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汶晟别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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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翊剑尖在地上滑动起来，一直到与那男人的脖颈只相隔了一点泛凉的泥土才停下。
他看透了男人眼底深处的惊惧，慢慢站起身，对身边的属下吩咐道：“蒙了眼睛绑在树上。”
这里是远郊，汶晟别院外有着一片松树林子，几个人上前来合力用黑布蒙住了那男人的眼睛，然后将其牢牢束缚在了一个粗壮的松树旁。
他们依照着萧翊的吩咐，个个收了手中长剑，转而拉了满弓。
宋疾挨在萧翊身边，想看他是想如何撬开那人的嘴。
小五站在一旁，突然大声喊道：“放箭！”
弓箭离弦的破空声接连响起，萧翊的手下是一个一个的放箭，且没有人真正射中那纵火的男人。
这是要在心理上折磨那人吗？
火把的红光跳跃在宋疾眼中，他看到那纵火之人抖如筛糠，如若不是有绳索捆绑，恐怕早就跪倒在了地上。
人在丧失视觉之后，听力会稍稍敏感些，更何况这人面临的是不知何时就会死亡。
那些弓箭每每同他擦身而过，他或许会提前预想到下一刻就会中箭死亡，但当屡次听到弓弦崩紧松懈的动静，却迟迟等到疼痛时，算再怎么心存死志的人，也会胆怯的。
所听到的每一发离弦之声，都是在凌迟他的意识。
就好像站在悬崖边上想要轻生的人，刚开始他们站在那里往下看时，是真的觉得跳下去就能一了百了，觉得无所谓。
可当有人介入调和，或自己看开之后再往下望，才会后知后觉自己是如此的畏高。
一轮空箭射完，萧翊从小五手上拿过一柄弯弓，指尖随意转着支长箭，慢慢走到了面色惨白，小腿已完全泄劲男人面前。
萧翊用箭头在男人胸口的位置轻戳了一下，眼中毫无温度可言，“谁派你来的？”
那男人视野全盲，被萧翊这冷不丁的一戳吓得激灵起来，嘴唇都在不停发抖，“我、我我......”
萧翊搭箭上弦，干脆利落地拉到了底，将箭头抵着男人的颈侧。
男人已经快疯了，他能清晰听见弓弦崩紧的细微声响，能感知到有冰凉的东西贴着自己的要害。
萧翊微微收劲，尖锐的箭头顷刻间就刺入男人的颈侧，暗红的鲜血蜿蜒而下。
男人的喉咙里开始发出奇怪的哭叫声。
萧翊十分平静地数数：“三、二——”
“我说、我说！”男人忍痛疾呼，“是敬海公家的小公子李维之，小的一家老小都在他手，不得不做这事，大人饶命！”
李维之这个名字宋疾不算熟，但如果说是敬海公的小儿子，他就知道了。
原作之中，这小公子就是表面上跟了萧翊，实则却是萧阔的人，后来被发现之后，直接就被萧翊想法子弄死了，是个比“自己”还炮灰的人物。
萧翊似乎并不意外，他将手里的东西随手抛给一旁的小五，“等京兆尹府的人来了，你知道该怎么说。”
小五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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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疾跟着萧翊回到了车轿上，他们二人各坐一侧。
“李维之完了。”萧翊突然开口，目光同宋疾短暂相接。
宋疾以为萧翊这是动了要杀李维之的念头，问道，“你要如何？”
“我？”萧翊挑眉，眼中仿佛积沉着浓墨，他嗤笑一声，“我什么都不做，父皇就头一个不会放过他。”
萧岷川？汶晟别院跟萧岷川有关系？
边郊回城的管道上多有石子，车轿晃荡起来，时不时有凉风趁着帘子掀起时涌入进来。
