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入世 ...
-
自古至今,所有修士所向往的就是能够有一朝修成大道,飞升成神。因此有太多人将大好的青春韶华花费在修仙问道上,白白枉了一生。
修道是何其艰难?若要飞升成就大道,更是难上加难。
神仙是无欲无求,无血无泪的。
光是在远离红尘,放下妄念欲求这件事上,就有人注定与仙途无缘。
可修道飞升纵使艰难,总也有人成就。
据史料记载,总有那么几个飞升的案例。
天合二年,阮瑶上神飞升,诛魔正道,断情灭欲,得天神赏识,有成。
宝元六年,风己仙尊飞升,心魔难平,意志强于凡人,有成。
四代期,夭灼上神飞升,三劫同袭,祭出半身修为,有成。
.........
真正被记录下来的,也就这么点点几个,可见得道成神是何等艰难。
但成了神就万万没有会从那飘渺的天宫中再次入了凡尘的。毕竟,有所成就太难,谁会放弃。
当然,也有一种例外。
那就是渡劫。
渡劫渡劫,自然不能是以仙身渡劫。否则还如何要求仙尊上神而远离凡世?
这就只有一个法子了。天宫里有一个轮回塔,需要在凡世渡劫的神仙可以来这里,从上面一跃而下,封住记忆,投入凡胎。凡胎死后,灵魂则会免受地府的轮回之苦,直接回到本体里。
凡间十年,天上一天。
不过虽然是这么一个说法,但其实凡间十年,天上还是十年,只是对于飞升成功的上神而言,时间几乎是凝固静止的罢了。
因而这个法子好,太好太好。
却不会有一个神,因为渡劫所经历的事而再次入了红尘。
的确。谁会这么蠢?
夭灼上神飞升五百年后,修为卡顿不进。闭关数日,不见有增,乃求占卜。
卜曰:尔自小习道,无求无欲,未见心魔,一劫未渡,因而需入凡一世,受情劫一通,则情未过,八苦未尝,自然不能再有所精进。
情劫就情劫,反正又不是什么要死要活的劫,要入凡世就入呗。
抱着这样的想法,夭灼上神便从轮回塔上一跃而下。
夭灼上神是天宫里相貌最佳者,因而离开之际,自然是好多仙姑仙女过来送别。他们所见的最后一眼就是那一袭翩然红衣如花瓣一般散开,缥缈在虚空之中,随着那道身影从塔上坠落。
看他掉下去后,所有人都念念散去,其中有两个小童是夭灼上神所留在身边的。一个名为朝雨,一个名为珉烟,两个都是夭灼上神所种的玉兰花所化成,精心侍奉上神多年。
落入凡尘的神仙会在天宫中留下一个念球,晶莹剔透,是与他们的神识所连接的,以防渡劫失败,还能及时回到自己的仙身,魂魄不会有损。这个念球还有一个作用,通过它就可以看到凡间所发生的事情。
朝雨和珉烟回到夭灼上神的居所后就连忙查看桃木桌上所摆着的念球,互相推搡着要瞧瞧上神有没有投胎成功,投了个什么胎。
念球里还是模糊一片,朝雨皱着眉头趴在桌上,珉烟挤在他身旁,两人都死死地盯着桌上的球。朝雨嘟囔道:“上神肯定投了个富贵胎。”
珉烟是个脾气硬的,便回道:“那可不一定,轮回塔是公平的,身份都是随即分配的。”
朝雨不爽地翻了他一个白眼:“切,有些人自己得不到,就盼别人不好。”
“我当然也希望上神投个好胎,”珉烟急了,“你在这里指桑骂槐作甚?”
