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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敏感又多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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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翊双手撑在宋疾两侧,几乎与宋疾平行。
他低下头,眉眼带着挥散不去的情绪,复杂到宋疾在这瞬间就懵在那里。
萧翊离得很近,近到两人的呼吸不分你我的杂糅在一起。
屋内没有烛火,他们看向彼此的面容都被夜色蒙上了一层晦涩,越发显得眼睛格外的亮。
人只要在黑夜中待够,就会具备一定夜视能力,宋疾抓着被子边沿的指尖下意识使了劲,他能清晰看见萧翊眼中倒映的自己,能看见那退去疏离的眉梢,能看见萧翊张口欲言的唇。
萧翊的眼神同昨日回都城初见时的不同,与任何时候的凝视都不同,宋疾曾觉得萧翊的眼神像狼,曾觉得萧翊的眼神像是冬日未化的雪,他猜不透萧翊如今的心思,每每被那样凝视着就会心里发慌,继而延伸出无数纷杂的思绪。
真奇怪。
宋疾很难形容萧翊这会儿的神情。
萧翊明明是皱着眉的,明明连唇角都泛着一点凉薄,可那双装着自己的眼睛里,却又透着截然相反的软弱。
他似是要通过这种近在咫尺的注视,顺着宋疾的额角用眼描摹到下颌,直往宋疾的灵魂里看去。
萧翊好像是在怕。
可他怕什么?
他是在不确定什么?
萧翊眼中好像含了一汪清水,越发将其中的脆弱掬的无处遁形,他侧了一点头,脑后的发丝垂下细扫过宋疾的面颊,与宋疾的发丝混在了同一片墨色之中。
萧翊撑在宋疾身侧,喉结滚动了下,声音低哑的呢喃:“宋疾,你不要哄骗我。”
一下,两下,三下——
心脏的跳动声噪动在宋疾耳膜,自打他回到都城,这还是第一次被萧翊盯着却没想落荒而逃。
他依旧心慌,可这是不一样的。
宋疾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他只知道,自己心如擂鼓,有着想拥抱萧翊的冲动念头。
可还没真等他将这冲动落实,萧翊就忽然往后退了点,他上手将宋疾攥着的被子一把掀开,没顾表情骤然错愕起的宋疾,径自将俯身,将脑袋贴到了宋疾的胸口。
这一幕很像七年前在游圣山吃完烧烤那晚,闹醉的小萧翊将自个的脑袋砸在宋疾胸口,问宋疾说——
“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会啊。”
“好。我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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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的画面渐渐与眼前这幕融合在一起。
如今的萧翊说:“让我听听这话有几分真心。”
“全都是,”宋疾真不是在哄他,“我从没骗过你。”
宋疾扶着萧翊的肩膀将人推起来,自己也盘腿坐了起来,他心中有了一点猜想,动作轻柔地将萧翊凌乱的耳发拢到脑后,问道:“为什么觉得我是在哄骗你?”
先前好感度掉底和萧翊“黑化”的噩耗乱了宋疾的心,他以为萧翊真的对自己翻脸不认,包括在回来那日,早朝的马车上,他也更坚定了这种想法。
只是循着这两日的相处,宋疾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实质上萧翊对他,一直都跟儿时是差不多的。
虽然言行之上有着不同,但其实都是一个态度。
萧翊还是在乎他的。
既然还在乎,那此前的好感度为什么会冻结掉底呢?
大约是夜深真有着催人吐露心声的作用,萧翊与白日那副阴郁薄情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偏着头,姿态有点别扭,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宋疾的问题,“你一连七年都没个音信,我......”
宋疾眸光微沉。
还真跟他想的一样。
宋疾一字一句正经道:“我曾给你送过二十一封书信,现在看来你是一封都没收到。”
萧翊转头看着宋疾,没作言语。
他一开始也想过是宋疾递了书信,但是毕竟都城无论是离游圣山还是郇鲂都过于遥远,途中要经过数个驿站,难保有人从中作梗。
只是......
萧翊眼睫半阖,“我也送过的。”
正是因为萧翊送了也没得到回信,他才会胡思乱想,既觉得是宋疾没送,又觉得宋疾这是不想回。
说到底,又是身边出了不可信的人。
宋疾拧起眉心。
萧翊是个多疑且敏感的人,近些年又几乎称得上是“凶名”远扬。
宋疾是了解萧翊的,如若不是自己一回来就说要效忠萧翊,如果他没在今天过来,甚至是跟萧翊同宿,凭借萧翊的性格,是断然不可能问自己为什么没回书信、为什么没有音信之事的。
而自己听了这些年萧翊做过的事,十有八九就会默认成是因为萧翊性格转变的缘故,渐渐就把这事忘却掉。
多年没见自然有所生疏,谁又会主动提这个找没趣?
宋疾抬眼看向萧翊,“你觉得谁会做这样的事?”
