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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chapter 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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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执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偏后头了。
屋子里的窗帘大咧咧被打开,明栩松坐在背靠窗户那一边的沙发上,困倦地翻着手机。
他着实是老了。
昨天晚上买了药回来他也不敢睡,生怕段执再发生什么意外。
为了不让自己在中途昏睡下去,他特意上网选了一个号称“看了鬼都被吓活成人”的恐怖电影。
确实挺恐怖。
拍摄手法及其诡异,代入感非常强。
明栩松看了一半就看不下去了。
他看着躺床上的段执,总觉得对方像是会突然坐起来直勾勾瞪着他。
大约是早上四点多的时候,段执睡得并不安生。
明栩松那时候稍微有些倦怠,仰卧在沙发上轻轻阖着眼。
意识也有些混沌。
他是被段执的声音叫清醒的。
那时候莫约退烧药的效果刚上来,各种细胞病毒正在他体内厮杀对抗。
明栩松听见段执咛了两声,像是被什么魇了住,嘴唇不住地颤抖。
明栩松从他开合的嘴唇,和泄露逃逸出来的几个音节,仰仗和段执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度,听出来他在说一个词。
对不起。
重重复复就只有这一个词。
对不起。
他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干了什么事,能让段执生出来这般愧疚的样子。
像是骄傲的上位者低下了自己的头颅。
明栩松心里生出了几分吃味。
他理解这种情感。
段执是他付出最多的人,从过去,到现在。
他很难界定这种情绪。
就像是一件东西,由你创造,由你捏造出来他的性格,丰富填充他的记忆。
在完成了这一切之后,你创造出来的他有了自己的生活,也确定自己应该放手。
这无疑是他一开始的初衷。
但是他还是有不甘心。
虽然这种不甘心只是萌生了一瞬。
明栩松没有那么自私。
他更希望段执可以像风一样,飞舞着奔向这个欢迎他的未知世界的同时,也可以在每年的春天,不忘经过他屋子的门口,分享这一年的所见所闻,留下一把春的种子。
他希望段执可以长大。
段执被噩梦魇着的时间不短,两三分钟还没有什么消失的迹象。
明栩松替他擦去了额头上冒出来的细小的汗珠。
段执闭着眼睛,舒了口气,轻轻地唤了一声:“叔叔。”
叔叔。
段执是在和他道歉,还是......
感觉到他在身边?
明栩松见段执在床上翻了个身,自然地往他的身侧贴了贴,叹了口气。
估摸着是感觉到他站在他旁边了。
明栩松反手握住了段执的手。
段执的手比他大些,汗津津地有些发凉。
他从烟盒里掏出来了一支烟。
酒店不能抽烟,他就这样单手夹着,另一只手攥着段执的手。
巨大的落地窗折射着外面的霓虹灯光,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落。
“现在几点?”
段执强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声音有些沙哑。
体内的细胞和外来病毒厮杀了一晚,他浑身上下骨头都像是散架了样隐隐作痛。
大约是症状并没有完全消去,疲惫不经意地就从他的眉间划过。
“十二点半。”
明栩松挑了挑眉:“午饭已经买回来在桌子上。”
“哦。”
段执摁了摁太阳穴,被子一掀从床上下来。
周围的环境着实是有些陌生的过分,他的最后印象还停留在结束节目录制没有多久。
酒店标间里有两张床,大致地分为了两个区间。
硕大的落地窗和懒人沙发算是一个暂时分隔出来的休息间,他躺的是离洗手间比较远的那张床。
对面的床上床单非常规整,没有一个褶子。
白色的床单,白色的枕头,白色的被子。
段执的目光停滞了片刻。
人死的时候,身上盖着的布也是白色的。
雪白雪白的。
在一个很小的床上,盖在那个人的身上。
“你现在要吃午饭吗?”
“你昨天晚上没有睡觉吗?”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段执扭头望向明栩松,眼睛里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是没睡。”
明栩松合上了手机。
微博里现在大肆盛传着的又是新的他和段执的八卦。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上了热搜。
明栩松自然是没办法装没看见,他刷广场看了一会,反而还愈发有些上头。
“我年轻,一晚上不睡觉又不是什么大事。”他笑道:“反倒是你,万一烧傻了怎么办?”
“我都二十多岁人了还能发烧烧傻了?”
段执敛了自己外泄的情绪,嘁了两声。
他虽然全身都不怎么舒坦,但脑袋却异常灵光。
桌子上摆着明栩松刚买回来的午饭。
纸盒子里装着的菠菜肉粥还有些热气,白色的塑料袋里还有用打包盒打包好的水晶虾饺。
段执静默着掰开了一次性筷子坐下来。
他顿了顿,说:“对不起啊......”
