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月难寻》入木春疯

9、看星星

　　于敏柯估摸差不多了，才走过来同夏轻茗一起扶着蒋怡芳往餐桌走，给晏离鹤使了个眼色，道：
　　“那咱们边吃边聊，让轻茗挨着您坐。”
　　晏离鹤带着晏轲自觉地帮他们拉开椅子，这时候夏轻茗才体会到世家子弟规矩的严苛。
　　当家人自然坐的是主位，左边上首让给夏轻茗坐了，宋炙挨着她坐，那晏离鹤本该坐在右边上首，但因着外祖母不好厚此薄彼，便喊了晏轲也挨着她坐，这样晏离鹤夫妇便只能分坐在下首位了。
　　夏轻茗拾起筷子，优柔地看着面前的菜品，不知道该不该动筷，幸而舅妈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及时安抚，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她的忧虑，各自动筷，晏家饭桌上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还算自在。
　　“轻茗高考结束了吧？过两天好像就能查成绩了，有没有想好考哪里？”晏离鹤问道。
　　夏轻茗早有准备，长辈嘛，免不了问问学业，八卦八卦恋情，再或者就是工作称不称心：
　　“我想等分数下来再好好考虑怎么填志愿，到时候还要麻烦舅舅给我出出主意。”
　　“那你还不如问轲轲，他当初填报志愿都是自己研究的，我可没给他指导。你们可以互相加一个联系方式，年轻人嘛，交流起来方便。”
　　夏轻茗十分乐意：“好啊！”
　　正闷头吃饭，不知怎么就被安排了的晏轲：“……”
　　问完夏轻茗，自然是要照顾照顾宋炙的，蒋怡芳给三个孩子都夹了鸡腿：
　　“宋炙毕业了吗？”
　　宋炙吃相不错，至少比夏轻茗好些，咽下嘴里的食物才回答：
　　“还没，暑假过完就升高三了。”
　　“有没有想好要做什么？”蒋怡芳拿干净的碗盛了汤，放到他面前，这孩子脸上血色太少，要好好补补。
　　宋炙道了谢：“还没想好，打算趁着暑假多出去看看，好好考虑考虑。”
　　夏轻茗对于他时常装乖的行为表示鄙视，小破孩对于男女之事害羞是真的，但在其他方面离“乖巧”二字差了十万八千里也是真的。
　　算了，就当他是在努力融入这个大家庭吧，但什么时候宋炙在她面前也能“小白兔，白又白”？
　　“要不要搬到这里来？让你们舅舅给你们在市中心置办个房子，在这里上学我们还能照应照应，看看你们俩这小身板儿，肯定平常就会点外卖。”
　　于敏柯耳听八路，眼观四方，见外祖母宝贝两个外孙，顺势提议。
　　夏轻茗想也不想就回答：“不会啊，宋炙做饭可好吃了……嘶。”
　　宋炙踩了她一脚，夏轻茗吃痛地闭嘴，一抬眼果然大家都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一向不爱说话的晏轲竟然直接开口：
　　“我现在住的房子旁边刚好就是重点高中，走路过去只要十分钟，附近也有地铁，离大学城还近，轻茗不如填一个帝都的大学，我搬回家住。”
　　于是夏轻茗和宋炙接下来几乎没有开口的机会，就被定了前程，这就是传说中“甜蜜的负担”？
　　她还想再挣扎挣扎，没想到外祖母态度意外强硬，宋炙也爱莫能助。
　　后半顿饭夏轻茗几乎是在数落声里度过的。
　　舅妈：“幸亏我提了一嘴，不然还不知道你们两个过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日子。”
　　外祖母角度清奇：“让你准高三的弟弟给你做饭也不嫌丢人，要是小炙忙怎么办？你也跟着小炙去学校食堂？”
　　啊喂！外祖母，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了？？
　　晏离鹤不说话，但也满脸的不赞同。
　　得，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没得商量。
　　一顿饭下来夏轻茗和宋炙两人哑口无言，肚子还被塞成了皮球，不过心情意外地轻松愉悦……如果不是夏轻茗被单独叫进了书房的话——
　　“外婆？”夏轻茗走进书房带上门。
　　书房的装修简单大气又不失古朴，两面都是顶天的书架，一眼望去，书脊上字体各异，还有许多夏轻茗不认识的古老文字。
　　书房中间是一张长木桌，文房四宝一样不少，桌子两侧各有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陈设，夏轻茗对于这些没什么研究，看不出来是什么材质。
　　此时靠近她的那一侧桌上摆着两个盒子，尺寸都差不多，但一个盒子色彩鲜艳，包装精美，上面俏皮地打着一个蝴蝶结；另一个盒子简约大气，只有黑白两个配色。
　　“坐吧。”蒋怡芳背对着她，一双手背在身后，无名指上还带着金戒，上面似乎还刻着字，不待她细看，外祖母已经转过身来：
　　“你知不知道我单独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夏轻茗不敢再吊儿郎当，试探道：“女扮男装？”
　　她不置可否，手指点了点那两个盒子：“打开看看。”
　　夏轻茗先打开了黑白盒子——
　　一套宝石蓝的定制西装，面料光滑柔顺，在灯光底下透露出流淌的暗光，袖扣不是传统的袖扣而是银色的铂金袖链，以一条短链连接，是玫瑰的花型，整体看上去款式复古，却十分符合现代审美，只有袖链细节处略有磨损，看起来有些年头。