萧翊冷笑一声,眉宇间又染上浓浓的狠戾。
宋疾了然,“看来是秦王殿下了。”
他作为原著的读者,虽然时下一些分支剧情已然发生改变,但萧阔、萧翊夺嫡的主线却依旧存在。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曾以为萧翊是因为成长中经历的一些事情才黑化成反派的,所以一度觉得萧阔就是原著中描写的那个温润如玉、贤明果决的主角。
宋疾忘了一件事。
从他穿到这里的那一刻起,所有人——包括“宋疾”本身,都不再是笔墨简单勾勒的几个笔划,而是鲜活的生命。
没有用字句勾画出的内容太多了,那是需要宋疾自己去发现的。
就像是萧翊儿时被丽妃设计的事。
丽妃为什么要挑拨裕妃跟萧翊?
因为去掉那层名义上的亲缘,只要在他们心里深埋下这深深的芥蒂,就相当于是在时时提醒裕妃养娘没有生娘亲,如此一来,裕妃身后的相府就断然不可能全托真心的去选择辅佐萧翊。
对萧阔有利。
而宋疾作为未来的建安侯,在“武”这一字上就是众皇子争夺的香饽饽。
萧翊近年来实在算不得有贤王的佳名,大家都戏谑说,肯跟随萧翊的臣子十有八九,一半是觉得萧岷川宠爱有加,另一半是有把柄握在萧翊手中。
宋疾扪心自问,如果他没看过原著,就真的只是一简单的世子,没有那些穿书的任务要完成,面前不知全貌的拜访着这两个王爷——
一个是口碑极佳,自个亲近的师兄全然信任的。
一个是乖戾恣意,性情多疑还不记得自个好的。
尤其是宋疾一回来萧翊就撇清关系。
他就断然不可能上赶着去投奔这位殿下了,这是做嘛呢,找死呢么不是?
但凡是个有心眼的,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去选择跟随萧翊了。
这也是对萧阔有利。
宋疾心里又发起细细密密的涩来。
要不是有着任务的羁绊,今日——不,自他回到都城那天起,所有的对话恐怕都不会发生,自己也就不会知道这些事情了。
宋疾换了个姿势,他跪在床上,上身往前倾了一点。
他想抱抱萧翊。
胳膊都已经探出去了,门外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侍卫阿五焦急的声音响起来,“殿下,刚刚有人来报,说汶晟别院突然走水了。”
宋疾把胳膊又收了回去。
萧翊面色一变,转身就下塌穿起衣服来。
方才起来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宋疾套上自个的靴子,观察着萧翊的脸色。
萧翊以为宋疾这是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刚想开口,宋疾就站起套起外衫来。
宋疾道:“我能陪你一起去吗?”
萧翊动作一滞,要出口的话就都咽了回去,理智告诉他还是不带宋疾为好,但是情感作祟,他还是听见自己干巴巴地说了句,“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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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这个所谓的汶晟别院时已然到了深夜。
宋疾跟在萧翊后面下了车轿,眼中映出了面前的一片火光。
别院的火已经被浇熄了,紧闭的院门前围着一圈手持火把的黑衣人,他们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男人五花大绑丢在地上,另外一只手上握着的长剑都泛着寒芒。
萧翊大步走过去,皱眉问其中那个领头的,“怎么回事?”
“这人是今日晚间来别院送菜的,一时不察,没留意他迟迟未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在别院东墙那泼油点了火。”那人跪地,恭敬垂首道:“属下失职,任凭殿下责罚。”
萧翊攥着拳头,裸露在鹤氅外的手臂上爆出了青筋,他下颌紧了紧,“里面的人呢?”
“有十三个人受了伤,剩下的没有大碍。”领头磕了个头,“这人被发现时正要咽毒自尽,被属下打落了牙,但......但是他心存死志,我们问什么都不回答,只说让杀了他。”
阿五策马从后方奔来,利落地跳了下来,先对宋疾抱拳行了礼,才对萧翊说道:“殿下,京兆尹府的人得了信,派来的人大概也快到了。”
更深露重,刚刚才起了火,这会儿鼻尖就又萦绕起发寒的水汽,裹挟着淡淡的烟呛味儿,营造出一种微妙的矛盾感来。
宋疾眯眼打量着这间别院。
他心道:“这里关的是什么人,让萧翊如此看重?”
汶晟别院的大门是落着锁的。
萧翊侧头看了眼正在思衬的宋疾,他闭目良久,再睁开时眼底已然一片遮掩不住的躁郁。
萧翊拔出小五的佩剑,斜拎着朝那五花大绑的男人走去。
那男人脸上挂着脏灰,嘴角带着明显的红肿血迹,见萧翊提剑走来,用气音呻/吟起来,“杀、杀了我吧。”
“那怎么行?”萧翊半蹲下来,将剑插在泥土之中,嘴角勾起了一点弧度,“总得先试试,看能不能让你把嘴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