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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魔尊竟是我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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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刚过，凌云商会精致的后院里，上上下下正忙着清点新一批的货物。
金石古玩、锦绣绸缎、胭脂水粉密密匝匝堆了满院子。商会的大少爷楚奉吟就坐在树荫下的书案前面，转着手上的狼毫玉管笔，闲闲地听下人把清点好的数量、价目报上来。
报数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楚奉吟却没骨头似的倚在太师椅的椅背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旁边的小厮提醒他：“少爷，这忙着点货呢，咱得精神些。”
“知道了知道了。”楚奉吟无聊地摆着手，“你怎么比我爹都啰嗦——”
话说了一半，他手上转着的笔忽然停了一下，似乎是对传到耳朵里的某个数字起了反应：
“来顺，红玛瑙瑞兽双耳活环瓶报价有差错，少了一百两，重新验过。”
那刚刚报错了数的小仆猝然被点名，身上一抖，忙慌地又去翻那货物表单，果然和新抄的有出入，连声说：“是错了，是错了，这就去改。”
来顺跑过来找笔，楚奉吟就顺手把自己手上那根上好的狼毫玉管笔送了出去：“诺，就用这个。”
来顺态度慌里慌张的，抓笔的动作都在抖，像是心中有鬼。楚奉吟也不点破，转过头来，继续和身边的小厮道：
“刚刚咱们说什么来着，哦对，你比我爹啰嗦。”
小厮：“……”
“有我爹啰嗦，却没我爹疼我，你看我这副样子，就没觉得我心里藏着事儿？也不问问……”楚奉吟蹙着眉尖，一副故作哀怨的神气。
小厮看着那张昳丽却神态做作的俊脸，心里一阵无语，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问道：“少爷一看心里就藏着事，少爷您说，我看看能不能给您分忧。”
楚奉吟也不计较，稍微直起身子，悄悄在小厮耳边说：“最近我脑袋里多了不少莫名其妙的记忆。”
“哦？您说的这个莫名其妙，有多莫名其妙呢？”小厮似乎习惯了给自家少爷当捧哏，答话答得十分熟练。
“比如我记得我曾经一剑荡平雾灵山十万冤魂，还记得自己为诸多仙门弟子清谈论道，你说说我有没有可能是仙家哪位大能转世？”
小厮深深看了自家少爷一眼：“说实话吗？”
“说实话。”
“我觉得您可能是话本子看多了，没缓过来。”
“……”啧，我就不该对这厮怀有期待，楚奉吟想。
“少爷，你就别做梦了，那修士仙长都是除魔卫道的、有大本事的人，修行得好了，那是能成真仙的，咱们这种凡人就别胡思乱想了。”
话音刚落，前门传来一阵喧闹。
“好像有什么事儿，我去看看。”楚奉吟正烦着，找了个理由就想罢工。
结果刚走到门廊底下，就有人迎面过来了。
为首的女子一身枫红长衫，气质温雅，嘴角噙一抹浅笑，步履轻缓，飘飘有仙人之态，见到楚奉吟的一瞬间，表情微微有些震惊，却又很快柔和下来。
还没等楚奉吟来得及细看，便迎面飞来一橘一青两把长剑，长剑周身裹着一层光华，随着节奏一明一暗地跳动，像是呼应着什么的感召，随后就在他身前一尺的距离，悬停而住。
剑身震动嗡鸣，和剑鞘细细撞击着，仿佛随时都会脱鞘而出。
这光、这抖、这悬空。
想都不用想，这就是修仙之人所独有的法器。
这演的哪一出？楚奉吟带着探寻的目光望着眼前的红衣女子。
她眸色微垂：“阁下请接剑。”
楚奉吟犹豫了一会儿，不过转念一想，接个剑也不会少块肉，仙家法器，摸一把不算亏。
一抬手把两把剑握在自己手里。
刹那间光华大盛。
楚奉吟触碰到剑身的那一瞬间，似乎有很多破碎的记忆汹涌而来，像是巨大的海浪陡然撞击到礁石上，刹那到达到了巅峰，楚奉吟因为承受不住这样巨大的信息量，一时间头痛欲裂。
可下一秒，那些画面和声音，又如同海潮陡然褪去，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楚奉吟再想去捕捉，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好家伙，这仙缘来得有些许些汹涌啊！
红衣的女子又说：“阁下请拔剑。”
握剑不拔，暴殄天物。
楚奉吟手腕一带，“铮——铮——”两声，长剑应声出鞘。
清亮的锋芒从剑鞘中泄出来，虽只出鞘了一寸不到，但已隐隐有一种威压溢出，让周身的空气都为之一滞。
红衣女子神色一敛，当即跪下，口称：“属下赤莲，参见尊上。”
楚奉吟当场震惊。
这不和他前天看的话本子情节一毛一样？
这——
闹呢？
可还没等他震惊完，跟随在赤莲身后的一众下属全都跟着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道：“参见尊上！”
整个场面和阅兵似的。
楚奉吟只是个商会少爷，哪受过这等大礼，立马后退了半步：“诶诶诶，不必行此大礼，这可折煞我了，我就是个做生意的，你们肯定认错了！”
赤莲抬起脸来说：“不会错的，名剑认主，‘夕照’、‘叹惋’乃是魔尊大人的两把本命佩剑，只有魔尊本人方可使用。”
魔尊——
不是仙尊吗？
啊这……阵营方面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话本子里，主角是个正道之光啊！
