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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去钓鱼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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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西川醒的很早,他一直有晨跑的习惯,无论春夏秋冬,都得跑半个小时。
但外婆的小镇位于山区,斜坡居多,平地少的可怜,仅有的平地又被建设成了车道,在白天还是有不少大巴来来往往,过于危险。所以他现在躺在床上,瞪着大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天花板上斑驳着点点污渍,靠边的地方脱落了几块墙皮,织上了张蜘蛛网,也不知道它的主人去了哪里。
可能和我支笔我都能画出来吧?哦,不行,我没那艺术细胞。但蔚蓝色的达·芬奇应该能行。
魏西川想着,突然一愣,嘴里念着:“达·芬奇?”
他立起身子,看向贴在镜子旁的那幅画。画的背面用胶带细细地粘上了,远观几乎看不出破绽,这可花费了他这个糙大汉相当多的功夫。
早知道就要一下联系方式了。魏西川撇嘴想着。
小镇的年轻人都一腔热血地往外面钻,为了美好生活而四处打工,所以小镇只剩下了老人、小孩还有一部分不愿离乡的中年人。好不容易遇到个同龄人,却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算了吧。魏西川想着,掀开被子起了床,简单洗漱后准备出门。
李娟娟和陈雪梅都还没醒,所以魏西川的早饭也没着落。既然如此,就去那家面馆看看吧。
在魏西川的记忆里,那家面馆就只有一种面,因为那时外公每每带他吃早饭,都只告诉他这是面。
走过两户人家间窄窄的小路,湿湿的石板旁零星地生着几粒青苔,斑驳的水泥与石板形成浅浅的小沟,慢慢地淌着细流。这水和着地上的物质发着淡淡的潮湿的气味,跟记忆中一样。
小路有些陡,弯弯曲曲地也不长,二十来步就到了大道,豁然开朗。
大道旁便是面馆,因为天还早,所以人也少。卖面的王嫂坐着发呆,身后的厨房还没冒出白雾。
见他进了面馆,王嫂连忙起身招呼:“哟,这么早。”
王嫂走到魏西川跟前,疑惑地大量着他,说:“这是?我怎么这么眼熟。欸欸,你是小川吧!哎呦都这么大个了。来来来,赶紧坐着。”
说完,拉着魏西川坐在电风扇底下的座位。
“哎呦这一晃都多少年了,小川都变成大帅川了!”
魏西川笑着插不上话。王嫂自顾自地说着,又拍拍魏西川的肩膀,又拍拍他的背。魏西川望着王嫂,她比从前更胖了,白发和皱纹也渐渐爬了出来,但面色仍然红润健康。
说了一会儿,王嫂才回过神来:“哎呦,你看我太激动了。你今儿想吃点什么呀?”
魏西川脱口而出:“面。”
王嫂迟疑了一下,问:“面?啥面?”
魏西川也迟疑了,改口说:“以前我常吃的那种。”
“哦哦,杂酱面啊,”王嫂一拍手,你看我给忘了,小川以前来我这儿常吃杂酱面呢。行,我这就给你下。”
说完,转身向厨房走去。厨房渐渐升起白烟,王嫂端出一碗汤,急急忙忙地走来:“先喝点汤,面一会儿就来。”
汤是免费的酸菜汤,比较寡淡。魏西川抿了一口,掏出手机看了起来。
渐渐地,小店里陆续走进几个人,看着王嫂在厨房里下面,都安静地坐着等候。
没过多久,王嫂便端着杂酱面走了出来,放在魏西川面前:“快吃吧,小川。店里来人了,我就不跟你聊了。”
魏西川点点头,王嫂转过身招呼其他客人,店里便处处是点面的声音了。
魏西川抽了双筷子,和起了面。杂酱面的汤是棕红的,几点辣椒碎惬意地泡着澡。白色的面上铺着厚厚的闪着油光的肉沫。一翻面,杂酱的香味四溢,魏西川突然感到饥肠辘辘。
咬上一口,肉沫的咸香和着微微辣,再一吸,面条裹着汤汁溜进嘴里,再一嚼,麦香与杂酱香缠绵。
爽!魏西川感慨着。
店里慢慢多了客人,王嫂匆忙地端进端出,左右都发出了“刺溜”的吸面声,大家都吃得红光满面。厨房里,白汽轻轻地飘,水沸腾的声音响着人间的烟火味。
魏西川慢慢地吸溜着面,十分惬意。
吃完了面,魏西川又要了两根油条,两杯豆浆,一笼小笼包。估摸着屋里睡着的两位应该已经醒了。
“哎呦,小川就是懂事呀,还知道给大人带早饭,真是长大了。”王嫂笑眯眯地说着。
“王嫂,二维码在哪儿啊?”
