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头两绪》尔是山

1、第 1 章

　　周仲西看了看时间，五点，下班了。
　　不过今天肯定得加班了，看这余号，还得有半个来小时。
　　周仲西按压出消毒液，飞快的在手心揉搓两下。门被推开，一个无精打采的小孩儿被大人拉扯了进来，一坐下就面色泱泱的埋头靠进了妈妈怀里，不愿意跟周仲西对视。
　　这种情况一天得出现无数次，小孩儿来这地方都没有安全感。
　　周仲西习以为常的从抽屉里拿出一条果丹皮递过去：“小朋友怎么了？”
　　“咳嗽老不好。”小孩儿见着糖果，立马又把头转过来了，扭着妈妈撕糖纸。
　　“上周晚上烧到了38.7度，去医院看过了，开的西药没敢一直吃，他奶奶非说来看看中医。这两天不烧了，但晚上还是咳嗽的厉害。”
　　“行，我先看看。”小孩儿知道他有糖，表现的没先前那么抗拒，还算配合的伸了小手。
　　周仲西看了看舌头道：“还好，小孩儿咳嗽都是有个恢复过程的，抵抗力可能差了点。”
　　“给他撕开吧，可以吃了。”周仲西开单子写了些药。
　　小孩儿妈妈一看，立马阻止说：“大夫，能不能不开药，小孩儿不吃，我们也怕吃多了对孩子身体不好。”
　　周仲西又看了看小孩儿状态：“那做个小儿推拿吧，没什么副作用，刺激一下穴位，对增强免疫力也不错。”
　　小孩儿妈妈这才同意：“那行，大夫你开单子吧。”
　　“平时给孩子洗澡注意一下水温，添减衣服要适度，家里白天可以多开窗透会儿气。”周仲西嘱咐了两句，看见小孩儿的嘴有点起皮了。
　　“孩子大都不爱喝水，平时可以少量多次给喝点热水增强一下代谢功能，对增强抵抗力也有作用的。”周仲西一边说一边将单子递给孩子妈妈，“来，拿好。出门右拐直行去做小儿推拿，不知道怎么走问一下外面的护士。”
　　中医儿科，大部分病患都是一些常见感冒发热。
　　尤其以最近换季入冬，小孩儿对环境适应的能力没成人好，稍不注意就咳嗽、流鼻涕、发烧、拉肚子，馆里一天到黑都是小孩子的咳嗽声和尖叫声。
　　送走最后一位患者，周仲西可算是忙完了，一看时间，比预估的还晚半小时。
　　六点了。
　　关灯出门，他揣着兜去办公室换衣服。
　　“周老师下班了？”经过问诊台时，保健师小还跟他打招呼。
　　“欸，下了。”他笑笑，突然转头看对面诊疗室，“刘老师还没完呢？”
　　“估计还得半个小时，刘老师每周就来两天，一号值千金呢。”小陈嘻嘻一笑，抱着梅花针去了治疗室。
　　周仲西啧啧两声，“老中医就是不一样。”
　　换好衣服他边往停车库走，边给发小闻元复发了个信息。今天这么冷，是喝乌鸡汤还是喝羊肉汤呢？