　　这套西装直接精准狙击她的审美点，夏轻茗轻抚过泛着冷光的袖链，抬头问道：“这个是？”
　　“是你外公最喜欢的东西，我把它添到这套西装上来了，一套完整的西装怎么可以没有袖扣？喜欢吗？”蒋怡芳笑问。
　　“喜欢。这是……给我的？”
　　“先看看另一个盒子。”
　　夏轻茗依言打开另一个盒子，紫色的轻纱映入眼帘，领口是大胆的V字，面料同样毫不逊色，纱裙上点缀着珍珠，丝线勾勒出一朵朵形态各异的玫瑰，无论是花朵还是盘旋的枝叶都栩栩如生，她顿时明白了外祖母的意图——这大约是每个女孩子都无法拒绝的梦幻。
　　然而，她只瞧了一眼就重新将盖子合上，恢复原样。
　　“不喜欢？”蒋怡芳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穿着男装、剪着短发的外孙女，这两套服装都是她辗转请自己身处国外的设计师手帕交设计的，想着作为成人礼送给她。
　　却不曾想这个外孙女今晚举止没有从前孤僻，她就误以为她想重新做回女性，让她自己做个选择，本以为她看见了这件纱裙礼服必然是会同意，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如此。
　　夏轻茗面对两个盒子，沉默了，女生？
　　她其实并不是不想，谁不愿意痛痛快快地做自己？可是她想起从前，就连这具身体也在用切实的反应提醒她过往的一切，怎么可能就这样轻飘飘地当做所有都不存在？
　　她做不到，她回不去了。
　　“外婆，我想……我大概这一辈子都没办法穿上裙子了。”
　　从书房里拿着盒子出来，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宋炙扫过她怀里的黑白色调的礼盒，并不在意，和晏轲两人撺掇她一起上屋顶看星星。
　　“我们怎么上去？”夏轻茗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安置好盒子，对这项活动表示很感兴趣。
　　晏轲道：“去我房间，我房间可以直接通向屋顶。”
　　宋炙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夏轻茗，大有没有梯子她一定会自己爬上去的错觉。
　　“表哥，你这个房间我简直想借住了。”夏轻茗一踏进晏轲的领地就开始大惊小怪。
　　晏轲倒是淡定，不过有把她每句话都当真的嫌疑：“好啊。”
　　夏轻茗干笑两声：“……不用了不用了，君子不夺人所好嘛！”
　　晏轲义正言辞：“不必客气，你是弟弟我该照顾你的。”
　　“额……其实表哥啊，我也就是嘴快，那么一说，不必当真……”
　　晏轲的房间的确好看，简直就是人们理想中的“世外桃源”，清一色的竹制家具，一走进来还误以为是哪个避世不出的世外高人的下榻地方。
　　中间是弧形的阶梯，直通往屋顶，阶梯还是竹制，踩上去搭配地上白羽地毯，若是换上古装，也能勉强充个半仙。
　　“山上的星星跟城市里的就是不一样。”夏轻茗打头阵，第一个上来之后就往旁边挪了挪，就地枕着手躺下。
　　宋炙跟着上来，与晏轲分坐在她的两边，也学着躺下，仰望星空。
　　夏轻茗转头看向他，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睛，笑问：“好看吗？”
　　宋炙才发觉两人距离太近，脑海里又浮现了她眼尾的那一抹红：
　　“什……什么？”
　　夏轻茗扭过脸，专心地看天空：“我说星星，好不好看。”
　　宋炙目光停留在他的眼角，眸光微闪：“……好看。”
　　在夏天的晚上爬去屋顶看星星的后果就是——蚊子十分偏爱夏轻茗，对她爱得深沉，以至于第二天她只能戴着口罩出门——她的下嘴唇被蚊子咬了一个包！
　　再回想一下今天早晨起来，一打开房门宋炙的视线在她的嘴唇上停留了五秒之后，憋笑憋得脸红的场景，她就羞愤得能抠出一栋别墅出来。
　　想她两世英名，上辈子都没受过这种委屈，前世只有蚊子躲着她的道理，哪里会有她被蚊子追杀得屁滚尿流的一天？
　　“臭小子，再笑就罚你零花钱！”夏轻茗坐在车上咬牙切齿地警告频频向自己投来目光的臭弟弟，顺带着还重重给了他肩膀两“手心”。
　　宋炙觉得，他迟早有一天会对她的“黯然销魂掌”免疫。
　　坐在副驾驶的晏轲处于自罚的禁言期，早晨他也被自己的爸妈训了一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亲表弟这么招蚊子啊，他和宋炙穿着短袖都没被蚊子眷顾半分……
　　不一会儿，车就停了，两家事实上隔得不远，都住在这一片地方。
　　中午是家宴，两家人简单吃顿饭便也罢了，但两家人自从夏家老爷子不承认亲事后就再无往来，此次邀请还特意叫上两个孙子，也不知是何用意。
　　另一辆车内，于敏柯载着外蒋怡芳，劝道：
　　“夏家这回大概是真的想让他们借着这个机会认祖归宗。这对两个孩子也是好事，多一个依仗多一分保障。我不大相信他们这些年没偷偷去看过两个孩子。”
　　蒋怡芳整整衣衫，冷笑：
　　“轻茗和小炙以前受的苦都白吃了？认祖归宗？两个孩子没他们夏家祖宗的庇佑也能活的堂堂正正！”
　　于敏柯停好车，给婆婆开门，看来今天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