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8）困兽的雪原》令舌

1、【上】

　　雪原的山麓下是浓密富饶的森林，强风吹过雪山，草原轻轻摇动。
　　异种都具有顶级掠食者的能力，它们喜欢盘踞在最好的地方。没有猫喜欢雪原，这让它们必须改变自己的习性，改变自己的身体，以及学会在这片冰冷坚硬的草地上生存。
　　沢田纲吉和他的族群从森林里来。被迫离开的种群已然在雪原的冰风中将回归的希望抛掷在后，并且漠然地看待过去。只是在夜晚，成年雌性变换成人形，用尽量清楚的发音教授异种通用语时，不得不解释什么是“森林”和“鹿”，并在最后答应带孩子们去看一眼传闻中连成云海的巨大森林。
　　后来月亮开始变得充满歌声，所有的少年猫都听到了，每个夜晚向着远方走去，白天被母亲的嗥叫吸引回巢，直到在雪原里彻底迷失方向，它们在尽本能的力，走到离母亲极远的地方去安家。
　　厚实的爪掌踩踏雪屑的时候，少年猫并不能感受到祖辈在雪上爪掌打滑的记忆。正如它们不会预见到大地微微颤动，远方的山脉飘起棕红色团烟，蜥蜴四处逃窜。
　　雪原上已经被划满了领地，到每一块地方都要受驱逐。
　　沢田纲吉在一个黄昏走到雪原的边缘，嘴角有血没有舔干净，肩胛上留着成年猫的抓伤，他向前行走时褐红色伤疤左右拉扯。他在高高耸起的山崖上低头向下看。
　　一排整齐的蓝色铁皮棚，无数堆起山头的木料，火车在河边出站，一声鸣笛。

　　沢田纲吉在离人类很近的地方居住下来。随着异种成年，会越来越能够掌握变成人形的能力，口腔里发出清晰的声音。
　　雪原上还有狼，狼异种和普通狼混迹在一起，不过冬天狼都跟着畜群跑了。鹰科异种从头顶上划过，它们要追着鸟群飞。猫是领地性动物，它们不会走。除了雪原，无处可去。
　　在异种们的眼睛里，人类才是奇怪的。这种形态只是一个很方便的形态，可以拿起东西，还能够发出语言相互交流。人类是一种没有本体的异种，并且连他们的语言都听不懂，许多个体只需要狭小的地盘。如果异种试图杀死他们，大概很容易。
　　和人相距很近的异种必须学会放弃这种直觉，学会把这些东西当成危险的怪物对待。只有在学会了这一点之后，才能继续生活，就像是过去的猫要适应冰雪。
　　沢田纲吉适应了这点，所以他变成活过冬天的少年猫。
　　雪化之后，他的身边多了一只陌生的少年猫，一身密林的大理石纹，灰绿色眼睛。

　　云雀很喜欢打架，更糟糕的是他还擅长打架。
　　他突然出现在雪原上。穿过山麓的隧道开工之后，火车昼夜不停。云雀从高山下来，这一路上横穿顺着铁路，也就是顺着一条横穿沟谷的线。他没有沿着领地中的客道走，也不按照惯例躲避主人。甚至是主动挑事。
　　异种的生殖周期很长，一年一次发情，在铁路沿线的小猫都差不多大。云雀看上去也还没有成年，眼睛颜色浅，身体的比例少年猫差不多，体型却比所有同龄猫都大，爪子粗壮。他还没走到这里沢田纲吉就听过他的名字了，带着一种同类相杀的血腥味。猫科个个都很孤僻，沢田纲吉算是其中比较会社交的了，至少邻居认为需要把这条危险的消息告诉他，隔着猫科正常社交距离，发声因为吼叫变得扭曲。云雀肯定杀过同族，有些领地上的味道消散了没有重新出现。
　　这四周的猫都听过云雀的名字，早就学会见到他就跑了，好像北山羊看见大猫一样，虽然在经年累月里他们习惯了作为顶级掠食者，但学会害怕什么东西总比学会喜欢容易。
　　不可否认的是，让同族都感到害怕的云雀，在他们眼里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
　　他喜欢打架不是因为生存，就算是把主人杀了都不占据领地，到处游荡。一开始他还在和未成年猫打架，后来有好几次一路偏离到雪原深处找成年大猫，然后听见午夜里传来战斗时的嘶吼。异种之间也会发生领地斗争和夏末的求偶斗争，但是云雀恭弥的动作有杀意。
　　沢田纲吉能和云雀住在一块领地上，这简直就是奇迹。正常的大猫也很少共享领地，兄弟姐妹倒是可能一起走不分开，他们两个肯定没有血缘关系。雪原上的猫都和地面差不多一个涂装，没有云雀身上那么大片大片的深黑文路，耀眼的金黄色。好像他们森林中的祖先，森林中的猫有金底黑文，追逐巨大的牡鹿。
　　很少有异种注意到这一点：在传闻之中，从来没有提到云雀狩猎过。

　　云雀恭弥不会狩猎。他不仅仅是和同类打架，也是在抢他们的猎物。他沿着铁路走，铁路附近都没什么动物，这是方便他去人类的聚居地找食物。
　　沢田纲吉在同族中住得离人类最近，听说他进到人类的居住地时还是被吓得帖耳朵。沢田纲吉近距离见过枪，也看见过枪声一响，两响，三响，白色的猫一身是血，跌跌撞撞瘸着腿向前爬。从此他开始害怕被长棍状物对准，以及更加专注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类。
　　云雀恭弥深色的眼睛闪了一下。如果有狗，也一起咬死带走。云雀把爪子揣起来，在冬日的阳光下眼睛眯起，他一点也不怕枪。
　　云雀恭弥那么会打架的一只猫，其实完全不会狩猎。他的皮毛颜色不利于潜行是一点，对于潜行也基本不会，沢田纲吉多问了两句才发现，他都不知道怎么分辨上下风向。把鼻子左右转，凉的地方是风吹来的地方。沢田纲吉教他。云雀恭弥这个时候脾气还是很好的，听完就学，而且好像还在努力记住。沢田纲吉简直是受宠若惊。他也是被云雀见面揍了好多下，已经训练出害怕他了。但是云雀恭弥好像没有害怕的东西，并且也不理解沢田纲吉在怕他。
　　沢田纲吉很擅用他的害怕，怕人也怕狗。他是这里活得最长的小猫。
　　这里最多的是兔子和鸟，抓灵活的小动物需要的技巧更足，教云雀学这些真的很困难。他们在山麓上分食小羊，沢田纲吉突然站起来冲出去，从山坡上叼了一只灰兔子回来。灰兔子剧烈挣扎，像是一条弹动的蛇。刚松口兔子就跑掉了，云雀追的动作慢它一拍，沢田纲吉把兔子抓回来，咬断了一条后腿再放开。
　　二段跳，用尾巴变向，奔跑过程中把猎物扑倒之后怎么不被角扎到，长距离竞速时怎么放步速，如何跳起来抓鸟，找鸟窝的技巧，黄羊喜欢急速变弯，北山羊走悬崖尖道，沿着草线从南至北接近畜群，注意畜群里哨兵的眼睛。后来沢田纲吉忍不住问他，亲族没有教你这些吗？
　　云雀恭弥不是很想回答他的话，抖抖耳朵，没有教·······学会东西？云雀恭弥睁开眼睛。我好像一直在学打架。他用平静的语调说。
　　然后他抬起右爪开始洗肉垫。
　　以及最重要的一项知识：不要去抓最强的那只。
　　在这点上，云雀真的不合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