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瑶》三度半

8、明瑶（8）

　　实习结束，陆陆续续有不少同学已经返校了，明瑶不算最后的，她是在月底的时候搬回寝室的，没太去关心的季明礼的情绪，学校宿舍少住一天是一天，做人要知道珍惜。

　　叶子和苏晴回来的比较早，没有跟着其他一起实习的同学回来，三个人约了周末一起吃火锅庆祝实习结束，正式步入惨不忍睹的写论文阶段。

　　说好的晚上一起去吃火锅，可是却因为叶子突然被劈腿，拿着前男友给的分手费去了金鼎，那个比S市更金碧辉煌的金鼎会所，明瑶站在金鼎的大门口，这里倒是没有设置会员才能进，只要有钱，什么人都可以进去，只要守规矩就行，这里大概算得上是四九城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了。明瑶有点不太明白，叶子失恋想要买醉，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地方。

　　叶子的前男友明瑶没见过，只听苏晴说是个花心的富二代，把叶子哄的不知道东南西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倒是收过一段时间的心，只是外面的花花世界诱惑太多，叶子呢，又算不上那种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分手其实也不意外，只是苏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喜欢上了那个花花公子。

　　侍者引着去包房，明瑶没有马上进去，在外面站了会儿，她对金鼎没什么好印象，看见这俩字儿都心有余悸。

　　苏晴看见明瑶进来的时候快哭了，指着鬼哭狼嚎的叶子实在没有办法。

　　“随她去吧。”明瑶坐在苏晴的旁边，包包都没有取下来，“大概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机会来这里了。”

　　苏晴看着明瑶，着实不能理解，为啥大家都是同龄人，她就能够这么淡定呢？认识明瑶的时间也不短了，苏晴却从来没有见明瑶生气过，有同学明里暗里给她使过绊子，明瑶也不生气，甚至不发表任何意见，直接用行动把欺负她的同学给整了回去，而且还是光明正大的那种，别人都阴着，担心流言蜚语，可是明瑶不，好像一点都不在乎似的。

　　明瑶拿过iPad点了点儿吃的，她估计苏晴也是直接就过来了，叶子只顾着借酒浇愁，没有顾得上她。

　　“就点了两份炒饭。”

　　“一会儿我们不回寝室了，去酒店住一晚，叶子要这样回去，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子。”苏晴思索了一下，对明瑶说。

　　明瑶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也就没什么答应了。

　　“苏晴，明瑶，你们是我朋友吗？来，陪我喝酒！”

　　明瑶避之不及，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缩到角落去了，苏晴无奈的笑了笑，由着她，自己陪着叶子慢慢喝酒，哄着。

　　明瑶倒是喝过酒，住在季明礼家的时候偷喝的他酒柜里的珍藏，凡是打开过的，每样都试了点，一夜宿醉之后，季明礼问她酒好喝吗？那时候她特别真诚的说了句，一点都不好喝，自此之后就再也没有喝过酒。

　　陆玥的信息进来的时候，明瑶还愣了一下，这些年她和家里几乎没有联系，逢年过节连句问好都没有，他们不管她一个人在四九城过的怎么样，明瑶也从来问家里的情况好不好，明明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现在却连陌生人都不如。

　　“爸爸车祸去世了，尽快回来吧。”后面还发了一个地址。

　　明瑶知道家里破产了，这大概是他们现在住的地方。

　　明瑶看着那句“爸爸车祸去世”的话，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难过大概是有的，他虽然从来没有爱过自己，可毕竟是父女，相处十几年，多少是有些感情的。四周的嘈杂突然变得安静，突然间她仿佛觉得自己置身于巨大的黑暗之中，渐渐的被吞噬，小时候她真的很羡慕陆玥，如果小公主需要一个固定的人物形象的话，那一定是陆玥那样的。

　　订航班的时候，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重影，明瑶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手机不知道掉了多少次，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眼泪一颗一颗的落在包房的地毯上，瞬间被湮没又瞬间被新落下的眼泪接上。

　　原来，还是会难过的。

　　“你说什么？”季明礼少有的失态，看着宋煜，“你刚刚说什么？”

　　“明瑶的爸爸，前陆氏实业的董事长陆正，昨天出车祸抢救无效，去世了。”

　　季明礼不在乎谁去世了，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少了谁地球都会照样转，可是他担心明瑶，虽然他们从未善待过她，可是毕竟是父女。

　　“季明礼······”

　　明瑶带着哭腔，看见季明礼的电话，她好像突然有了突破口，空着的那只手紧紧的攥着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很难受，她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瑶瑶，别哭，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找你。”

　　“我在金鼎。”

　　“好，你哪儿都别去，我马上过来，等我，嗯？”

　　“好。”

　　“乖。”

　　宋莹拿着上季度的报表过来给季明礼签字，这会儿已经下班了，秘书室里已经没人了，她也就没打招呼直接进去了，刚好和匆匆往外走的季明礼擦肩而过，那声“明礼”还没叫出来，人已经消失在拐角处了。宋莹看着还站在办公室的弟弟，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出什么事儿了？”

　　“明瑶的父亲去世了，明礼哥去找她了。”

　　“陆明瑶？”

　　“嗯。”

