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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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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初夏,晌午的太阳却红艳艳的,哪怕有大树遮挡一二,晒到人身上还是火辣辣的。
两人沉默地走在树荫下,走了快二十分钟,才到山脚。
远远的何非就瞧见了自己的房子,整个人都松快不少。
这房子老是老,还是土房,与现在村里家家户户的砖瓦房格格不入;但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是独属于他的地盘。
何非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得湿透,他先用手把头发向后梳理,露出光洁的额头,这才转过头去看向林杏子,
“你先慢慢走着,我回去拿药,就在前面,很近的”,他指了指前方。
不是他抠门,舍不得邀请人去他家喝口水,再歇歇脚。
这孤男寡女,不对,孤男人.妻的,不太好。
没被村里人看见还行,要是看见了,这多少张嘴都说不清。
更不要说他们两个作为大河村里的头条人物,单拎出来都能谈上一整天不带停的,凑一块简直是爆炸性新闻,没什么也要说出个有什么。
林杏子小脸被晒得煞白,密密的汗珠从她鼻尖滚落,呢喃道:“不用的......”
她话还没说完,何非就背着她的背篓快步向老房子走去。
她用袖口轻轻擦了擦脸颊上的细汗,又小声道:“我的篓子......”
见何非完全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只好咬了咬嘴唇,低着头继续赶路。
到家后,何非从桌上拿过红药水,对着瓶身上的细土吹了吹,一看吹不干净,又拿起衣角擦干净了。
放进背篓后,他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了几块糖果,一同放进了背篓。
林杏子到何非家门口时,并不敢停留,她弯着腰在附近转悠着,做出一副在找东西的样子,用余光偷偷瞧着院门口。
老房子四周没有围墙,半人高的篱笆围起一个院子,牵牛花藤蔓缠绕在篱笆上,长出了一朵朵紫色的小花。
从篱笆望进去,有两间相连的土房,墙外挂着一串串的玉米和辣椒,看起来早就晒干了。
她不清楚为什么玉米和辣椒晒干了不收进去,但觉得这么挂着煞是好看。
院子扫得很干净,没有树叶、没有鸡屎、没有荒草。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独身男人的家。
这座房子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就像何非这个人一样。
何非放好东西后,提着背篓站在门口往四周看了看,没瞧见人才走向林杏子,把背篓递给她。
他只是递个背篓而已,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还有莫名其妙的心虚感,真奇怪。
林杏子微微弯起嘴角,耳尖好似晒得有点红,向他点了点头,背上背篓头也不回的走了。
村里小卖部门口的树荫下,收完麦子闲下来的男人聚在这边喝酒、吹牛,家里的女人搬来板凳纳着鞋底。
周婶眼尖,一下子瞧见了远处的女人,“那不是孙全媳妇?”
“还真是的,背个背篓干啥去了?别家的媳妇咋就这么勤快”,刘家婶子这话是说给自家儿媳妇听的;
她儿媳妇也不是能忍气的性子,立马呛声道:“那你怎么不让她给你当儿媳妇啊”;
李家媳妇也帮腔道:“婶子,你可不敢说胡话,你家秀红谁不眼红,一下子让你们刘家抱了两个大胖孙”,她生了两个丫头,还想问秀红讨个生小子秘方呢;
刘家婶子连连摆摆手,讪笑道:“我没这个意思,秀红那是顶好的”。
林杏子轻快许多的脚步又变得沉重起来,红润的脸庞一下子褪色,她沉默着低头从旁边走过。
不过林秀红可不放过她,她们两以前就是一个村的。
林杏子以前是她们上桥村最好看的姑娘,人又勤快,瞧瞧现在这个可怜样。
“杏子,上山捡柴去了啊,你们家孙全也真是,不知道心疼媳妇的”,
又抬手摇了摇,手腕上的银镯晃了晃,确保林杏子瞧见了,才把晃酸的胳膊放下来,
“女人嘛,在家带带孩子就成,我天天带这两个小子就累得不行,你比我强,又是干活又是上山的”。
“媳妇儿这么勤快,孙全是个有福气的”,李家媳妇捂着嘴笑道,也不忘拍一拍林秀红的马屁,
