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命若琴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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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于2023年，3月21日，9:28
嗨大家好，我又来借史铁生的标题啦，虽然正文和史铁生没有半毛钱关系（被打）。
咳咳，言归正传，这次之所以动笔，是因为周末逛和创园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弹吉他的人。他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弹奏着井草圣二的《Smile》。在每句旋律的短暂间隙，他的右手掌心与小指交替拍击共鸣箱的面板，那有力的节奏宛如军鼓的鼓点，听起来令人振奋。
“吉他啊……”我叹了口气。这乐器，与我是既有缘又没缘。
最初，它给了我一条命，因为它让老妈成功看上了老爸。那个年代，追人就像孔雀开屏一样，总得秀点什么，老爸秀的就是弹吉他，成功把老妈骗回了家。人一追到手，吉他就丧失了它的作用，从此只能躺在角落安静吃灰。
高中毕业时，要好的同学邀我一起去琴行报班学吉他，面对学费，我怵了，老爸再次出手，说：“我教你！”
他酷酷地抄起陈年老吉他，接电，调音，开始磕磕巴巴地撸《小星星》，这才发觉手已经生到上不了台面的地步了。没办法，我只好自己买本《吉他三月通》之类的速成书，开始练习爬格子，他陪在旁边，偶尔弹个《丁香花》。
就这样，在那个磕磕巴巴的夏天，我也做起了关于吉他的梦。
一进大学，我又被社团纳新的电吉他表演吸引了过去，当时他们弹的是《数码宝贝》的经典片头曲《Butterfly》。帅气的扫弦，轰鸣的电音，热闹的氛围震彻整个篮球场，勾得路过的学生纷纷挤上前围观。
随后，大家就像受了蛊惑一般，交会费，入社团，买烧火棍，一气呵成。我也不例外。
吉他协会的会长当时大三，因为身子骨太瘦，被我们戏称是个长得很抽象的人，他是个指弹大牛，而且认识很多职业玩家，例如酒吧驻唱和琴行老板等等。平时他经常拉大佬过来给大家表演，作为社团活动。我印象最深的是请来了赵志军的那场，在一个叫“学府时光”的咖啡厅里，老赵拿把民谣吉他，给大家弹自己写的歌《午夜的解放西路》。
当时我坐第一排，耳朵正冲着共鸣箱，听他把琴弦拨动得慷慨激昂，感觉心脏也在跟着共振。人生中，我第一次发现，人要抵抗音乐的蛊惑力是很难的。
除了围观大牛以外，新人们也无不怀揣着成为大牛的梦想，因此协会每周都会安排一次培训，内容无非是几个简单的和弦翻来覆去弹，一直弹到指尖起茧，五指连心疼，弹到身边的座位一次比一次空，最后连我自己也被考研之类的琐事彻底拖出了培训教室。
毕业时，我把吉他卖了。国产烧火棍不耐储存，几年光阴下来，木材发霉变形，琴颈佝肩驼背，弦距也高得离谱起来。再拿来弹的话，手指就跟挨酷刑无异了。继续留着，不如拿去换点回家的路费。
一眨眼，我已经四五年没碰吉他了，说来惭愧，我至今仍对基本的乐理和指法一窍不通。
但我与吉他的缘分并未就此终止。
工作后，我发现公司老总也是个吉他爱好者，办公室墙上挂着一把民谣一把电，开会间隙，他偶尔拿下来弹上两句，给大家解解压。
一个假日，趁公司没人，老总拉上一帮吉他同好，在公司展厅里玩起了现场演奏，保洁阿姨嫌他们太吵，直接把他们轰了出去，她哪里想得到拿吉他的人是公司老总，只当他们是误闯进来搞事的街头艺人。
听了老总的趣闻后，一股弥补遗憾的冲动忽然涌上了我的心头，我将一把上千块钱的雅马哈加入了网购的购物车——原木色，哑光，单板，缺角，全封闭式旋钮……它完美地符合我对梦中之琴的一切幻想，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贵。
但这并不能浇灭我的决心，毕竟如今已经自己赚钱了，大不了多吃几顿泡面。想到这里，我勇气大增，甚至决定要报个班，从指法到乐理，一个不落地恶补起来。
