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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帮你 ...

  •   “我帮你!”他随即回应,十分笃定的神色。

      我又是一阵恍惚。自顾跟着他点了头。

      “那你上学吗?”我问。

      他顿时瞪大眼,始料不及般朝后仰。我的话宛若一个炸弹,扔得他措手不及。

      见他这无措的神情,我不由大吃一惊。

      “你莫非不上学么?哈……无妨!无妨!”我自认善解人意的说。
      他张口否认:“不……我上学!”
      他很快镇定,自己解释道:“我以前上学……现在不上了……被学校休学了。不过我还是常去……”
      “去学校么?”
      “对……”
      “你很喜欢去么?”
      “不!”
      我诧异,“那为何要去?”
      “不,我说的不的意思是不清楚的意思。……不过也确实无处可去。”他自嘲似地笑了。
      我奇怪的看他。
      “你不回家吗?”
      “回家。”
      “那……”
      “回家可以做什么呢?”他反问。
      “见到父母。嗯……放松放松”
      “呵……”他不屑的笑。
      熟悉的嘲讽又浮在眼前,我不想去看。低头问他。“你是与你的家人有什么矛盾吗?”
      “谈不上。”淡漠的语气。
      “……”
      “你呢?你认为父母是什么?”他头偏向我。
      “我?我不知道。我对他们没有印象,何谈什么感觉?”
      “啊……原来你是这样想。”
      “你呢?”
      “我不好说,怎么说呢?有些像绑定与被绑定的关系。他们不是我最亲近的人,也不是我最熟悉的,但是是我最放心的人。虽然放心,但总缺些什么。然而我不能说,不能说我们之间存在的匮乏。然而这匮乏确确实实是存在的,但我不能说,我一说就好像违背了道德。我……我说不清。”
      他的话我并不能十分明白,只谙尝出某种隐约的熟悉。
      我尽力想明白他的意思,然而他也不愿说了。
      雨下得突然,冰冰地跌落在身上,视线最初只是模糊,渐渐动起来,眼前一道流动的雨帘儿,地面的尘土咕嘟着冒泡儿,水滴漏过草隙,答答的响。
      我们好像落进雾眇的云阶月地。
      “这雨下的及时。”他没由头冒出一句。
      我没说话,心里跟着应和。
      我也这么觉得。

      遗昕带我去学校,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在学校的操场。
      “还记得这儿吗?”他问。
      “忘不了。”
      他满意且羞涩地低头。
      我打量四处环境,和那天所见别无二致。一样的器械,差不多的情侣,同样打球的学生。面孔怕是换了——我记不清,只是再次看见似曾相识的场景——我竟没由儿地发冷,好似血液迅捷地冻成一条满是冰渣的长冰柱。炎炎酷暑,我尝出隆冬刺骨的寒意。
      “奇怪!”我心下大骇。
      第一次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迷失在此的,并未注意周围的环境。即使认真瞧见了,但当时只是更惊奇于遗昕的出现,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今天第二次来到这。才发现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如同遇到见不得的脏东西,要避讳的。
      我身体里好像很讨厌这里。不然也不会有这么明显,全出自本能的憎恶。
      这会是我生前遗留下的情感吗?
      遗昕只是笑,一副始终天真无邪的神态。
      没有察觉出我的异常。
      我即刻遮掩好自己的情绪。但仍是木着脸,这里的每一处,每一处都让我心怵,不舒服得厉害。
      我惊愕于此,又有更想要去探究的心。
      自从碰到了遗昕,总感觉他将我引入了一个更深的,更隐蔽的,更为人不知的纠纷中。那些浮于表面的之下,究竟遮掩着怎样的事实。他就在引领我去接近真相,无论有意无意,我总有这个预感。
      越在风暴中央,周遭越是海不扬波。
      现在,是风暴将至的前夕。