王嫂指了个方向:“那儿呢。”
魏西川扫了二维码,付款之余,王嫂不停地说着:“哎呦这东西真不好弄,我学了几天呢。当时呀,我还以为那几天我白干了呢,真是笑死人了。”
魏西川也笑着,提了东西说:“那我走了。”
“诶,下次再来啊。”
回了家,魏西川就开始发愁。
太阳才刚刚照亮小镇,人烟刚刚出现,但魏西川无事可做。
还是出去走走吧。
支起身子,踹上手机,魏西川出了门。
记得小镇那边有一间买零食的小店,魏西川那年暑假常和外公一起光顾。那里的东西种类很齐全,兼有些其他店买不到的货物。记得有一元钱一杯的八宝粥、长条状的“好老婆”辣条,送玩具的小饼干等等。
那时他和外公一起买很多回家,他高兴地吃着,外公高兴地看着,回忆起来很是美好。
就去那儿看看吧。
小店离外婆家并不远,大概一百来米路程,魏西川一边走一边看路的两旁。以前低矮的小屋子尽数被改修成了几层的民居楼,每家每户安上的铁窗向外延伸,像监狱一般。以前那些坐在门口摇着蒲扇聊天如吵架般大声的婆婆们都住进楼房里,门窗组织了她们的热闹,燥热的夏天变得有些冷清。
望着周围,魏西川抿着嘴,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走了不久,听到“砰砰砰”的弹棉花声,魏西川抬起了头,停了脚步。弹棉花的大叔还是背着弹棉花的长弓,有节奏地“砰砰”演奏着,像一首隽永的抒情曲。
旁边就是小店,黑色的木门几乎掉完了漆,半掩着遮挡了小店。魏西川跨过了门槛,走进了小店。
小店里几乎没有变化,木制的货架像长满皱纹的老人般陈旧,盛货物的盒子铺着一层薄薄的灰,里面躺着几袋待售的零食。头顶上的风扇“嘎吱”地转着,在昏暗的灯光下好像将要坠落。
买东西的爷爷坐在烟柜后面,闭眼听着收音机的音乐,安静的仿佛没有呼吸。
魏西川感到有些阴凉,蹑手蹑脚地走近货架,大气不敢喘一下。
这里的货物也没变,以前吃过的种类都还存在,连价格都没变。魏西川拿起一包脏兮兮的“好老婆”辣条,左右翻看着日期。
没有过期。魏西川长舒一口气。
可能人的适应能力比较强,魏西川很快就松下气来,慢悠悠地挑选着商品。伸出手,轻轻地掠过商品的包装,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他安心。看见喜欢的,轻轻拎起放在臂膀中,过了颇久,魏西川抱了满怀的零食走向烟柜。
他将零食堆在烟柜上,一一地排开。见老爷爷没动静,于是轻轻地咳了一声。
听见这动静,老爷爷慢慢地抬起松弛的眼皮,露出细细的眼缝不满地晲着魏西川。看见满柜的零食,他苍白的眉毛扬了扬,缓慢地支起身子,伸出被烟熏黄的干柴似的手挨个点着商品。
魏西川微微皱眉,这双手令他有些犯恶心。
老爷爷点完了商品,闭着眼沉思了一会儿,拉长声音说:“22块。”
声音很沙哑,像口生锈的破锣被敲响,又像嘶哑的老牛竭尽全力地哞叫,很刺耳。魏西川感觉耳朵有些痛苦,皱着眉说:“二维码在哪儿啊?”
