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梦》康无为

1、第一梦

　　我将店门关上之后，便瞥见楠姐从储物间里拎着水桶和拖把走出来，半桶水的重量压着她的身子向□□斜着，左手握着拖把的棍柄，像极了寺庙里的扫地僧。她看得到我甩了下额前的斜齐刘海，睫毛上的膏体随着她眼睛的眨动掉落了一星点。
　　“你倒是帮忙啊。”
　　“嗯。”
　　我连忙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水桶拎到店门口内的防盗器旁。回过头来我紧跑两步，又接过她手中的拖把，塞进水桶里，沾满了水，就如泼墨般在水泥地面上奋力挥洒起来。楠姐又从储物间里拿出抹布和水盆开始擦抹吧台和陈列架。时而涂抹着横板上的浮尘，时而把横杆上的衣服拨到一侧，擦干净后再一件一件的拉回去，尽量保持每件衣服之间5公分的距离。
　　当我们在吧台把当天的报表填写好，清点好现金，整理好锁在收银机之后，我们一天的工作宣告结束。
　　大概6点20分左右，我们锁上店门，钥匙放在我的身上。惯例似的送她到约500米开外的公交站。
　　走过一家银行的门前时，她快跑了几步到了三层台阶高的门廊上，
　　对我招招手，露出了两颗小虎牙来。
　　“快看，夕阳多美啊！”
　　“是啊。”
　　我走到她身旁的台阶下，背靠在台阶边上的栏杆上，两只手肘抵住栏杆的横铁，面对着西方的红日，扬起头，闭上了眼睛，任凭残阳的余光铺撒在我们身上，拉长的影子延宕了一墙。楠姐站在我的身后，也用双手握住横栏，丰满的胸部快要贴到我的后脑。
　　“你打算在这工作多久？”
　　“不知道呢。但是将来一定要去北京的。”
　　“哦...”
　　“你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家里会让结婚吧。”
　　“哈哈哈，你都没对象，跟谁结啊？”
　　“是呢，哈哈哈。”
　　我享受着夕阳温暖的沁润，感觉就像泡温泉。不同的是即便闭着眼睛就能看到前方红光一片，脸颊上的毛孔也因这一份暖而努力舒展，彷佛要吃掉紫外线里的所有的营养让自己更加丰盈饱满。
　　忽然眼前一暗，一阵栀子花的香气袭来，两络微卷的长发从楠姐的头发倾泻到我的肩头，她站在高处俯下身来，面对着我上扬的脸，用鼻尖碰了我一下我的鼻尖。
　　只一秒，触电般酥麻从鼻尖传向全身，慌忙向一侧一屈身，她的发尾在我的颊边划过，我转身面向她，面带惊诧地问：
　　“你干嘛？”
　　“嘿嘿，吓你一跳嘛？”她微转身，毫不在意的说
　　“嗯嗯，吓我一跳。”
　　“别享受夕阳了，一会儿我赶不上车了。”
　　“哦哦 ，走吧。”我挠了挠后脑，趁着她向前走的空隙，赶紧用食指蹭了蹭鼻尖，想把那突如其来的触感驱走。
　　“嗳，你慢点。”
　　她梨形的身材被包裹在紧身牛仔裤和一件红白格子的衬衫里，衬衫的底边被她系紧在腰间，露出一条白肉。脚下的匡威牌布鞋和裤脚之间的踝骨上各系着一条红绳。随着她的蹦跳而颠簸的除了她快要及腰的卷发，还有她斜挂在身上的小包，在她的胯部上一跳一跳的。
　　我几个跨步追上了她。
　　到达车站刚好赶上末班车，她快步上了车，在车窗内向我挥挥手，再次露出她的两颗虎牙，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脸上，绒毛涌动仿佛为了这天气欢呼。我抬起嘴角，也向她挥挥手。心里默念---明天见。
　　待公交车驶离里我的视线，我才转过身往家的方向走去。我的家离打工的服装店不远，快到楼下的时候遇到了朋友，身边带着另外一个人，令我惊讶的是，那个人是个外国人，黑色的夹克衫，蓝色牛仔裤下一双登山鞋。黄色的寸头和颌下微微的胡须让他看起来有些寥落的洒脱。宽宽的眉毛下深陷的眼窝，显得原本很高的鼻峰更是挺拔，欧式的大双眼皮下浓密的睫毛覆盖着一双微蓝的双眼，脸颊的一侧有一颗显眼的黑痣，让原本对外国人脸盲的我瞬间记住了这张帅气又独特的脸。他看向我，拉开红润的唇角，露出整齐的牙齿对我笑了笑。
　　“嗳。在这碰到你，我刚说到你店里找你，看那已经锁门了。你下班还真准时，又去送楠姐了？”
　　“是啊。”我疑惑的看向两人。
　　“你小子，啊，肯定跟那个楠姐有点什么。”
　　“ 你别瞎说。”我再一次把注意力放在向旁边一脸木讷的外国人身上。
　　“哦，这是我的朋友，汉斯，德国人，在这教英文的。”
　　“哦哦，你好。”
　　“你好你好，都是朋友。” 外国人用地道的普通话回声到。
　　“欸?不亏教英文的，汉语这么好！”
　　“没有没有。”
　　我朋友连忙到：“走吧。老地方。”
　　所谓老地方就是我和朋友中学就去的一个大食堂，地处我市商业街的黄金地段。我们到的时候，大厅中间的散座上已经人满为患，唯一还算清净的地方就是一家挨一家的小吃店前，某个已经点完菜的空挡。我们找到了常去的那家，坐在大玻璃窗隔着的外延的高脚椅上，我用左肘压在不足50厘米宽的大理石台面上，左脚抵着地面，右脚放在高脚椅的实木脚踏上。
　　“吃什么啊？”
　　里面的大叔穿着一身厨师的衣服，一如往常不是那么洁净的白。一边翻着铁板上的烤肠，一边看向我们。
　　我说，“是啊，吃什么啊？”
　　朋友一连串报出了一大堆的吃食。
　　“能吃完么？”我略表怀疑。
　　汉斯坐在朋友的后面，一侧有痣的脸对着我，眼光灼灼的看着铁板上翻烤的事物。
　　“汉斯？你喜欢吃中国小吃么?”
　　“喜欢啊。特别喜欢，所以来了中国啊。”他略带腼腆的说。
　　“嘿嘿，还挺逗。”
　　“那是啊。我们汉斯可是酷爱中国的美食才来的中国，是不是？”朋友右手大把的揽住汉斯的肩头，嬉皮笑脸的看向我。
　　我微蹙了下眉。目光落在汉斯的肩头。汉斯尴尬的笑了笑，那笑容里的忧伤，沉重，落寞，是经历了多少苦难后略带摆动的笑呢?我心里彷佛有一根弦狠狠的抽动了一下，没再多说。
　　大快朵颐间，谈起未来，我把想去北京的想法告诉了朋友。朋友说他的姨妈在天津也许回去那儿，汉斯说应该会去上海。
　　离开餐厅后，街上我和朋友挥手告别。汉斯却向我伸出他的右手，洁净异常，关节分明，修剪的快要及肉的指甲映入我的心中，那应该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手了！抬眼看到他那两幽深潭一般的双眼时，我的瞳孔微微震动。我也伸出手与他的握在一起，却避开目光相碰，不敢再看那双深潭，深怕无法抽身。
　　“很高兴认识你！”
　　“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