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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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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
血染的长剑被深深插进仙魔岩,下一瞬,巨石逐渐龟裂,终于在一声巨响后轰然坍塌。
时笺咽下喉咙中上涌的血腥,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便是你们仙族倾尽全力搞出来的破石头?本尊怎么瞧着和豆腐块也没什么区别!”
她一席红衣早在这场仙魔大战中吸饱了鲜血,此时沉甸甸地挂在身上,叫她连走路都有些踉跄。
本命剑已经随着仙魔石一同消散,但时笺依旧不肯示弱,强撑着朝着不远处的白衍走去。
白衍仙尊一向风光霁月,此时即便满身血污,依旧不显狼狈,方才仙魔石碎裂都没叫他睁眼一看,唯有此时时笺大放厥词,他才吝啬地施舍眼神。
“魔族入侵人界,屡教不改,仙族为苍生镇压,有何不可?”
“放屁!”
时笺没忍住破口大骂:“什么狗屁的理由!胡乱编的借口还真以为能瞒过天下人?!”
她说着冷冷一笑:“你们当真是伪君子,用的着我们的时候说什么两族交好,用不着了就甩一句其心必异,仙尊大人,您不觉得恶心吗?”
白衍没做反应,时笺看着他这副闭眼打坐专心蓄力的模样心里了然。
她的目的本就是这困了魔族百年的仙魔岩,白衍不过是她布结界时闯进来的意外罢了,此时他大概是想留着力气等着仙兵闯进来搭救。
可惜了,百余年前便相识,他竟然一点都不了解她。
时笺一改方才怒气冲冲的模样,言语间都有了笑意。
“说起来,你我二人同时继位,如今又同死,本尊都觉得有些缘分呢。”
这话里的意思不祥,白衍眉头微皱,终于抬眼看了时笺一眼,而这一眼,却是他此生于人间留下的最后一眼。
“你——”
“轰——!”
仙历七百二十三年春,魔尊时笺发起仙魔大战,仙尊白衍领兵讨伐,后被困于仙魔崖,魔尊自爆,二人双双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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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今日怎的起的这样迟?”
“不知,不会是逃学吧?”
“别胡说,等殿下醒来要罚你的。”
时笺在睡梦中紧皱着眉头,只觉这声音吵得人脑壳疼,正琢磨是哪里来的魔侍这么不懂规矩,猛然察觉到了不对——
她自爆魔体,理应魂飞魄散了才是!
那这声音是从何处来的?
时笺猝然睁开眼睛,随即被眼前的光亮晃得一阵刺痛,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事物——
入目是惨白的纱,时笺直愣愣盯着看了好几眼,这才移开了目光,果不其然,顺着吊顶下来,窗幔、床褥皆是惨白,甚至就连周遭摆设都是白色为主。
有这么一瞬间,时笺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
虽说她自爆是有些莽撞,但把灵堂布置成仙界的模样未免太恶毒了。
时笺起身研究半天,终于隐隐有个猜测。
——莫非自己自爆学得并不彻底,被人救了下来?
大概是听到屋内有动静,门外说话的声音蓦然停下,随后有人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房门。
“殿下?可醒了?”
这声音水灵灵的,时笺一边琢磨寝宫中何时来了这种小丫头,一边开口回话。
“醒了。”
…
不对。
话一出口时笺就察觉到了不对。
这声音不是她的,不止是声音陌生,性别也十分陌生,虽清亮但不难听出是个男子。
早前父王说过,爆体而亡会付出惨重的代价,难不成这代价就是会变成臭男人?
她愣神的功夫门已经被推开,四五个小姑娘端着水盆端着衣服鱼贯而入。
小丫头们的脸是极为陌生的,但身上的服饰却极为眼熟,仙魔两界还没撕破脸的时候,时笺曾在仙界待过一段时日,当时侍奉她的仙侍便是这种纹样。
时笺瞬间警醒,顾不得自身诡异的状况,身体紧紧靠着墙面:“你们是何人?”
她这反应有些大,领头的侍女愣了愣,但还是好脾气地解释:“问殿下安,这几位都是昨日新派来的仙侍。”
时笺问的不是这个,但侍女的反应太过自然,时笺一时按下了心中想法。
总归先顺着他们观望一下,不论是什么阴谋总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时笺的这份淡定结束于净脸之时,看清水面倒影的人影时她手一抖直接将脸盆打翻——
纵然眉眼有些青涩,但那上面倒映着的不是白衍又是何人?!
仙侍不知小殿下今日是怎么了,但见状也是跪了一地,为首仙娥更是急忙求情:“是我等做事不周,请殿下责罚!”
“啊,”时笺有些恍惚,努力稳住发抖的手。“本殿只是……有些梦魇,起身吧。”
见人都起来了,时笺才勉强稳住心绪,状似不经意提起:“大梦一场,竟好似世事无常……如今是仙历五百年了吧?”