“二维码?”老爷爷脸上浮现疑惑,又沙哑着说:“我没整那玩意儿,我个老头用不来。”
“啊这,”魏西川摸了摸空空的裤兜,又尴尬地抠着手机,“但我这没带钱啊,要不还是不买了吧。”
老爷爷眯着眼晲着他,鼻子里不满地哼出一口气。而后挪动身子,从烟柜抽屉里慢悠悠地拉出一个本子拍在烟柜上,又丢下一支笔,指着本子说:“写上。”
魏西川点点头,伸手翻开那个本子。本子很厚,微黄的身体,发卷的边泛着毛毛的细刺,看起来挺有年代感。翻开,纸张薄薄的很粗糙,像满脸沟壑的老人的皮肤。纸上密密麻麻地排着些扭扭曲曲的字迹,都是人的名字和一些金额,时间从上个世纪一直到现在。
时间跨度之长,魏西川一边翻一边吃惊。翻到空白的地方,已经是接近最后几页了。
魏西川拧开圆珠笔的盖子,伏在烟柜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金额。看了眼上面的字迹,认为自己写的这个本子里最好的笔迹,而后得意地把本子递给老爷爷。
“记得送过来。”老爷爷斜着眼,接过本子。
“行。”魏西川点头道,“那个,有袋子吗?我装一下。”
老爷爷撇了撇嘴,扭过身子伸手够一旁的塑料袋,扯下一个扔给魏西川:“自己装。”
魏西川呆呆地接过,支开了塑料袋,一袋一袋地向里面装。老爷爷不耐烦地皱起眉,夺过袋子抓着东西往里面塞,三两下就装完了,又动手一系,抛向魏西川。
袋子轻盈地划过空中,魏西川连忙伸手接住。
“谢谢老板。”魏西川怯生生地说。
老爷爷上下扫了一眼魏西川,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魏西川一边想着“这应该就是老板说不客气的方式”,一边转身灰溜溜地开溜。
“等等,”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你回来。”
“好嘞。”魏西川惊讶地微微瞪眼,转过身一拖一拖地挪到了烟柜前。
老爷爷皱着眉上下打量着魏西川,严峻的目光审视着魏西川,最后停在他的脸上。魏西川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手不安地抠着裤缝,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你是,力强家的小子吧。”老爷爷放松了脊背,倚在椅背上说。
力强,是魏西川外公的名字。魏西川没想到这个老爷爷竟然能认出他。
“对,我是他外甥。”
“我记得你,”老爷爷舒展了脸上的表情,但仍用审视的目光看着魏西川,“你有年夏天常跟着力强来我这买东西。”
魏西川扯着嘴角尴尬地笑笑:“对,您还记得。“
望着老爷爷半睁着望自己的双眼,魏西川立即大脑风暴,推测他下一句话的内容。
但老爷爷只是望着他半响,然后点点头,说:“嗯,没事就走吧。”
心里“咯噔”一声,魏西川不解地皱着眉,但还是转过身,快步走出了小店。出了小店,他与热烈的阳光打了照面,小店的阴影一点点散去。
魏西川渐渐回忆起以前,外公总是带着他走进小店。待他挑好小吃,外公便带着他到烟柜结账。那时老爷爷还没有如此苍老,情绪也是高涨热情,与外公相对总是笑着高声谈论。
老爷爷的目光只与外公相对,所以对于魏西川,他与老爷爷的交际并不深。
但与记忆相比,小店没变,老爷爷的态度却转弯了。
“算了,不想这么多。”魏西川挺了挺背,拎着一袋零食沿着道路走着。
绕着水泥铺的小道走了颇久,扭扭曲曲地不知走了多远。太阳仿佛一颗永久通电的电灯泡,直直地发射炽热的阳光。乡间的道路旁不时站着几棵卫士般的树,伸出铁干般的枝,骄傲地支起一片阴凉。
走在这条路上,时而炎热,时而阴凉,倒有几分情趣。
