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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初遇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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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少年入了眼帘,苏归华微微诧异,此人从头到脚除了眼睛是红色的,连头发都雪白无比。
“阁下喝酒?”他道。
那人似是颇为郑重地点了点头:“今日见道长十分有眼缘,更是倾倒于道长的绝世风姿,心中情不自禁,便恳能否一杯酒结识道长您。”
苏归华被他说得耳背上染了一抹殷红:“可以啊。”他以前在栖梧山上虽说是天赋在众人中算是极为高妙的,但不论是风己还是师尊都没有如此直白地夸赞过他,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
那人便极为自然地在旁边的座椅上坐下了,手随意地搭在桌上,一股子不羁的痞气。“我叫竹黎,不知道长是何方神圣?”
“没有没有,”苏归华连忙摆手,“我就一小弟子,什么大本事都没有,让竹黎兄见笑了。在下姓苏,名归华,无字,就随便出来晃晃玩玩的。”
竹黎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两个白玉酒杯,将其中一个摆在了苏归华面前,自己则拿过小二方才留下的桃花酿,给两杯倒了进去。
他边倒,嘴还不停,勾了勾唇角,略有使坏:“原来是归华哥哥,今日是认识了。”
苏归华脸更红了,整个人都像是染上了一层桃色,他接过酒杯:“阁,阁下年方多少?怎知比我要小?”
竹黎道:“哎,看归华哥哥你是修仙之人吧,长这么年轻也至少已经及冠了,我连冠都没极呢,自然是小辈的了。”
苏归华心里暗叹,自己还当真是已到弱冠之龄了,此人当真神通。他举杯示意:“竹黎兄还当真是一猜一个准,那我看来的确是要更大些了。”
他抿唇喝酒,这酒不烈,还带着桃花的几丝香甜,低头去寻竹黎时,才发现那人正用手撑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被发现了自己在偷看,竹黎也一点都不尴尬,坦然道:“归华哥哥,你长得真的很好看。”
“啊,啊?”苏归华有些迷茫,“谢,谢谢啊。”他酒量不好,一杯就倒,虽然这桃花酿不是狠酒,那么一小口就有些受不住了,开始眼前冒小星星。
竹黎也没扶他,而是依旧用那种赤·裸·裸的眼神盯着他,仿佛要将他里里外外看个透,带着难以隐喻的复杂情绪。他自己也端起酒盏喝了一口,带着一丝傲狂的潇洒,舌头扫了扫唇瓣。
苏归华醉醉地看着他,伸出手,指指点点地不知道在比划着什么,终于道:“其实啊,竹黎兄,你长得也很漂亮,就如那......”
话音未落,趴倒在桌上,险些把桃花酿的壶打翻。
“就如什么?”竹黎凑上前去,一双妖邪的红眼近在咫尺。
“喝酒,喝酒。”苏归华胡乱拿起桌上的桃花酿又要往自己嘴里去塞,根本顾不上回答竹黎的问题。
竹黎哭笑不得,帮他从新倒满酒,扶着他的手,否则就苏归华那醉得哆哆嗦嗦的样,不打翻才是奇了怪了。一整杯甜酒下肚,苏归华这才故作神秘地用手含糊地不知道比划着什么手势,他道:“你......你头发好白,眼睛也好红......”
“嗯。”
苏归华醉呼呼地道:“你是神仙吗?”
竹黎有心调戏他,便顺着他的话笑道:“是啊,我可不就是神仙么。”
“啧,”苏归华突然道,费力撑起头,“竹黎兄啊,我给你写一首诗,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我也想当神仙,你就多帮帮我吧。”
竹黎眼中暗了暗,但还是道:“你说吧,我听着。”
苏归华兴致便上来了,就是宿醉,他向来对文学都极为感兴趣,自己更是造诣颇深,因而风己经常说他:就是个文痴,说啥都没用,飞升也是做文神的命。
“千层白雪破重帷,一点殷红缀寒冬。”
竹黎笑道:“好听,好听。”
“好听吧?”苏归华也笑了,小小的梨涡在脸颊两侧旋转着盛开,“我师兄可是说过,我若是个凡人,参加科举考,那肯定是最年轻的榜首状元郎,文曲星下凡喽,到时候风光无限啊。”
竹黎抓住了关键点,失笑道:“你不是凡人?”
“嗯哼,”苏归华感觉到眼皮愈发沉重,“修道的,习法的,爱怎么叫怎么叫。反正你是神仙,肯定和我差不多就对了。”
竹黎扣住他白暂的腕子,一时发紧,苏归华轻哼了一声他才有些恍然地松开,喃喃道:“失礼了......那你再和我说说,你不是凡人,你是什么?”