　　“宋贤，你没事儿吧？你要不要喝点热水，脸色怎么这么差？”室长程嘉还是没忍住过来碰了碰她。
　　趴老半天了，一动不动的，怪吓人。
　　宋贤脑袋埋在臂弯里换了换姿势，似乎那样能舒服点：“没事，我趴会儿就好了。”
　　浑身没劲，脑袋也是晕的，她是真不怎么想动，也不想说话。
　　宿舍里不止他们两个人，还有另外一个坐在床上的室友。
　　她今天心情不太好，宋贤算是倒霉撞到火点上了：“我说宋贤，你有病就上医院，躲宿舍万一半夜有事儿指望我们背你过去吗？你不要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着就倒胃口。”
　　这话说的有点刻薄了，站宋贤旁边那个室友说：“潇潇，瞎说什么呢。”
　　“谁稀罕说啊。”李潇潇躺在床上玩手机，又补了一句：“话说在前面，万一她半夜出了事儿，我可不背锅啊。”
　　程嘉皱着眉头，心里思绪反转。
　　其实李潇潇说的也有道理，宋贤是挺吓人的。万一晚上真有情况，中途这么长时间大家都没管，事后可不得被人骂吗？
　　尤其她还是这个宿舍的室长呢，到时候背大锅的肯定是她。
　　想到这里，程嘉望向宋贤的目光，也掺杂了点嫌弃。确实够倒霉的，摊上这么个室友。
　　“宋贤，我看你挺吓人的，要不去医护室看看吧？”程嘉斟酌着说，“你要走不动，我送你过去怎么样？”
　　“不用了，我自己去。”宋贤也懒得听李潇潇冷嘲热讽了，找出抽屉里的钥匙，换了双运动鞋出门。
　　整个人都像是飘着的，没劲儿。
　　宋贤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去了医护室，但值班医生没在。
　　她弓起背，脑袋靠近膝盖，坐凳子上等了十来分钟。直到刺骨的风灌进领口，激起一身
　　湿冷的疙瘩。
　　她等不下去了。
　　又冷又晕，还想作呕。
　　算了，等个屁。
　　天算是黑透了，医护室门口那颗路灯有点接触不良，时不时闪一下。
　　宋贤盯着那颗路灯发了会儿呆，感觉那股想要作呕的感觉好点了。
　　宿舍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能上哪儿歇会呢?
　　宋贤摸着额头想了想，只有食堂了。

　　周仲西跟着导航往前开，下班晚高峰，有点堵。不过为了乌鸡汤，这点程度的等待还是能接受的。
　　“哎呀，周老师，你说的那家餐馆就在这边啊。”眼前是个十字路口，红灯还有三十几秒。
　　闻元复四处瞅瞅确定线路，点头道：“这块儿我熟，你导航不用开了。”
　　周仲西将电台声音调小了些，退了导航：“你什么时候来过这边？”
　　“有个病人在这边上大学。”闻元复抽出手机，打开软件，“你说一遍餐馆名称，我看看哪条街。”
　　“老陈家党參乌鸡汤，能找到吗？”周仲西担心有同名餐馆，别到时候走错了。
　　“找到了。”闻元复得意晃晃手机屏幕，“你说巧不巧，我一病人学校就在这店儿旁边。行，直走左拐下去800米就到了。”
　　“你这病人还真是甲天下。”绿灯行，周仲西笑了声，照着闻元复说的线路走。
　　闻元复立马一脸哀怨摇摇头：“周老师，病人甲天下可不是什么好词语。”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虽然要靠这行吃饭，但他的柏拉图式愿望是希望世界上再也没有需要心理治疗的病人。
　　“受教了，闻医生说的对。”周仲西将车窗缝隙开大了点，这会儿车速慢，透会儿气，减少车厢里的病毒量。
　　闻元复也觉得闷，他不怕冷，干脆把车窗全降下来了。
　　这风对他来说顶多就是刮脸蛋子。
　　之前还没注意，这学校对面竟然还是个公园。一眼看过去，标兵列阵般一排路灯。
　　挺亮堂。
　　话说这公园都没什么人，可惜这环境了。
　　唉，等等。
　　眼前晃过一个人影。
　　他就说，肯定还是有人的，竟然还是个女孩儿。
　　闻元复回头多看了两眼，突然一皱眉：“唉，仲西，你先找个地方停车，我要下去一趟。”
　　“下去？”周仲西透过后视镜往后望，已经开过了，他没看到人，“怎么了？你等等，这没有停车位，要往学校那边开。”
　　学校附近果然有停车位，周仲西将车停下，就见闻元复解了安全带：“你先去餐馆点菜，我待会儿过来，看见一熟人，我去打个招呼。”
　　“不着急，我车里等你吧，汤下午就让老板炖上了。”他一个人过去坐着多没意思啊。
　　闻元复急着往回走：“那行，等我二十分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