魏西川边走边吃着刚买的一口袋零食。零食的味道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可此时此景,却平添了几分无趣。
走了很久,魏西川的背脊开始潺潺地冒着热汗,于是他在一棵树下停了脚步,蹲下来歇歇。
在塑料袋里掏了包零食,是膨化的小饼干,还附赠可拼装的小玩具。魏西川饶有兴趣地扯开包装,倒了几块饼干在嘴里,嚼了几口,干瘪的口感让他阴阴不适,但出于尊重,他还是强忍着咽了下去。
歇得差不多了,魏西川起身继续走了起来。
他撕开玩具的包装拼了起来。零件很少,所以拼装很容易,三两下就拼了好了。是一把蓝色的枪,扳机还可以扣动。
魏西川得意地扣动了几下扳机,玩得不亦乐乎。正笑得开心时,他突然感到脚下一阵空,接着一脚踩进路旁的小沟。软烂的触感,他低头一看,小沟里铺着一层薄薄的烂泥。
魏西川顿感恶心,连忙抬起脚。
旁边呼啸而过一脸面包车,车里探出一颗小孩的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车过带着一阵热风,牵着魏西川的衣服轻轻摆动。
这小孩,看屁啊。魏西川心里暗暗咒骂。
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鞋底堆着一层棕红的泥,好在泥不厚,没有弄脏鞋身。
算了,继续走走看吧。魏西川叹了口气。
烂泥的触感十分迷幻,踩起来像屎,还“吧嗒吧嗒”地发出些声响。所过之处,一步一脚印,魏西川黑着脸忍着不适继续走着。
走了不久,路两旁的景观有了变化,左边右边有了小小的池塘,池塘碧绿的像一块巨大的翡翠,只是有些浑浊,成色不完美。几只白羽毛、棕黑羽毛的鸭“嘎嘎”地叫着进了池塘,轻盈地来回游着,打破了池塘的平静。
路的一边,一个白色的身影蹲着不知在干什么。魏西川有些好奇,凑过去看看。
是昨天山上的那个人,他今天换了身行头,白色的衬衣搭着卡其色的大裤衩,脚踩着双拖鞋,正戴着橡胶手套,握着柄小铁铲在泥土里挖着什么东西。
“你是在挖宝藏吗?”魏西川低头问道。
那个人连忙站起身瞪着魏西川,看见是认识的人又放松了表情,笑着说:“怎么每次都被你吓到。”
魏西川也笑笑:“你在干嘛呢?”
“我挖蚯蚓呢。”那个人举了举小铁铲。
“挖蚯蚓,”魏西川有些疑惑,“挖来干嘛?”
“吃啊。”
“吃?”魏西川惊讶地瞪大眼睛,“吃蚯蚓?”
那个人点点头,一脸正经地说道:“蛋白质含量可高了,你要尝尝吗?”
说完,那个人指指地下。魏西川摸着喉咙,胃里似乎哪吒闹海,恶心涌上来令他想吐。
“谢谢,但不必了。”魏西川嫌弃地摆摆手。
那个人哈哈大笑,露着两排白牙。笑着说道:“开玩笑啦,这蚯蚓是用来钓鱼的。”
魏西川放下心来,长呼了一口气,又问:“为什么不买鱼饵呢?不是更方便吗。”
“人工的总不如天然的,蚯蚓更能吸引鱼。”
“哦这样啊。”魏西川点点头。
“你也来帮我挖怎么样?挖完我们去钓鱼。”那个人笑着邀请他。
但魏西川从小就讨厌这些虫类,没有骨头的身体在泥土里缠绕,看起来又脏又恶心。
“这,好脏啊。”
那个人摸摸裤兜,掏出副橡胶手套,递给魏西川:“戴上这个就行了。”
“啧,你怎么还有两双。”魏西川面露难色地接过手套。
“有备无患嘛。”
“唉,”魏西川和那个人一起蹲了下来,面对着土地,“这咋整?”
“我拿铲子翻开土,有蚯蚓你就抓起来扔那个玻璃瓶里就行,简单吧。”那个人说着开始翻土。
魏西川一脸便秘样,双手举在空中,嘟囔着:“哪里简单了。”
“开始吧,加油。”
小铁铲翻开一块土,魏西川盯着地。土里有条蚯蚓扭曲地翻舞着,身体弯曲得近乎弹簧。它不断钻着,似乎是在找着逃生的出口。
那个人兴奋地叫道:“快抓住它!”