朝雨正欲回嘴时,球中的雾气散了些,隐约可以看到人影。两人连忙凑到前面,头蹭一起了也没再吵起来。
宫殿里金碧辉煌,一个初生的婴儿被产婆抱在怀里。
朝雨抿了抿嘴,有些不敢相信地道:“这就是上神吗?好难看。”
珉烟听言白了他一眼,不屑地道:“小孩刚生出来时不都是这样的吗?”不过吵归吵,二人还是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的晶球。
产婆抱着婴儿快走到了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前,勉强行了一个礼道:“禀陛下,是一个健康的皇子。”
男子接过孩子,仔细看了看,脸上的兴奋未褪就被忧虑盖过了。他嘴唇轻颤,轻道:“柔妃她身子不好......现在怎么样?”小心翼翼的,丝毫没有符合他身份的架子。
产婆低下头。男子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将孩子推回产婆手里,无助地坐倒在身后的皇位上,一双布满茧子的手摩擦着座位。
“陛下,请节哀。”产婆依旧低着头,手里抱着孩子。
孩子不明所以,刚出生,面对这陌生的一切,哇哇大哭。男子抬头看向孩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嗓音虚弱地道:“按皇后之仪安葬柔妃。这个孩子......就名为依吧,楚依。”
产婆行了一个礼,木讷地道:“是,陛下圣明。”
男子捂住脸颊,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产婆便抱着孩子从那高堂之地一步步退了下去,仿佛步履薄冰一般。
“等等。”
产婆的步子一顿,她哑道:“陛下还有何事要吩咐奴才?”
男子道:“先将楚依送到母后那儿吧,待孤给他找个养母。”
“是。”产婆恭敬道,“陛下还有何要事?”
男子摇摇头,产婆便转身离去,这一次没有人叫她停住。
朝雨看得眼睛都呆了,他有些手足无措地道:“不、不是,上神怎么这么惨啊,这一投胎就亡了母亲,还是深宫院闱里的,以后明争暗斗,这可咋办啊?”
珉烟似乎也有些难以启齿,他踌躇道:“这......不过上神也算是投了一个富贵胎吧,至少不愁吃穿用度。”
俩人对着念球发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们就是朝雨和珉烟?”身后传来和煦的声音,俩人连忙转过头。
眼前的人在笑,而且笑得十分可亲,眉间也尽是温柔。“夭灼是已经投胎了吗?”他笑眯眯地问道,“真可惜,还没来得及与他道别。”
珉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拉着一旁的朝雨跪在地上:“小辈见过风己仙尊,不知是仙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朝雨是个傻乎乎的愣头青,听珉烟这么说也有些不知所措,但知道仙尊肯定是惹不起的,只好忙低下头,心在胸膛内狠狠地打着鼓。
风己仙尊哈哈地摇了摇拂尘,一阵夹杂着花香的清风将二人轻轻扶了起来,他笑着道:“何罪之有?我不过就是来看看夭灼的凡胎,好奇罢了。”
可珉烟依旧立在桌子前,身体挡着桌上的念球,他恭敬道:“恕小辈无能,但想必仙尊也是有闻天宫内的规矩的,上神下凡后,念球必须由殿内人仔细保管,殿外人是无权看的,仙尊乃是殿外人,因此小辈怕是不得给仙尊看了。”
“也是,”风己仙尊挠挠头道,没有显示出一点因为意愿被驳回而不乐意的神情,“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看了,但你们都认识我的,我与夭灼一直都是很要好的朋友,肯定是不会加害于他的呀。”
“恕小辈无能。”珉烟依旧礼貌地抱拳行礼,低头不与风己仙尊对视。
风己仙尊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地摇摇头道:“唉,我就说夭灼那死板的性子,殿内人肯定也是死板死板的。罢了罢了,不为难你们了。”
他转身欲走,却又突然止步,转头一笑:“反正等夭灼渡劫归位,有的是时间和他仔细探讨。”
拂尘一扫,顿时狂风拔地卷起,地上的花儿草儿落叶都在空中乱舞。少顷,风消失了,风己仙尊也不见了。
朝雨疑惑地看着风己仙尊方才还在的位置,问道:“珉烟,他不是向来和上神交情很好吗?为什么就不能让他看看念球了?”
珉烟也盯着他离开的地方,不过没有回答,只是抿唇不语,乌黑的眸中,眼光闪烁。
所有人都知道,武朝是世间三朝中最弱的国朝。按理说早就应该被攻破并亡国了,只是一直比较幸运,苟延残喘至今。
武朝的皇帝是个情种,武朝的太子是个废物。内忧外患,国力孱弱。
皇家姓楚,皇帝封号宁建,名夺,本来挺有作为的一个年轻人,登上皇位后也一力推崇改革并励志带领国家步入富昌。只是人意再怎么样也比不过天意,他的妾室,陈氏在诞下太子后就因身子弱,失血过多而亡。
皇帝是个痴的,陈氏死后就一蹶不振,虽然追封了嘉才皇后,但还是难以慰籍心头之痛,之后大量招纳嫔妃,却再也没了年少时的那股子轻狂之气。
太子名依,随他爹的性子,柔和雅淡,没什么大作为。一天到晚在东宫里就知道写写诗儿,画画画儿,对于政事一窍不通。说白了,就是个“文太子”,除了才情,半毛钱都没有。
前言有错,太子嘛,半毛钱肯定还是有的。
皇帝和太子懦弱无能,满朝文武各各都心怀鬼胎,还有一个随时想着要杀父杀兄篡位的二皇子。
国家如此,怎能不弱?