“但你今年的首要大事不应该是考证吗？”同伴提醒道。
我如梦初醒地叹了口气。
人生的苦役果然是没有终点的。从小忙着小升初，然后初升高，高中忙着高考，到了大学又忙着考研，长久地压抑着心底的愿望，只为追求到一份体面的工作，然而一切并未就此结束。
如今的生活已经被简化到一种可怕的地步，可怕到让人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每天睁眼就是去上班，一直加班到深夜，然后回家躺下，睡觉。除此之外，再无余力去顾及其他。
难道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可谁都心知肚明，下一个阶段只会更糟：买房还贷，结婚生子，父母养老……一个又一个进度条，满满当当，让人不敢细想。
也许，我们的人生早就被充分设计好了，就像一场骗局，一场无休无止的赌博，如果不把时间掏空到倾家荡产的地步，这个社会是绝不会把我们从赌桌上吐出来的。我们输掉青春，输掉身体，输掉一切，最终，我一定会输得一无所有。
回想过去二十多年，我不正是一直在等吗？等一个可以兑现自我承诺的明天，可这个“明天”永远也不会来，并且还在变得越来越远。
深夜下班，躺回床上，我听到窗外传来几声野猫的叫春，那声音听起来痛苦而餍足，像是提醒，又像是发问，问我是否真的比一只短命的野猫活得更多。
我想起了《侦探学园Q》里的一个案子，它讲的是大量学生陆续失踪的奇怪事件。一旦某个学生被犯人盯上，无论他是被安全地关在家里，还是在严苛得像监狱一样的学校里上课，亦或者有警员严加看守和保护，到了一定的时候，他都会突然像着了魔一样离席，主动向着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走去，从此销声匿迹。
警方把该案定性为连续绑架诱拐事件，但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在侦探Q等人的一番努力下，真相终于解开了。
那些失踪者，其实是因为受不了社会桎梏而主动叛逃的，最初叛逃的几人甚至一起建立了个秘密的地下组织，以帮助更多的人叛逃。
被高压学习逼得濒临自杀的学生们陆续收到了组织的邀请，他们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纷纷扔下乖学生的面具，在组织的帮助下，逃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社会的视野，转身拥抱起那些曾经不被允许触碰的爱好，例如街舞、吉他、油画，等等。
故事的最后，主角Q找到了组织的窝点，并对大家展开了一通社会学说教，众人纷纷感动和悔悟，组织就地解散。
诚然，那样的组织只能存在于乌托邦，因为光是“如何养活这么多不事生产的学生”就是个大问题——换言之，倘若真有组织承诺给我们自由，并且发钱过于痛快，我们反而应该怀疑它是否别有用心。
但我忽然可悲地发现，如果此时有一个人对我伸出手，说他可以带我摆脱这种生活，无论他是莫里亚蒂还是别的什么，我肯定都会立刻扔掉理智，跟他走掉。
人终究会对名为“自由”的陷阱甘之如饴。
和创园里，吉他手还在拨弄他的琴弦，那欢快的节奏，那冲击骨膜的旋律，就像一声声重击，狠狠砸在了命运的枷锁上面。
我也想砸锁啊，可是，我找不到工具。
我只能成为吉他上的一根琴弦，任由自己的两头被命运死死固定住，终生保持绷紧，在生活的花式重锤下，发出或难听或好听的哀鸣。
耳畔，恍惚传来谁的自言自语：“人类为什么活着？因为已经降生，所以活着。但是，将自身的一切都交给系统来掌控的人，根本就不配称为人类——而是家畜。
“无论外表粉饰得再怎么光鲜，畜牧业主从未将家畜视为朋友。
“真不可思议啊，人类在这无聊的社会中被当作家畜，居然还能这么顺从，为什么呢？为什么会一点破坏欲都没有呢？
“这世界根本没有值得追求的永恒，有的仅是反抗之人的灵魂偶尔闪现的一点光辉。[1]”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命若琴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