魏西川吸了口气,颤抖地伸出手捏住它,而后嫌弃地提了起来。蚯蚓左摇右摆地扭曲着,半条身子紧紧地贴在魏西川手指上。
“快给我瓶子!”魏西川叫道。
那个人递来瓶子,魏西川连忙把蚯蚓丢进去。丢进去后,他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还好吧?”那个人伸出手拍拍魏西川的背,有些愧疚地说。
魏西川挡开那个人的手,咽了口唾液说:“你那手套上全是泥巴。”
那个人讪讪地收了手,目光关切地盯着魏西川。
魏西川又喘了几口气,接着说:“□□软糖似的,恶心死了。”
“那还来吗?”
“来吧,还好,没想象中那么恶心。”
魏西川重新蹲了起来,和那个人一起继续挖蚯蚓。
有了第一次,后面也就没那么害怕了,两个人一挖一抓,挺默契地配合着。
“上次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啊?”魏西川开口。
“林茗,草字头下面一个名字的名,”那个人回答道,“你呢?”
“魏西川,西方的西,四川的川。”
“诶诶,那儿有条长的。”林茗用小铁铲指着。
“别跑!”魏西川伸手扯了起来,将蚯蚓从土里拽了出来,扔进瓶子里。
林茗看了看瓶子,盖上了盖子,说:“差不多够了,去钓鱼吧。”
“行。”魏西川站起身,摘下手套递给林茗。
林茗顺手接过手套,说:“走吧。”
他转身带着魏西川进入一条水泥灌的小道,两旁种满了矮矮的橘子树。橘子还没成熟,但已有了雏形,青色的果子挂在苍绿的枝叶间,看着颇有希望。
“你住哪儿啊?”魏西川问道。
林茗没有回头,边走边说:“就我刚挖蚯蚓那边后面一点。”
“哦,”魏西川点点头,“你也是暑假回来的吗?”
“是,我每年都回来看看外婆。”
“哦,这样啊。”
两个人继续走着,都没再说话。魏西川盯着林茗头顶,长长的头发因没有梳理而倔强地挺起一小撮,随着走动而一摇一晃,很是可爱。
阳光在林茗的肩头照耀,吸引着魏西川的目光。林茗的身材很清瘦,但不失肉感,没有健硕是肌肉但也能撑起衣服。裤衩下两根细长的腿一摇一晃地走着,交杂着拖鞋“吧嗒吧嗒”地响。
这样一对比,魏西川觉得自己像只熊似的魁梧。
沿着灰色的水泥路走了几十步,林茗停了脚步,转过身指着身后说:“到了。”
魏西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是一个不大的池塘,水泥浇灌了四周,留了一个缺口与流经的小河相连。池塘很平静,阳光下粼粼地闪着金色的光芒,辉映了身后的远山,一如水墨画般迷人。
只是这一方池塘,不太像有鱼的地方。
“走吧,去拿钓竿。”林茗走向一个方向。
魏西川回过神,跟着他走。
池塘旁有所小平房,开着门的屋里坐着一个中年大叔。林茗带着魏西川进了屋子。
“张叔,拿下我的竿。”林茗说。
“哟,小林来了,”张叔笑着说,“你坐着,我去给你拿。”
说完,向小屋的隔间走去。林茗与魏西川坐在小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
不一会儿,王叔走了出来:“喏,给你。”
“谢谢张叔。”林茗接过钓竿。
魏西川望向钓竿,是一柄黑紫色的钓竿,黑色的身子交杂着几条紫色的纹路,像飘飞的丝带,又像翻腾的恶龙,在小屋的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芒。
魏西川不懂钓竿,但他能感觉到这钓竿的优良。
“今天要鱼饵不?”王叔问道。
“不用,我挖了一些。”林茗晃了晃手中的玻璃瓶。
王叔又凑近看看,胡子下的嘴咧开来,眼睛眯成了线,笑着说:“哟,蚯蚓,这可是好东西!”