皇帝有五个儿子,分别是太子楚依,二皇子楚宸,四皇子楚瑜,五皇子楚浣和六皇子楚瑶,还有一堆零零散散的公主,当然这些就且不提了。三皇子三岁时夭折后,朝堂上基本就是二皇子独揽大权。因而文武百官间就产生了一种默认,皇帝的话没用,太子的话更没用,二皇子的话才是不听不行的。
楚宸心性暴躁无常,前一秒还笑嘻嘻的,下一秒可能就一剑刺穿之前还在跟着笑语迎合的人了,所以没人敢忤逆他。忤逆了基本就只有一条路,死。
皇帝沉浸于后宫三千佳丽的温柔乡中,管不着前朝的事。太子......其实太子一开始还是会管一管的,只是后面发现自己不擅长,便从未再插手过了。
可惜可惜,国家最后还是变成了这副模样。
晴朗的午后,楚依端坐在阶前,食指和中指轻夹着一粒白棋,点在唇前,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身前石桌上的棋局。他对面懒散地坐着一个须白长发的老者,手中拿着黑子,只不过眼神反复在楚依脸上游走。
须臾,楚依拿起茶,轻抿了一口,那是龙井,味道清淡又醇厚。踌躇了一阵后,他将棋子落在棋盘的正后方,恰好挡住了一列排整齐的黑子。
老者看到这个落子后,眉头一蹙,思考了半晌后突然拍案大笑:“太子啊,你这盘翻得妙,翻得妙啊!”
楚依听他这么说,嘴角也滑过了一抹笑容,他淡声道:“就这一个点,否则还是我的白子全军覆没。”
“的确,”老者爽朗地道,“方才老夫都没料到还有翻盘的可能,倒是被你给翻了过来,这个点,完全堵住了老夫之前为黑子所作出的铺垫,直接让白字获胜。可惜啊,之前做多少铺垫却被着一个转折变为了徒劳,满盘皆输。”
“国师过誉了,”楚依笑道,“不如再来一局?”
国师点头,俩人就开始收拾棋盘上已经分出胜负的局势。楚依用手轻轻将白字弹回盒子里,不一会儿棋盘上就干干净净的了。
还是黑子先落,国师挑了一个黑棋,落在最侧面。楚依神色一凛,每当他下棋时都是这副神情,极为认真端正。不知为何,他那颗棋子始终没有落下,手在空中僵了一阵后,楚依将棋子重新滑落到了盒子里。
“国师,”楚依垂着眸,睫毛在眼底印出一片阴影,“有一件事怕是还要请教于你。”
国师看他这样,也心知下棋是无望了,便认真了起来:“你说。”
楚依轻吸了一口气,下午的空气清新的空气灌入肺腑,让他清醒了些:“楚宸又有动作了,御史台一派已经完全投向他一派了。”
“那太子你......?”国师不知该如何道,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
楚依释然般地笑了出来,银铃般地在空中摇荡:“国师,你说这几年我这个太子当得怎么样?”
国师只道:“并无昏庸之举,只是有些没用罢了,但老夫自然是明白太子的一片苦心。”
“也是,”楚依有些无奈地勾了勾嘴角,“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国师,”他突然抬起了眼帘,奶色柔和的瞳孔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老人,“我还有半年就及冠了,那件事,务必要安排妥当。”
国师恭敬地低下头:“太子放心,老夫定然会尽全力,在所不惜。”
楚依拍了拍棋盘,上面还有国师方才下的黑子,它轻轻地震动了两下,像是抖了抖。
他笑了笑,站起身:“这盘棋,我以后再陪国师下。”
“是是是,”国师也站了起来,“太子还有何吩咐?”
楚依道:“叫傅承来见我。”
国师点点头:“是,那老夫告退了。”随即行礼。
“免礼吧。”楚依和蔼地笑道。
看着国师离去,他脸上的笑容半分未减少,反倒愈发灿烂,在他的脸上跳起了舞,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