萧翊的额发被吹散，他坐得极稳，唇角带了点嘲讽的意味，“我交代过了，等下京兆尹府的人来，小五就会告诉他们，这边郊的汶晟别院是我的地方，且今日火起之时，我就正好宿在这里。”
宋疾思量道：“你要让李维之担上行刺郡王的罪名？”
他不自觉地拧起眉心，“可如果纵火者拿不出证据，陛下怎么会给李维之定罪呢？”
萧翊掀起睫羽，他上身往前倾着同宋疾对视，声音似要蛊惑人心，“你猜猜这汶晟别院究竟是谁的地方？”
萧翊的不答反问仿佛是在暗示什么，宋疾思衬片刻，“难不成......是陛下的？”
“不，是皇后刘晏之的。”萧翊对当今中宫直呼其名，“知道这院子归属的人不多，他们都觉得里面的是刘晏之的族人。”
他眼中划过一抹凌厉，“可实际上，汶晟别院里囚着的，是众人眼中已被处死多年的叛军——昔日陈泰和将军府里留下的一百三十七位旧人。”
宋疾骤然抬头，惊愕道：“竟然是陈泰和将军的旧人？”
萦绕在他心中多年的任务在意想不到间被突然提及，宋疾不可谓不讶异。
萧翊将透风的轿帘拉好，动作自然地贴了下宋疾温热的手，“这李维之在外人面前，算是我门下为众人广知的幕僚，倘若我今天没有得信而来，这事传到父皇耳朵里，你猜他会怎么想？”
萧翊的指尖冰凉，宋疾将一旁的手炉拿过塞在萧翊手中，“你的意思是，这事是萧阔在背后做的手脚。”
萧翊道：“李维之首鼠两端，萧阔又怎么可能真的接纳他，借着这个机会一用就弃罢了。我今日传了那样的言辞给京兆尹府，一方面是合情合理的将他解决了，另一方面也是给父皇理由遮掩汶晟别院的事。无论如何，李维之行刺郡王的罪名都会被做实的，是大理寺同三司协理都挽救不回的地步。”
宋疾了然，敛了神色，问道：“可陛下为什么会留下昔日的叛军，他难道觉得陈泰和是被人构陷的吗？”
不知为何，萧翊听到这话就像是听得了什么世间最好笑的事情，他往后靠了点，姿态散漫起来，“当然不是。他留住这些人，是为了冷宫那位——”
萧翊半点没同宋疾避讳，“是为了那生我的女人。”
宋疾心中一悚。
此时车轿正巧驶入密林，萧翊身陷一片黑暗之中，只余下那双眼睛还泛着一点细微的光芒。
车轱辘吱扭转的声音显得异常的响，可宋疾却充耳不闻。
萧翊轻声道：“过了这么多年，这些事知情的不敢提，只当是忘了，不知情的被瞒着，渐渐就成了无人可知。”
他一字一句地同宋疾讲，“陈泰和同冷宫的刘晏之，原本是夫妻。”
这话当即就让宋疾心惊肉跳起来。
怪不得这两件探索任务互有瓜葛。
怪不得七年前秋羌峰上樊恪清会那样询问萧翊。
宋疾突然想起什么。
七年前萧翊来游圣山，他们二人去往清河城内时曾对当今皇后有过一番对话。
萧翊当时说，皇后是萧岷川太子时期不顾群臣反对取为正妻的布衣之女，按理来说该是极为爱护，可今日的太子萧简却空存东宫之名，是离皇位最远的一个。
宋疾还曾思索过这个问题，当日“刘晏之”三个字还曾开发出5%的探索度，让他一度想不通皇后与萧翊生母之间究竟能有什么关系。
眼下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萧岷川深爱的压根不是皇后，而是萧翊的生母、陈泰和的妻子——货真价实的刘晏之。
如今想明白这事，宋疾才依稀回忆起，萧翊的眉眼与皇后确有几分相似。
当今皇后，竟然为人替身。
系统在这时突然发出声音：“恭喜。识别到‘陈泰和’和‘萧翊生母’探索任务的相关词，各涨15%的探索进度，当下‘陈泰和’探索进度为25%，‘萧翊生母’探索进度为22%，积分共加120，请再接再厉！”
宋疾算不上开心。
他在一片漆黑里捕捉到了萧翊仍在发凉的指尖，低声道：“你当时就知道这些事，是吗？”
宋疾的手心暖得厉害，萧翊指尖微绻，半晌才“嗯”了一声。
萧翊儿时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宋疾到现在还记得萧翊跟樊恪清对峙时的样子，也记得萧翊说的那句“哥哥，我的出生是一种错误”。
宋疾干脆起身坐在萧翊身边，两人肩膀相贴，宋疾凑近了问，“殿下，你......”