林茗也笑笑,说:“行了王叔,我先去了,带着朋友呢。”
王叔瞄了两眼魏西川,说:“行,钓条大的,我给你打折。”
“行。”林茗摆摆手。
魏西川跟着林茗出了门,沿着池塘走了半圈,选了块有树荫的地方坐下。
林茗捣鼓着手中的钓竿,整理好钓竿后,双手拿着钓竿站定,而后双手举起,身子也跟着向后倾,蓄力后身子猛地向前摆过,脚“咚”地踏在地上,随着轻轻发出的“嘿”的一声低吼,鱼线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而落在池塘中。
鱼钩跳入水中轻轻发出“扑”的一声,像跳水运动员一般,激起了矮矮的水花。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地完成,干净又利落。
“帅!”魏西川感叹道。
林茗回头淡淡地冲他笑了笑,拿着钓竿坐在魏西川身旁,说:“哥只是个传说。”
魏西川笑笑,回头看着水面沉浮的浮标,说:你什么时候开始钓鱼的?”
“我5岁的时候就开始钓鱼了,我爸教我的。”
“哦哟,”魏西川惊讶地看着他,“这么多年,老司机了哦!”
林茗笑着说:“淡定淡定,低调点。”
魏西川看着平静的池塘,池面倒映着天空,蔚蓝的很梦幻。而水有些浑浊,无数杂质在水体中漂浮,让池内的动静成了令人费解的迷。
也许是这太过难解,让魏西川不免有些担心。
“这能钓到鱼吗?”魏西川手捧着脸说,“这种池子里会有鱼吗?”
“能,人总得有梦吧。”林茗没转头,一直盯着浮标。
魏西川皱起眉望着林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池子里都不生鱼哪还钓得着。”
“有鱼的,”林茗说,“这里本来是开发来做鱼塘养鱼的,但开发了半天就这么小一片,鱼产不多,索性就改成钓鱼场供人钓鱼了。刚才那位王叔专管这片鱼的养殖,一定有鱼的,你耐心等等就好。”
“哦,行吧。”魏西川相信林茗的话,于是转过头盯着浮标。
浮标是白色的细长的条状,长矛似的扎进池塘,随着池水轻轻浮动,像海船上支起的桅杆,一晃一晃,沉浮得让人乏味。
团团是云轻轻地飘,借着烈日向地下投下自己曼妙的身影。阳光从云缝间穿过,在池面拐弯,闪在他们的眼底,明晃晃的很刺眼。魏西川半眯着眼,盯着浮标撇着嘴,无聊的滋味在心中蔓延。
他看向林茗,林茗一手握竿,一手捧着半边脸颊,耸着背看着浮标。阳光铺满了他的面庞,半耷拉的眼皮藏不住清澈的目光,在光下映照,睫毛近乎透明。他似乎发射了阳光,整个人都是温暖的金色,通身如佛像般庄重。
魏西川被光芒恍惚得失了神。
“你盯着我干嘛?”林茗转过头,笑着问。
魏西川回过神,连忙说道:“我好无聊啊。”
林茗斜着嘴角笑出了声,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魏西川摸出手机,点开了视频软件,说:“我还是刷几个视频吧。”
点开软件,一旁的信息栏挤满了信息,全是吴永丞@他的信息。点开来,一个穿着短裙的女孩在紫色是氛围灯下扭动着腰肢,甜美的笑容下是火辣的舞蹈。
评论区,吴永丞发送的表情满眼爱心,垂涎三尺。再翻评论区,清一色的骚话,字里行间全是荷尔蒙的气息。
魏西川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冒,但抱着男生应该会喜欢的想法,将手机递给林茗,说:“你看看,我朋友推给我的。”
林茗微侧过头,垂着眼看向手机。手机中美女扭动着身子,扭着扭着将林茗的眉头扭在了一块,他的脸上淡淡地浮现出厌恶。
“你喜欢吗?”魏西川盯着他的眉头,“这个擦玻璃最近挺火的。”
林茗抬起头,眼神冷冷地盯着他,说:“这不是擦玻璃,这是擦边。”
魏西川收回手机,连忙关闭了视频,讪讪地说着:“哦,也是。”
因为他身边的哥们都喜欢看这种东西,所以他以为男生都应该喜欢。
“那你平时刷点什么类型的?”魏西川问道。
“我?”林茗挑挑眉,又舒缓了眉头笑道,“我不刷视频。”
“不刷视频?”魏西川咋舌,“那你玩什么游戏吗?”