苏归华干脆将头搁在臂弯里,迷糊地道:“道士呗,会些小法术,比凡人多一点慧根,否则师傅也不会收我了。”
竹黎表情可观地复杂,若是苏归华现在意识清醒一定可以意识到不对,但现在他都差不省人事地昏睡过去了。
“罢了。”他似是听到耳畔有人重重沉沉地叹了一口,“委屈死我算了。”
委屈?他心里疑惑道。谁委屈?
算了,跟他又没关系。
外面吵吵嚷嚷的,老板娘手拿着绣花帕子,稀罕地一扭一扭地走了过来,看到苏归华睡去,和旁边静静注视着他的奇男子,不知道冒出了些什么歪心思。
她生意办了那么多年,那眼睛要多尖有多尖。这个人,脸白暂,好看。白衣华贵,有钱。
“哟,这位客官可认识这小道长啊?”她笑道,一只手侧身撑着桌上。
竹黎正面迎上她的目光,嘴唇一勾,那笑不消说,也是摄人心魄的:“掌柜问啊,我们今日也是刚认识。”
老板娘被他撩得,是那张擦满粉饰的脸都透出几分红色,她娇笑着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是么?不过客官是真俊俏儿郎啊,这可不,多少姑娘都得给你牵着心思走。”
他谦和一笑,散发着儒雅妖孽的气质:“掌柜莫要谬赞了,哪有。”
老板娘道:“还谦虚,小客官啊,成亲了没有?别以后大把年纪了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竹黎脸上依旧是体面的微笑,但心中已经开始生出烦闷了,他已经要猜到这场对话的走向了,而他没有一丁点的兴趣。
见他并未抗议,老板娘便接着兴致盎然地道:“我这儿姑娘多得很,客官你想要什么样的都有,不想娶正也行,纳个妾也好嘛。”
“掌柜的好意我领了,”竹黎礼貌地举杯回拒,“但我房中已有人,就不劳掌门费心了。”
老板娘闻言便不再多纠缠,不过看毕竟也是客,便寒暄了两句:“能有幸得客官赏识,那必然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儿。”
竹黎抿了抿唇,须臾笑道:“风华绝代谈不上,掌柜谬赞了。”
两人继续客套了几句,老板娘纵使遗憾,却也只能甩着她那手绢娇滴滴地走了。
看到人都离开了,竹黎也懒得再挂着一副僵硬的笑脸,立马拉了下来,无奈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看了眼趴在他身上都快流出口水的苏归华,就移开了目光。那缱绻的眸中本是自带着万般的柔情似水,却在无人处显得太过淡漠灼人了,如荆棘刺破了黎明的咽喉似的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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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己接过千挚师傅让他整理的卷轴,墨发垂在脸的两侧,半晌后问道:“师傅可看得到小华儿现在身处何地吗?”
千挚没有理会他,只是叹了一句:“这几天啊,这天气是愈发地寒森了,怕是得入冬。”
风己再次问:“师傅,看得到吗?”
秋天的尾声也应当告一段落,这天也是不等人反应过来地冷了。
“你还想修道吗?”千挚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道。
风己没有犹豫,直接肯定地道:“想。”
寒风过,桃花殇。
这桃花纵使是用了法力维持除了春天之外的天里可以开放,可夭夭灼华,在修仙界的冬天里,没有人顾得上它,自然也得凋零,直到后面一年,哪个人路过时突然想起了,随手布一个恢复咒,它就又活了。
千挚拍了拍他的肩膀,长辈般的亲昵,却带着怜惜之意:“风己啊,是时候要分清楚是非真实了。”
风己垂眸不语。
“你若便是放不下这滚滚红尘,那便是轩辕大帝下来点名要你上天,你也是上不了的。”千挚道,“我从不逼你们,都是你们的决定。”
“我本以为归华下山后,你会......”他话音未落就被风己插了一嘴。
风己道:“师傅,我就是不明白,神仙为什么都得要无心寡欲?”
“.......”
“师傅,”风己再次抬眼,烈火燃着冰霜,“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可我偏偏都要。”
“风己......”千挚欲再次开口。
风己道:“自古至今无一人?那我偏要当这第一个。”
“您曾经问过弟子们,若是不得已天要亡我,我会如何。”
“小华儿他们都说要逆天而行,但我不同,我会先亡天为之。”
千挚还想说些什么,但那少年人已经毅然转身离开了,仿佛他的一句话都不想听,也听不进去了。
他真的十分惋惜,只是他少时有卜,自己命中当是无意却有情。他能共情,并非铁面无私,但这终究是对外人的,他自己无法理解,尤其是这些什么忠义啊,友谊啊,情爱啊,他也就不懂了。
不懂,不明白。
不明白风己为何要这么犟。
若是让他对自己这个引以为傲的关门弟子作一个好理解的评论,那就是:风己将自己的人生都奉献到了成仙上,那他唯一跳动的心就只留给了那个俗尘中的不染尘者。
......都是何苦啊,千挚摇摇头,甩下苍老的尘埃,也离去了。
至此,桃花空独殇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