楚奉吟向自家小厮投去求助的目光，却见他整个人都呆住了，惯常能说会道的舌头打了节，傻子似的半张着嘴，看到自家少爷看过来，还默默往后退了半步。
楚奉吟：“……”
你过来啊！刚才你不还信誓旦旦地说我在做梦吗？
正在楚奉吟努力消化当前状况的时候，前院传来数道喧哗声：
“魔头何在！”
“我等仙修前来除魔卫道，休得阻拦！”
“尔等竟要包庇魔头，定是被那魔头所欺！”
“魔头，纳命来！”
说着一大群身着道袍，手持飞剑法器的修士，便摆好了架势从前院冲入。
他们本以为会看见魔头欺男霸女的恶劣行径，再严重点，说不定会血流成河，他们正准备上演一出天降正义呢。
哪晓得拐进门廊之后定睛一看，入眼的乃是一片祥和——甚至在那少爷打扮的青年面前跪了一票的人，场面竟有些庄重。
这可真是来得不巧了。
空气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正诧异，离少爷最近的赤莲回过头来，稍有资历的修士们一眼便认出：“赤莲！是魔女赤莲！”
一众修士纷纷拔剑，“锵——锵——”声响做一团。
有人问：“那她拜的这青年是谁？”
“还有谁？当然是当世魔尊楚奉吟！”
“对魔头有什么好说的，此时我众敌寡，正是机会。”
修士这边摆开架势，赤莲一行人神色微凛，也纷纷起身长剑出鞘。
楚奉吟眼见氛围不妙，想着神仙打架可别带上我，他抬起手虚挡了一回：
“等等，我——”
话还没说完，楚奉吟忽然感受到丹田处有一股磅礴的力量窜起，未及思索，便感到周身气息暴涨，那种相比于名剑出鞘时千百倍的威压向着众人兜头罩下。
无论是刚刚起身的赤莲一群人，还是摆好架势预备出击的修士一行人，统统被威压压得跪倒在地。
有几个道行不错的，想拄着剑强行站起来。
楚奉吟将目光扫过去，那长剑立刻像是承受不住过强的力量，在疯狂战栗之后，分崩离析。那几个修士也随之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楚奉吟：“……”
楚奉吟表示，他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看一眼，真的就是看一眼而已，他没想过修真话本里那些眼神杀人的情节是真的。
他本来想说的是：大家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结果来了这么一下。
好嘛，这回彻底解释不清了。
一众人等在楚奉吟面前稀里哗啦跪了一地，然而最离谱的是他根本没法自由控制这力量，他心里暗暗使劲儿了多次都撤不下这厚重的威压。
太损了，一下子得罪两拨人，要是现在不认魔尊的身份，一定会被两边轮着削吧。
头正大着，楚奉吟忽然看见有张发着光的纸片，越过院墙，直愣愣朝自己飞过来。
离近了才发现，是张施了术法的符纸。那符纸飞得极快，赶着投胎似的直往他脑门上呼。
看到符纸后的楚奉吟大脑飞速运转：慢着，刚刚他们叫我什么来着？魔尊！魔尊四舍五入算个魔吧。
那有没有可能性，这个符，它能让我原地升天？！
楚奉吟心里头被吓得一愣，周身的气场猛地一轻，那种骇人的威压在一瞬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潜意识的反应是跟上了，可手上的动作却没跟上，连伸手阻拦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楚奉吟就看见那符纸来到了他眼前。
好在前排的赤莲反应够快，威压一消，她便飞速递出两指，在糊脸之前将符纸稳稳夹住。
可没想到，还有更快的。
楚奉吟只见两根玉雕般莹白的手指在眼前一晃而过，接着，那近在咫尺的符纸从视线中移开，露出一个泠然若高山之雪的青年仙长。
仙长眉目如画，发色似雪，连带那眼睫也像是染了一层轻霜，清正皎然，衬得他额心里一道细长的朱砂纹，格外艳丽夺目。
他凌空挽了个剑花，雪白的衣袖在午后的晴空划出一个圆转的弧度，随后飘飘而落。
“失礼了。”他垂眸对楚奉吟温声道。
符纸被他从赤莲手里夺回去。
赤莲神色一凛，抽身持剑挡在楚奉吟身前：“小仙尊也来‘除魔卫道’？”
“除魔卫道？”小仙尊环视周身光景，像是想起了什么，眼波微敛，“传言消匿许久的魔尊回归，仙家诸门闻讯纷纷自发前来平祸。
然，仙门首座判定魔尊此次回归不会祸及无辜，故不愿干涉。身为首座之徒，在下必不会自作主张，诸位不必紧张。
在下前来是为了另一桩事，若有所惊扰，还请包涵。”
话音刚落，院外又有几人御剑越过院墙，往小仙尊这里来。来人看起来亦是仙门弟子，不过看起来年纪尚小，一路追着小仙尊过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仙尊！小仙尊可算追到你了。那‘寻灵符’如何了？”
那小弟子话一说完，却发现这院子里前前后后全是人，还有一半不是跪着就是趴着，似乎刚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气氛颇为微妙。
“寻灵符已找到灵源，不过此人身份特殊，不知是否愿意陪我们走一趟。”
小弟子嘿嘿笑着，语气轻松道：“什么人连小仙尊的面子都不给，难道还是魔尊现世不成？”
这小弟子本打算开个玩笑，逗个乐，缓解缓解现场氛围来着，没想到，半晌没人答话。
小仙尊：“……”
小仙尊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正是魔尊。”
小弟子此时内心是崩溃的：我可真是太会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