林茗又笑笑,说:“我不玩游戏。”
魏西川惊讶地瞪着眼,双手抱着盯着林茗说:“那你玩什么?”
林茗从口袋摸出手机,递给魏西川。魏西川接过看了看,黑色的手机,很小巧,看样子是一两年前的款式,但手机表面还很新,看得出主人保护得很好。
“没密码,你看看吧。”林茗点点头。
魏西川按了主键,一翻便打开了。桌面壁纸是张梵·高的油画,金黄的麦田被风吹动,惊动黑色的鸟儿失措地飞翔,田间的小路通向田野更深处,连接着低压压的天空。桌面应用很少,除了微信、□□,就是某个粉红的视频软件和一个音乐播放软件。
“我的天哪,你这真的不像当代年轻人的手机。”魏西川惊讶道。
林茗淡淡地笑笑,说:“但我就是当代年轻人啊。”
魏西川惊讶地“啧”了一声,又问道:“那你这不也有个视频软件吗,你平时看些什么啊?”
“就介绍名画、电影之类的,我几乎不用的。”
“你不会把其他软件隐藏起来了吧。”魏西川狐疑地问道。
“那我图什么呀。”林茗咧开嘴笑笑,露出几颗白牙。
“也是。那我能不能把你供起来,你简直是我偶像。”魏西川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地说道。
“再等几十年吧,这么早就被供起来我怕不吉利。”
魏西川望着林茗“噗嗤”笑了出来,被他的话逗到了。
笑了一会儿,魏西川又按亮了林茗的手机,点开拨号键盘输了自己的号码拨了过去。等自己的手机响铃了后再挂断,留下了手机号码。
留完号码,魏西川又点开了林茗的微信,面对面加了好友。
他看了看林茗的微信,头像是梵·高的自画像,名称简单地写了三个句号,个人简介简单地写了六个句号。
他把手机还给了林茗,说道:“你这微信真够简单的。”
“都是认识的人,还要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好麻烦啊。”
魏西川点了点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你以前在这儿钓到过什么大鱼吗?”魏西川开口问道。
林茗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以前跟我爸钓了条黑草鱼,六七十厘米长,差不多三斤。那鱼真不错,黑色的鳞片跟宝石似的,很漂亮。”
“哦哦,那你怎么处理的呢?”
林茗吧嗒吧嗒了几下嘴,怀念地说道:“那鱼清蒸起来蘸酱油真挺香的。”
“那么大条鱼不养着玩玩吗?”魏西川一脸疑惑。
“你当是金鱼啊,那么大条我搁哪儿养啊,”林茗哭笑不得地说,“钓鱼不就是来吃吗,要不然我费那么大力气干嘛。”
魏西川点点头。
“今儿我钓条大的,请你上我们家吃鱼怎么样?”林茗看着魏西川。
魏西川惊喜地勾着嘴角,满怀期待地望着沉浮的浮标,说:“那你加油。”
太阳奋力地攀爬,从半山腰爬到了山顶,近乎悬在他们的头顶。尽管在树荫下,但单薄的阴影仍不足以抵挡太阳的热情,照得他们的背脊冒出滴滴的汗,星星点点地浸湿了衣裳。
魏西川擦了擦额头的汗,皱着眉说:“我这汗比那黄河还汹涌。”
林茗也擦了擦汗,但随即又流下一滴汗,扭扭曲曲地在他的额头上开辟新的征程,掠过皮肤让林茗感觉丝丝的痒。
“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呢。”魏西川抱怨道。
林茗看了看表,站起了身子,将钓竿抽了回来,收拢了鱼线,说:“差不多中午了,先回家吃饭吧。”
“唉,没钓到大鱼。”魏西川垂头丧气地说着。
“别灰心,今天鱼都吃饱了而已。”林茗挤出笑容安慰道,“下次等它们饿了再来,钓条大的请你吃。”
魏西川也起身拍拍裤子,笑着说:“行,赶明儿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