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今不如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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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千里，马上中秋节了，今年也不回来吃饭吗？你妈妈还是很想你的。”
电话那头，谢千安的熟悉的声音响起。
谢千里沉默片刻，还是拒绝了：
“不回去了二哥，我妈用不着我操心，你也知道家里什么乌烟瘴气的样子。”
“别让老头子看到我，大过节的又气得住进医院，我可负不起这责任。”
谢千安叹息一声：“你还是不肯跟爸服个软吗？”
“他不会接受我，我也不会接受他，过多久都一样。”谢千里声音很冷静，“他谢正风人上人做惯了，接受不了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可惜我就是，没有办法改变我也不会改变。”
“解决办法只有我不是他儿子，皆大欢喜。”
“千里......”
谢千安真的很无奈，弟弟独立门户这些年有多辛苦他也看在也眼里，可是他和父亲两个人骨子里的执拗和自负简直如出一辙，根本没法让他们其中任何一个稍微退让。
“是不是还是因为当年那个孩子？”
谢千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试探问道。
“跟他没有关系。”谢千里矢口否认，“吃亏是我自己犯蠢不设防。我跟谢正风迟早走到这一步，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但是当初爸确实是......”谢千安犹豫着说道，“如果和那孩子无关的话，也确实是有些无辜了。”
“你说什么？”谢千里骤然提高了音量，追问，“二哥你说清楚，什么意思？谢正风做了什么？”
但谢千安那边似乎突然发生了什么，一阵吵吵嚷嚷，几乎要听不清谢千安的声音了。
“千里，这边有些事我得马上去解决了。”谢千安抱歉道，“这样，不如你周末来我家吃个饭，正好小瑾也回来了，让你嫂子给你们做顿好吃的，我先挂了，你自己平时多注意身体！”
“二哥！”
电话挂断了，只剩忙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响。
2.
今日在外人看来，谢千里仍是日理万机风光无限的总裁，但和五年前已大不相同了。
五年前，谢千里被曝出让股价大跌的丑闻，随即与谢正风闹翻，公开声明断绝父子关系，谢正风方也没有否认，此后谢千里离开谢氏集团，自立门户。
没了谢氏的荫庇，谢千里的境况犹如云端入泥。
从前看在背后谢氏的强大实力上赶着来求的合作方，如今全都远远避开，更有甚者还要落井下石；此外还要承受谢正风明里暗里的打压，所以即使有谢千安暗地里的帮助也是杯水车薪，谢千里一手创办的里昇几乎陷入绝境。
但谢千里对里昇倾尽心血，绝不轻易放弃。
何其骄傲的谢氏小公子，丢掉面子丢掉尊严丢掉几乎他所拥有的一切，也要保住他风雨飘摇中的公司。
没有人知道谢千里是怎么在几乎被全行业拒之门外的情况下坚持下来的，但他就是做到了。
只是里昇大不如前。
废寝忘食、通宵达旦的日子一个接一个，身边的人只剩下一个于蓁蓁始终风雨同舟，但谢千里还是一步一个脚印把里昇保了下来，并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继续苦心经营，终于凭借实力让里昇再次步入正轨。
这场大变故唯一的好处就是，如今业内提起谢千里，都会说那是里昇的当家人，而不再是谢氏的小公子。
但这背后多少辛酸艰苦，旁人谈笑片刻间却无从知晓。
万一离开以后，谢千里没有放任自己消沉下去。
但他也从没预想过这个人会再回来。
就像把过去的聊天记录一键删除后清空的手机内存，谢千里把万一从记忆里和生活里一并删除，继续按照自己的脚步前行。
这是个甜蜜又痛苦的插曲，但插曲终究是插曲不是吗。
谢千里忙到深夜时，偶尔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但不敢仔细回忆。
抛下那些还可以做到负重前行，但若要揭开经年未愈的伤口，就真的太疼了。
为什么又要突然回来，打乱他已经重新归于平静的生活呢？
3.