      我问遗昕他这儿的朋友,他净打马虎眼儿,含含糊糊糊弄过去。再问有没有可信可靠的人,也只是闪烁其词,讲些别的混过去。
      我有些恼,但仍跟着他往前走。越往里走,越觉得这儿如同个怪物场,散发着奇怪的,不祥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恶臭。象是死人的气息。
      是了!死人的气息!我现在才发觉,从我刚进来,一直有一股若有若无,腐烂刺激的气息萦索周身。现随着我的发现而表露得更加浓烈。我之前每每围绕着那些死人,与这气味不能再熟。而后遇见了遗昕,他在我身边。那些死老鼠般的恶味腾空消失不见,这些气味也就被我逐渐忘却。今天,竟莫名点醒了我嗅觉上的记忆。
      这里是学校。为何会有这么多死人的味道?
      我愈觉得可疑,拼命按下心中的惊骇。
      我观望遗昕的神色,安然自若,只是仿佛离的很远,隔座山一般的模糊。
      “你闻到什么味道了没有?”我不动声色。
      他深呼吸,呈努力状,皱紧鼻子嗅。
      茫然道,“花香?草木香?”
      果真闻不到。
      “你能闻到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潮湿的?”他不明所以地轻嗅,犹豫片刻,“……大米味儿?”皱眉思量,斟酌着答。
      “啊?”我大大诧异,“有病吧你!”
      “你有病吧!问这儿干什么?”他满头雾水,见鬼似的骂我。
      我不去理会,继续询问:“这是你上学的地方吗?啊——不对,以前上学的地方么?”
      “哈!好厉害的嘴巴!是是是!”他仰头大笑,又佯装附和地连连点头。
      “你没有认识的同学吗?”我趁他松懈,出其不意来一句。
      “没有——”
      话音刚落,那厮恍然大悟似的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你讹我!”
      “不敢——”我白了他一眼。
      而后意识到事情的蹊跷,胸膛接着一紧,连着发问“为什么没有?”
      一个人只是因为简单的不想在家中虚日厮混,就一直逗留在此,这是有什么让他割舍不掉的东西呢?他明知我会询问,却执意要带我此,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我再抬眼看他,仍是天真直率,看似毫无戒备的模样。
      “喂——”我还想要问。
      “哎——怎么了?”他如梦初醒般,晃回神似的回应,对刚刚的询问避之不及,并且很刻意的指着身旁的草丛说:“风景不错。”
      我望着眼前绿油油的一片草,脸抽了一抽。
      额……
      我不说话了,同时拉开和他的距离,自顾自的要往前走。
      他却突然一把揪住我,用明亮的眼睛执拗地注视着我。
      “我只是想带你来看看我的过去,因为旁边是你,说不定我愿意去找到答案。我自然是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的。然而我还没有准备,还没有想好措辞如何告诉你。也许我会告诉你,也许不会,但我不想跟你撒谎。”他弯腰,揪起绿丛中的一片绿叶,将一小片静静的放置我手心。
      “呐!这个就是我的答案——真实的沉默。”
      “噢——”我吃瘪的抿嘴,举手嗅了嗅叶子的苦香,然后用手反复摩挲叶片的纹路,心里想:这人真的好幼稚。
      但也好真实。
      “谁送这个啊!”我握着叶片嗔怪。径直往前走,再一扭头。对他说:
      “慢死了,还不快跟上我~”

      正值晌午,我觉得饿,问他附近有没有吃饭的地方。这句话倒把他问住了。思考一番,最后问我饭堂的饭可行吗?
      “只要填得饱肚子就行。”我回他。
      我们就坐在饭堂,吃饭时间过了,人已经散的差不多,剩冷冷清清的几个,安静地吃饭。
      我去打饭处,只剩下两碗拌面,我都拿了。
      一碗移给他。
      我真饿了,没管他。直接扒拉着吃。
      “你吃这么快——”遗昕幽灵似的声音回响。
      我筷子一停,抬眼缓缓扫他,眼皮又迅速一低,“哦——有意见啊你?”
      “你没有味觉吧?”空中的手一停。
      少顷迟疑,啪的一响,筷子被按在桌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过不去,竭力摆出一副冰面孔。
      “你什么意思?”
      他略吃惊的望我。
      这人,什么时候都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怎么能这么不痛不痒的说出口,口气平淡的象是问候你有没有吃过午饭。无辜的叫人生气。
      是真没意识到。
      我叹气。
      “你吃你的饭!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独自腹诽,好气又好笑,报复似的狠着语气说:“是!尝不出味道!”
      他眯眼笑:“真巧,我也是。”
      我失惊地呆住。看着他坦然的神色,更加惊愕,心里不禁怦怦直跳,不安渗到方寸里面了。
      这才注意到他根本没动筷子,原本的面,仍是完完整整的一份。
      我费劲儿的张了半天口,舌头好像抹了胶,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他自作主张地率先解围,低头专注地拌面。
      “不必惊讶。最开始就是这样,早已经习惯了。或许是因为我也食之无味,所以看你吃饭,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什么端倪?”
      “你没有表情,象是为了例行公事——这样的感觉。怎么说呢?嗯……只是需要完成它,好比一个强制的任务,必须要做,不做就会被迫陷入混乱,怀疑,自我厌恶。如同现代人为了生存——必须竞争,不竞争就会被社会淘汰。就大概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感觉?不会羡慕吗?”
      “羡慕什么?”他故意问。
      “那些——有味觉的人。”味觉这两个字被我说的很艰难,我不习惯这个词。
      很轻的一声叹息:“你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吗? ”
      沉默。
      他还是回答了:“会……”
      但我仍然不罢休:“那怎么克服?”
      “ 选择忘记。”
      “可是很痛苦。”
      “因为有比较,才会痛苦。”
      “怎么能不去比较?”
      “看你的选择。”
      “什么意思?”
      “是你偏偏选择的,较着劲儿要的。”
      “什么意思!”
      “你想要痛苦的。你自己想要去选择它的。”
      “什么意思……”
      “不服气的意思,较真的意思。说白了,自找的。”
      我气得嘴直打哆嗦,咬牙切齿,“你凭什么这么轻易地评判……”
      “我在说我自己。”他惨淡的咧嘴冷笑。
      明明在说自己,我硬是从字句中读出一股近似凶狠的味道。
      “只怕不仅仅是自己。”
      我直视他。
      难得,头一次,他躲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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