话一出口,为首的仙娥笑了起来。
“殿下当真是睡糊涂了,如今是仙历四百二十三年呢。”
仙历四百二十三年,她死前的三百年。
她竟是重生回了过去?!
时笺一时心情激荡,端着派头把人打发出去这才猛地扑到了床上,无声打了几个滚后才有了重新思考的力气。
仙历四百二十三年,仙魔两界尚未闹到后面那种不死不休的地步,时笺想一想,似乎自己被师父带到仙界谈事也是这一年。
对了,父王!此时父王应还建在!
父王是在仙历六百年的时候和老仙尊同归于尽的,而后她和白衍才各自继位。结了不死不休的仇怨,斗到魂飞魄散。
时笺想一想,竟生出一些宿命般的好笑。
是了,老一代魔尊和仙尊也是落个同归于尽的下场,这怕不是什么诅咒吧。
只不过——
她此时成了白衍,那白衍呢?
时笺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只是没等她思量出个所以然,房门便被敲开,时笺警惕看去,果不其然,放眼仙界敢如此进白衍房间的只有一人。
白衍的父亲,仙主白瑾生。
时笺与他的接触很少,为数不多的记忆一是在仙界做客,二便是眼睁睁看着师父死于他手。
思及此,时笺垂下眼眸,不再多看,生怕那一眼露了情绪,叫这人发觉不对把自己生撕了。
好在白衍自小便沉默寡言,白瑾生见状也未觉不妥,只是坐到他身旁后叹了一口气。
“还在生为父的气?”
时笺不知该如何作答,干脆缄默。
白瑾生自然是误会了,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为父知你一直想去魔界,但……你天生仙体,如今仙力不稳,贸然过去只会叫自己落个魔气入体的下场,父亲是为你好,你怎会如此固执?”
白衍少年时想去魔界?
时笺来了兴趣,这段她可从来不知道。
见时笺始终不说话,白瑾生话锋一转,说出了主要目的。
“虽是不能叫你去魔界,但父亲把魔主请了过来,要不要见见?”
话音未落,时笺已然抬起头,耳中再听不到其他。
父王来了!
她虽是记得自己会到仙界一游,但没想到就是今日!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能早日见到父王,她简直求之不得。
见时笺虽然还是没说话,但眸中隐有亮色,白瑾生知道,自己这步走对了。
白瑾生一向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些笑意来:“快些把自己收拾一下,莫叫客人等急了。”
不肖他多说,时笺已经自顾整理起了仪装。
虽是换了个身体,但她从小在父王身边长大,不知他是否能认出来?
不过想想毫无察觉的白瑾生,这念头刚一兴起便被压了下去。
亲爹都没发现自家儿子被换了芯子,何况她那个心有斗大的师父呢。
时笺收拾得快,不过片刻就把自己捯饬得整整齐齐,出门便有仙娥领路,时笺面上端得一派高贵,心中却十分慌乱。
她做魔尊那两百年,虽说也是能独当一面,但是在父王面前,她似乎总是当初那个不学无术浪荡不羁的小丫头。
时笺记得,仙尊本是想设宴款待二人,但师父嫌麻烦,如何都不肯,最终仙尊也只是在御花园中设了只有几人的酒局,这便是时笺与白衍的初见。
此时仙娥引的方向更是印证了这个猜想,等见了花园的影子,时笺却有些踌躇。
所谓近乡情怯,无非就是说的如今这个状况。
白瑾生倒是打老远就见到了时笺,这会儿看人不动,连忙伸手招呼。
“衍儿,还不过来。”
时笺定了定神,思量着白衍平日行径,这才肃着一张脸靠近,而她的师父魔主时牧闻言也跟着转了过来。
时笺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叫自己没有当场痛哭出声。
同时牧雷厉风行的莽撞手段不同,他的这张脸生得白白净净,一眼看上去无害极了,放到人间都要被误解是个教书先生。
而在很长一段时间,时笺对于这张脸都是另外的记忆。
那张如书生一般文静的脸上满是血污,向来爱笑的眼也变得无光,他直愣愣地看着她的方向,似乎是叫她走,又好似叫她来。
如今这张脸终于又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会怒会笑,也会同她说话。
“这便是少君了?果然是一表人才。”时牧如此称赞。
师父!不许你夸他!
一句话险些就要冲出口,好在理智尚存,时笺咽下冲到喉咙的话,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见过魔主。”
时牧乐呵呵地摆摆手,又指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少女。
“这是我女儿时笺,你们年龄相仿,倒是能做个朋友。”
来了!
时笺定神望去,看面容大概十六七岁的少女出现在视线,少女面容姣好,不论哪一处都要叫时笺称赞一声完美。
时笺十分满意。原来她小时候也长得这样好看。
只是有一些和她的面容不相符的东西,那便是神情。
‘时笺’冷淡着一张脸,年纪轻轻但却能用古井无波形容,唯有看向‘白衍’时神色有了些波动,只是一眼看过去还是冷情薄性。
看到这讨人厌的神情出现在自己脸上,时笺知道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白衍这个伪君子,当真是重生到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