起玩花牌的玩花牌,风雅的做茶弹琴唱歌,慵懒的泡着温泉饮清酒,一时间几簇人都招呼着新来的露琪亚加入。
      露琪亚一锤拳头,认真安排上,“那在下就先比赛花牌喝完茶最后同大家一起泡温泉,可否?”
      “可可可!”雏森要笑疯了,拍着手拉着她到了花牌局前,“怎么都可!”
      “老规矩,新人来了直接上碎蜂。”十番队的松本乱菊散着金发伸手勾了勾露琪亚的小手,惹得她一阵脸红,“可爱的露琪亚要加油呀,输的人要喝一杯哦。”
      速度,没有人比得过二番队,没有人比得过碎蜂。
      包括碎蜂她顶头上司、二番队的队长——只是浅乐队长输在最后一张后敬给自家副队长一杯酒,她副队长受宠若惊地被喂下后就直接倒了下去。从此碎蜂再也不跟她家队长玩花牌了。
      那么结果可想而知,露琪亚一张牌都没拍到……
      她甚至连一首完整的和歌都没听清楚……不过好在她在少年时期野惯了,一杯酒什么的自然不在话下。

      “好啦那接下来是浅乐队长了,露琪亚!”
      等等等等,游戏是这么玩的吗?是输的人继续玩吗?是非得从正序第一开始挑战吗?是赢了才能放她走吗?
      “啊……请多指教。”咕哝着朽木露琪亚还是欠了欠身开始摆牌,不免好奇地想到,那么她的大嫂绯真夫人,是不是也曾和眼前这位女子在朽木大宅的院子里玩过这些游戏呢,或者她的大哥呢……
      那么结果可想而知,露琪亚还是全线崩溃……
      直余寥寥无几时,听到那一小句的开头,她愣是下意识飞快地点在了那张纸牌上。
      『神前空祷告,怨尔仍无情』
      她抬眼紧张地追着浅乐七夜的双眸,它们看上去仍专注在身前的纸牌上。露琪亚觉得耳边此起彼伏的鼓励声加油声听起来尤为刺耳。
      不是。
      她不是。

      “若得人长在……”
      朽木露琪亚捏紧了拳头又放开,猛地挥了上去,力量狠得在地上戳出了一道刮痕。
      “露琪亚好厉害!”“不错。”“有前途。”
      她不是那样想的。
      那样不对。
      卯之花烈那温柔悠远的歌声徐徐续着、没有任何干扰的,诵完了整句。
      “往事虽悲苦,渐渐可追寻。”

      露琪亚输掉的时候慌张欠了欠身,道一句多谢指教便瞄见浅乐队长捉起了一旁的酒杯。
      “等等,浅乐队长您怎么也要跟着喝酒?那我,我是不是,是不是……”要多喝几杯……露琪亚正接过松本乱菊纤手递来的杯子,看着浅乐队长扬了扬手作了个碰杯礼。
      “不用在意。”浅乐队长望过来浅浅笑着,眼眸映着池畔腾腾蒸汽和摇曳树影。
      “不用在意,她只是就是口渴。”松本乱菊给她指了指二番队队长身后已经空了的两个酒壶,震惊露琪亚她全家。
      等露琪亚终于战完排行榜上第五人回过神时,月亮已经升起,夜灯点着照得她脸上泛起了红晕。她已经没有精神在战了,终于被雏森扶到回廊边上要了一碗茶。
      当然,这不是说露琪亚不行,此刻不管是比赛还是聊天还是唱歌的都已喝开了。除了池子里的水声,岸上涅音梦在继续弹奏三味线,虎彻姐妹在唱歌,余下或静的打拍子,或动的起着舞——这可太不常见了。
      露琪亚迷迷糊糊地想,要是她大哥知道女性死神协会的聚会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绝对不会放过她过来丢人现眼的,这……这太不符合那贵族家风什么的了。