生活有时候就是很操蛋。
不想见的人、不想发生的事，偏要送到你面前膈应你。
谢千里现在就是如此。
为什么万一会和他出现在同一个酒局？
今日是里昇最大的合作方之一：隆厦集团做东的商务酒宴，为庆贺上一季度顺利完成的几个大工程、顺便借机与各合作方洽谈下一季度的深度合作。
谢千里作为里昇的总裁应邀到场时，一抬眼就看见人群的的万一。
说来也怪，这会场中人属实不少，男士们又大多穿着类似的深色西装，乍一看过去都没什么分别，可万一就是有种鹤立鸡群的气质引人注目。
其实这算是谢千里第一次看见万一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样子。
岁月还是在万一的身上留下了些许痕迹。
稚嫩的青涩褪去了大半，轮廓似乎更加深邃也更加瘦削，身量愈发高大，眼神中也多出了几分坚毅和从容，沉淀出了像模像样的成熟气息。
但那又怎么样呢。
谢千里在心中冷笑一声。
终究是与我无关了。
电光火石间诸多想法已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但眼下工作为重，谢千里不欲与万一再有什么纠缠，只当不认识没看见，直奔与他相熟的几位老总而去。
4.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作为大部分时间埋首于实验室的技术人员，万一很难享受这种场合，但在国外时便已适应。
谢千里一进场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了，多日不见他已经快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感情，但是谢千里淡漠的表情又把他打回了现实，只得忍耐再忍耐，他不能再惹谢千里的嫌了。
但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紧紧追随谢千里身影的目光，好在对方忙于应酬有些疏漏，未曾察觉到他灼人的视线。
眼看着谢千里一杯又一杯各色酒液灌下喉咙，虽然神色未有分毫异样，但而后早已慢慢攀上红晕，可见确有几分醉意了，万一心里担心又着急，可束手无策，他不认识那边的几位，若贸然上前肯定不是明智之举，说不定还会影响谢千里的工作。
此时隆厦的一位副总高鹤却宛如神兵天降般突然出现，搂着万一的肩膀就往谢千里那边的方向走去，但全副重量都压在万一身上，颤颤巍巍地往前，显然是醉得不轻。
万一有些窘迫，虽然他很想靠近谢千里看看他，但又怕过去了谢千里也不会正眼瞧他，可被副总扯着他也只能尽职尽责地扮演人形拐杖。
高副总还声如洪钟地同那边的几位老总打招呼，甚至还扯着万一介绍给他们：“来来来，哥儿几个看看我们隆厦新来的骨干科技人员，万一万工程师，U大毕业又是留洋多年回来，有真本事呢！”
有位肖总也是爽朗性子，当即举杯笑道：“那可要恭喜恭喜，现今咱们这些个行业，有了技术才算是把着财源哪！我看万工年纪轻轻气度不凡，将来必是有所作为啊！”
“您客气了。”万一连忙摆手，“只是略懂些皮毛，还要谢谢隆厦给我这个机会。”
周围的几位老总、经理都是人精，当下你来我往笑意盈盈地客套起来，一边夸着万工前途无量，一边哄得高副总又多喝了好几杯，路都快要走不动了。
但站在一旁的谢千里一直冷眼旁观，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位肖总真是脑子灵光得很，一拍大腿又想起来了角落里的谢千里，当即指着他道：
“哎，我想起来了，这儿还有位U大的高材生呢！万工，看年龄，你还得去那边敬一位学长。”
万一捏着香槟，一时间愣住，不知该不该上前。
当年他追了谢千里许久才追到手，碍于工作和谢氏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公开过，出事时又十分突然，万一很快就出国了，因此没什么人知道当年搞得谢氏当家人和小公子父子反目的小男生就是万一。
上次在谢千里家惹得他大发雷霆，万一实在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又讨了嫌，但周围都是身份地位远在他之上的长辈，在他们这么多人的注视之下，万一只好硬着头皮走道谢千里跟前，鞠躬敬酒：“是我礼数不周了，我敬学长。”
谢千里面无表情一动不动，静止了足有半分钟，直到肖总出声催促，才举起杯一饮而尽：
“万工客气了。”
万一看着谢千里咽下满满一大杯酒，心里难受极了。
谢千里明明不喜欢喝酒，只是为了应酬不得不喝。从前他是谢氏小公子时何曾看过他人脸色，如今随便一个什么老总便能借机打压，逼着他喝酒了。
也不知谢千里今晚喝了多少，虽看起来面色镇定无常，但万一分明觉出他眼底已经有些茫然涣散，那位肖总和身旁几位仍在大笑着为他斟满高脚杯，分明就是在灌酒。
万一咬咬牙，刚想出声阻拦，谢千里却微不可查地晃了晃身体，随后失去重心——
“谢千里！”
万一惊呼出声，身体比脑子更快，一伸手扶住了散了力气软下去的谢千里，才算没让他倒在地上。
竟然是醉得晕了过去。
万一心疼得要死，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小心翼翼地让谢千里靠在自己身上，随后以一个好心学弟同情帮助的语气向周围几位老总提出要送谢千里回去，那些人自然没有真心关心的意思，挥挥手便算是同意了。
万一便扶着谢千里出了场馆，拨通了于蓁蓁的电话叫她叫司机来接人。
5.
今日谢千里是自己开车来的，而万一还未拿到国内的驾照，只能叫司机刘叔帮忙。
万一想带谢千里去医院看看有没有问题，去了一趟只说是醉酒和劳累过度，便又往谢千里家公寓的方向去。
谢千里酒品极好，喝醉了从不吵嚷撒泼，总是安安静静的，反应比平常慢半拍。
这会他歪着头靠在万一肩膀上，仍然是看不出醉酒的神色，仿佛只是睡着了。
他眼下一圈乌青，鸦羽般的长睫向下投出一片阴影，因不断饮酒嘴唇色泽鲜润，分明是一副睡美人的画像。
可万一心中针扎般地疼。
他心疼，他悔恨，他想流泪。
万一不敢伸手触碰谢千里，怕他惊醒，只能用目光一遍一遍描绘谢千里的五官轮廓。
他记忆里的谢千里从来都是天上的月亮楼顶的风，只有别人追着他捧着他、赞誉他钦慕他，从没见过他这般弯腰入俗，为了公司前程虚与委蛇、委曲求全。
万一真的悔了。
他以为他的月亮只是少了阴云遮蔽，光辉从不曾减。
但谁知他心心念念的清冷月亮早已被摔下月宫，在水中碎成了片。
如果我没有离开......
如果我一直陪着他......
如果......
忍住泪，万一抬头，看见车载屏幕上被暂停的《喜帖街》，原本正播放到：
好景不会每日常在/天梯不可只往上爬
爱的人/没有一生一世吗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今不如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