“我......我也不知道我会发烧的。”
明栩松没有说话。
细碎的光影投射在他的眼中,闪烁着像玻璃珠子般芜杂的颜色。
和隐藏在纷杂色彩中零星的坦然又释然的情感碎片。
正中午的太阳恣意地打落下来阳光,路上冰雪初融。
明栩松站起身到段执旁边的小冰箱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动作行云流水。
段执坐的椅子有些低矮,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衣服领子里略有些凸起的锁骨。
很漂亮,很精致。
段执喉间滚了一下,眸子里划过一片晦涩。
他曾经无数次在这片凸起的锁骨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红色的唇痕。
小盒子被塞到了段执手里。
有些冰凉。
段执垂眸看了看。
那是一盒冰激凌。
草莓味的。
沉甸甸的。
满的。
就像是明栩松曾经所倾注的感情。
他小的时候过得是物质生活极其满足的日子。
段纪生是他的父亲,但是他并没有多少见过。
印象里只有几次为数不多的家庭聚餐,和刷不完的卡。
家里的佣人并不会对他有过多的关心,只是沉默地领着自己的工资,沉默地做着他们应该做的事。
除此之外,绝对不会有任何多余的眼神。
段执总觉得自己像只小狗。
他小时候身体不好,换季的时候就容易感冒发烧。
佣人不会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小病什么的,抗一抗就过去了。
段执也是这么想的。
小时候哈根达斯的冰激凌在同学中是非常昂贵的奢侈品,能吃上基本就奠定了你在班级中的地位。
段执对冰激凌没什么兴趣。
但冰激凌既然是奢侈品,每每病好了之后,他都会自己给自己买一个,以资鼓励。
鼓励。
搬进明栩松家以后,他对于金钱的掌控比之前陡然减少了大半。
家里的冰箱里也不再满满塞着哈根达斯的冰激凌。
刚开始的时候他跟明栩松很不熟的。
就很难解释那种小孩子的莫名其妙生病之后给自己的鼓励。
他没法说。
明栩松比他大很多岁,他怕明栩松笑话他。
直到有一次,他高二的时候。
那年冬天特别冷,流行性感冒一来就席卷大半个班。
段执自己当然也不能幸免。
好像是他发烧到大半夜的时候,明栩松说他拉着他的衣角嘟囔想吃草莓味冰激凌。
他藏匿许久的秘密就此公开。
段执非常庆幸对方什么也没说。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病好之后的草莓冰激凌就这样成为了保留项目长久地延续下来。
明栩松知道他的小习惯,并且并没有嘲笑他幼稚。
反而是默不作声地记下来,并将习惯他的小习惯变成了明栩松自己的小习惯。
“冰激凌我给你买了啊。”
明栩松笑了笑:“别跟我道歉。”
“你不欠我什么的。”
段执握着冰激凌小盒子,轻轻嗯了一声。
叔叔比他大九岁。
他肉眼可见的对方眼睛下有些发黑的眼圈。
他其实欠了明栩松很多东西的。
段执又想起来了手机里只打了几个字的没有发出去的短信。
愧怍感夜以继日地环绕在他身边,拽着他在黑色的暗潮中溺亡,浮沉。
明栩松对待不知数的无辜的他自己还尚有留下几分情面,如果事实真的血淋淋摆在他们面前,他不知道明栩松会做什么选择。
愧怍感不过是衡量他身为人的道德准则。
他可以不要。
但是他不能没有明栩松。
方回迂的电话打到了明栩松手机上,他冲段执示意了一下,往落地窗方向走了过去。
“段执醒了。”
对方说:“现在可以解决你们在微博热搜上的事情了吗?”
方回迂能知道段执醒了并不奇怪,他刚才就在和对方微信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明栩松眯着眼睛往段执方向望了望。
对方正翘首以待地把水晶虾饺塞进自己的嘴巴里。
他轻轻捂住了手机的听筒,说:“我还没有和他说。”
“我会和他说的,等我五分钟。”
段执找到了他的手机。
在旁边的桌子上安静地躺着。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本以为已经举旗投降的手机如今却仍旧是分毫未损的满格电状态。
明栩松看见他的疑问,耸了耸肩,“小事一桩。”
电话从接起来到结束不过区区半分钟。
段执虽然不知道打过来电话的人是谁,但是他看得懂明栩松的眼神。
“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
明栩松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
“你可以自己去微博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还三天考科一了,题库什么也没看
最近三天可能更新不太及时,服了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