你究竟遭遇过什么呢？
半大的孩子整日被人喂迷香，身边没有自己的人，害得养母不亲。
“七岁之后，我曾在迷药的作用下昏沉醒来，”车轿驶出密林，凉凉月色顺势而下，让宋疾瞧清了萧翊眉眼间的躁郁，“那是我第一次见她。”
萧翊忽然笑起来，“真是噩梦，回去之后我就像是得了什么魇症，足足缓了半年，我原先以为，这事也是丽妃做的，后来才知道幕后主使原来是我的生身母亲。”
生母也不疼。
宋疾将萧翊的指尖紧紧捂在手心。
萧翊道：“宋疾，我出生的那天，是陈泰和的忌日。”
他骤然间反手攥牢宋疾的手腕，神色透出一点隐忍不发的癫狂，“他们都想将我逼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生母要啖着我的血肉抹平发生在她身上的屈辱，萧阔要踏着我的脊骨登高，我才不会如他们的意——”
宋疾直视萧翊眼中的阴唳。
萧翊的声音明明轻了下来，可却又有着刻骨铭心的分量，“大不了便玉石俱焚，若是拉着他们一同下地狱，纵使死我也愿意。”
宋疾觉察出萧翊似乎有着情绪上的问题。
“死”这个字，稳稳当当戳中了宋疾的肺管子。
他前世是孤儿，生下来就有先天性心脏病从而被遗弃在了一家福利院门口，福利院院长是个面慈心善的老太太，借着社会上的一些帮助给他治病，还取了谐音是“送疾”的名字。
托名字的福和小宋疾顽强的生存斗志，他成功战胜了这个随他一起出生的疾病。
只是。
大概确实是他命不太好吧，原本都已经要高考了，他甚至想好了要上哪所大学，也想好了将来出人头地后要怎么报答救助过自己的人。
却又被确诊白血病。
宋疾是真的真的很想活下去，他还年轻，人间大多地方都没看过，还有很多事情都没经历过。
他不想死。
但再旺盛的求生欲依旧没能抑制住病情的恶化，他还是死了。
一片苍茫间，他就来到了这本书里，用着同样的名字，重新出生活了下来。
宋疾一度觉得这是上帝的奖赏。
他真的听不得身边亲近的人这样说，尤其那话让他想起了原作中萧翊的结局。
萧翊在原作中，是突发性的带着他私养的军队西往洄水，要绞杀身在洄水的萧阔，结果就被披甲上阵的单津恙一剑捅穿。
大概，那个萧翊也是要跟萧阔同归于尽吧。
“赶紧呸呸呸，说什么要死要活的，”宋疾凶起来，他拽不出被萧翊攥着的手，就干脆用直起身用脑袋撞了萧翊的脑袋，“快点呸呸呸！”
“咚”的一声响。
萧翊被撞的一怔。
宋疾那一下头槌还真不轻，把他自己都撞出了泪花，脑瓜嗡嗡响起来。
懵然间，他突然想起老管家教他的——
“您就只管跟殿下使性子。”
宋疾突然决定要试试。
“萧翊，你快呸，然后保证以后都不会有跟别人玉石俱焚的想法。”宋疾脑袋一懵，胆子便油然而生，他偏头不看萧翊，“不然我就三天不理你！”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汶晟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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