      【三】

      “你看碎蜂副队长还是那么严肃,一点没懈怠……”雏森悄悄道,话音刚落眼见碎蜂身子一歪倒了下去。“糟糕,可能又被谁灌了酒。”
      “二番队的人是不是都比较严肃?”她目光又追着那名队长,此刻正立在矮树冠上,似是在眺望又似在站岗。
      “额……这不工作性质嘛,不过咱们每次聚会都靠浅乐队长设下了结界的,外边人就是把头凑上墙头也听不见看不见我们在做什么。”雏森说着说着,跟着歌开始哼哼了。“嘿嘿,不过听说浅乐队长于音律是一窍不通的。”
      “是这样吗?”
      草鹿八千流在她们旁边悄声答道,“可能在静灵庭就二番队的生活比较无聊吧~”
      这吓了二人一跳,随即二番队的妹子来反驳了,透露出来一个消息,“浅乐队长于乐器一窍不通,唱歌倒是极好听的。”
      “但是队长是不唱歌的,绝对不唱歌的。”
      八千流追问,“那你们怎么知道她唱歌好听的。”
      二番队的妹子也迷迷糊糊地跟着调子哼哼,答道,“据说是很久以前、喝醉的时候。”

      随后那树顶就着乐声的消散传来了女子的歌声,自夜里微不可闻,似偌大满月就在近处传,又随几乎静止的风渡了良久。
      “春高楼の花の宴,
      めぐる杯かげさして,
      千代の松が枝わけいでし,
      むかしの光いまいずこ……”
      『春日高楼花宴,流光美酒杯觥,千代松,枝头上,昔日光景在何方……』
      那歌声实在轻,却惹得人更要去听,年轻的姑娘们真真就着酒意、就着歌声睡了过去。朽木露琪亚最后只隐约瞥见四番队队长跃上那树冠,只映着树影微微一晃。
      “真的能追寻吗,你们是否真能放下。”
      “栄枯は移る世の姿,
      写さんとてか今もなお”
      『世间荣枯相替,叹今日,如云烟』
      “不开口又怎会消散。她,你,或他。”
      歌声停下,她没有唱完最后一句,像是立即要回答一个问题。
      “不必了。”
      卯之花烈最后望着谁也没有的远方山丘细微地叹了一声。
      “可怜的孩子。”

      【四】

      第二日大家当然花了些时间收拾庭院房间,才掐着休沐的最后时间各回各家。朽木露琪亚当然第一时间回家找朽木白哉报道去。她花了些时间措辞,亏得这样叙述时才简练得体,要知道她大哥最讨厌谁啰嗦了。
      “就是这样,大哥。另外还带回四番队和十番队赠予的见面礼。”
      她垂下眼,余光瞥见回廊外繁簇的桃花树,想着她大哥也真风雅,全屋就数这儿花开得最好。

      半晌,书房里才传来回答。
      “全输了?”
      朽木露琪亚肩膀一抖,头低得更厉害了,丝毫不敢提她后来因为喝了酒才——“非,非常惭愧!”
      半晌传来脚步声,然后书房门拉开。
      “明日此时,过来训练。”

      露琪亚暗自松了口气,连忙答应,“啊……是,大哥。”
      她继续想着,果然就算是游戏,大哥也绝不会任她输掉去丢脸的,又想想大哥的瞬步是出了名的厉害,说不定就速度上与那二番队的都有的一拼。
      视线中朽木白哉的黑色衣袍还在近处,兄长难得会走到书房门口来同她说话。兴许他是出来看风景的,她忙止住联想,匆忙低下头行礼告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残留的酒意,她忽然觉察到在这家里二十多年从未见过的难得的春日好光景,又更许是从未曾注意过。桃花盛开的景象,竟也联想到真央后山的樱花林和鲤伏山的青草芦苇荡。

      如果此刻露琪亚敢抬起头,她会见到她兄长大人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荒城の月
    ——曲:泷廉太郎词:土井晚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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