“大妹子,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村里哪家女人有你这福气”她满脸艳羡的盯着林秀红手腕上的镯子。
林杏子朝她们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在众人异样的视线下离开了。
林秀红看着她纤细的身形,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两圈的肥肉晃了晃。
她对着林杏子的身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呸,不下蛋的母鸡”。
男人这边话题也转到林杏子身上了,一个个借着酒意随心所欲的胡言乱语。
“害,还别说,这小媳妇身段真不错,瞧那小腰”,
林秀红男人眼睛盯着杏子,手不停歇地抠脚指甲缝,随后拍了拍手,从盘子捏了几个花生米扔进嘴里,今天这花生米味道不错。
“给你当媳妇儿要不?”有男人眯着眼嘿嘿笑道,
“那我不要”,林秀红男人立马变脸。
王二狗收回死死盯着林杏子背影的视线,眼里还带着淫.邪,听到这句发问后,他坚定地摇摇头,
“免费给我我都不要,又不能给我生小子,有个什么用”,哪怕他今年三十,也看不上林杏子这种女人。
这些人均拥有二亩地的男人们,喝着小酒,吃着花生米,又是指点江山,又是对各类女人评头论足。
这个我不要,那个我瞧不上,好像全天下的女人任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大爷派头十足。
这些充斥着恶意的各类话语,林杏子听得太多了,一开始还会难过愤怒;
当身边最亲近的亲人们也开始指责她,矛头对准她,甚至一度心生死志;
再到如今的无动于衷。
家里的大门闭掩着,她缓慢地推开大门,今天中午捡柴拖的时间这么长,她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
没关系,她有红药水了,红药水很有用的,抹上就不会疼了。
家里静悄悄的,院子没有人,她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林杏子放轻脚步把背篓放下,从里抱出一把摞到厨房的柴火堆上,一个转身对上一双眼角满是皱纹,眼皮向下耸拉的眼睛,惊得她向后退了一大步。
“你个死东西,吓我一大跳”,林杏子婆婆捂着心口,“死哪去了,捡个柴这么久,是不是想饿死你男人啊”。
想到儿子中午吃了一碟炒鸡蛋和半碟肉,面色红润地办大事去了,她瞧着这丧门星都顺眼不少,“滚去做饭,别做我的份,都让你气饱了”。
这真是上了年纪,中午被肉顶着了,现在看啥都没胃口;要不是想这丧门星下午还得干活,一口饭也别想吃。
林杏子等婆婆离开了,立马从背篓里翻出红药水藏到怀里,把剩下的柴火摆放好。
当她提起背篓准备放回去时,突然顿住了,只见三颗红色糖纸包裹着的糖静静躺在那里,是谁放的毋庸置疑。
她拿起糖紧紧攥在手心里,泪水一下子充盈了整个眼眶。苦得太久,一点点甜都让她溃不成军。
等林杏子擦干泪水,调整好情绪,确保婆婆看不出后,走到房间,从床底下抽出她的嫁妆箱子。
木头箱子已经发黑,接合处的金属太锈,一打开就咯吱咯吱的响,这是她妈几十年前的嫁妆。
结婚时再穷的人家也得给闺女带上新打的嫁妆箱子,她没有。她爹说家里太紧张,下面还有两个弟弟要娶媳妇儿,只能委屈她了。
她知道孙家给了一百八十块的彩礼,本来是一百块加上缝纫机,不过缝纫机她嫁出去得带走,她爹就让孙家换成八十块钱了。
这一百八十块是她的彩礼钱,却又不属于她,给她打箱子家里都拿不出钱。
最后,她出嫁那天,陪嫁她的是这个几十年的老箱子,这是独属于她的,也是她唯一拥有的。
林杏子打开箱子,最上层放着她的棉袄,棉袄下压着一个手帕,手帕里包着这些年她的积蓄,零零碎碎的总共五块钱。
她从怀里拿出红药水和糖果,也压在棉袄下;想了想,又从中拿出一颗糖剥开喂到嘴里,糖纸用手压平放了回去。
嘴里含着的糖明明这么甜,为什么她的鼻头发酸呢。
何非到家后立刻冲了个凉水澡,把换下来的衣服也洗了,不然这大热天,衣服放着不洗就得发臭,本来就没几件衣服。
土墙厚实紧密,热气根本渗不进来,屋里的温度刚刚好。
等一切收拾妥当后,他整个人摊开在铺着凉席的炕上,还没进入梦乡,一阵敲门声响起。
何非只得提上裤子,套个背心,穿着拖鞋吧嗒吧嗒的去开院门。
来人皮肤黑红,留着短寸,根根头发竖起,眉毛浓密,一看就不是个软性子的人。
“赵哥啊,我就说谁大中午来我这破地了”,
何非先前被打扰到的不耐消散,送粮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