　　宋莹皱了皱眉，看着季明礼消失的方向，季明礼对陆明瑶的关心似乎已经超过她以为的范围。

　　明瑶不想打扰苏晴和叶子，叶子失恋本来心情就不好，服务生送吃的进来的时候，她找了个借口去了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眼睛通红的自己，竟然如此的陌生。

　　小时候上幼儿园，别的小朋友都是父母来接，抱在怀里有说有笑的问今天有学到什么，只有她，永远都是最后一个走的，在幼儿园两年，没有一个老师知道她的父母长什么样子，上了小学，陆正好像永远都有时间去接已经初中的陆玥放学，而她呢，连顺路都没有想过停一下车。

　　明瑶曾经也渴望过得到父母的关心父母的爱，她做过很多的努力，可是后来，她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做，好像都没有办法去拥有陆玥拥有过的哪怕十分之一的关心，跌倒了，要自己站起来，不能哭，啊，不，可以哭，但是不能让他们看见。

　　在看着姐姐和爸爸妈妈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环境下长大，明瑶以为不管什么她都能够平静的接受了，不生气，不在乎，把自己禁锢在厚厚的高墙之中，只要她不出去，也不放任何人进来，这样她永远都是那个无坚不摧的陆明瑶，不会受伤，不会难过，可是，原来，她还是期待着某一天那个人可以夸夸她，也像对陆玥那样对她，摸着她的头说，瑶瑶真厉害，不愧是爸爸的小公主。

　　季明礼到的时候，明瑶已经冷静下来了，一双兔子似的眼睛，看着他，却不说话，她想说，可是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瑶瑶，还有我，还有我。”季明礼抱着明瑶，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肩膀，轻轻的哄着。

　　“我只是······”明瑶抓着季明礼腰侧的衣服，从他的怀里抬头，嘴角咧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一点点难过，真的，只是一点点难过。”

　　“瑶瑶，想哭就哭吧，不要忍着，我在这里。”

　　明瑶摇头，倔强的不肯再落一滴眼泪。

　　季明礼送明瑶回S市，飞机落地的时候，明瑶却没让他跟着，自己一个人回去了，报了陆玥给她发的地址，她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昨天，明瑶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过她。

　　这三年S市其实有了不小的变化，好多地方都不是她原来熟悉的建筑了，那种陌生感让明瑶感到无力，离开这里的那天，她以为自己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可是现在S市却以这样的方式将她召唤了回来。

　　“玥玥，明瑶回来吗？”陆夫人素面朝天，看着陆玥，眼泪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从出事那天起，她们就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睡过一个好觉，一闭眼都是陆正离开的画面。

　　“我不知道。”陆玥放下陆正的照片，扶着陆夫人去客厅坐下，“明瑶没回我信息。”

　　陆夫人叹了一口气，对于明瑶这个女儿，她知道有亏欠，可是这亏欠实在是太久了，就算她有心弥补，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陆氏破产后，冷清了不少，以前门庭若市，如今却门可罗雀，就连陆正去世，也有人担心惹上麻烦，不肯前来祭拜。

　　明瑶到了陆玥说的地址，按了好久的门铃，没人开门，这才给陆玥发了信息，问她们在哪里。

　　“妈，明瑶回来了。”陆玥给陆夫人看明瑶发的信息，回了殡仪馆的地址。

　　明瑶是跟着祭拜的人一起出现在灵堂的，穿着一身不合时宜的休闲装，陆夫人难得没有说她什么，等她给陆正磕完头，拉着她让她跪在了陆玥身边，三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明瑶偏头去看陆玥和陆夫人，这些天她们想必过的也不好吧，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在明瑶的记忆力里，陆夫人不管做什么，总是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搭配适合的衣服，这样素面朝天，不修边幅的模样，还是她第一次看见。

　　“妈，许霆来了，我过去一下。”

　　“去吧，别吵架了。”陆夫人拍了拍陆玥的肩膀，轻声叮嘱着。

　　“知道了。”陆玥说完又看了眼明瑶，“明瑶，好好陪着妈。”

　　明瑶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至少在这个时候她不知道。

　　“你爸走的时候没受什么大罪。”陆夫人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明瑶说，盯着陆正的照片，絮絮叨叨，明瑶没太听清楚，只能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明瑶，这些年是爸爸妈妈对不住你，如今你爸走了，也别怪他。”

　　“这几年在学校怎么样？大四了吧？”

　　“嗯，还行。”

　　“当初你去四九城，家里的事情多，你爸没去送你，你别怪他，这些年，家里一摊子事，也没顾得上你。”

　　“我和你爸吵吵了一辈子，临了了竟然还舍不得了，他现在走了，以后我跟谁吵去？”

　　“明瑶啊，家里比不上以前了，你在四九城好好的，只能靠自己了。”

　　“当初怀你的时候，你爸不关心，我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你的身上，是我们没有当好这个父母，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

　　······

　　明瑶只是安静的听着，一句话都没回，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就算现在再提起来，也于事无补，曾经她想要的一切，在知道得不到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期望过，就好比每年生日，陆玥有盛大的生日宴会，可她连个生日蛋糕都没有，十几年不都是这样的吗？都已经习惯了，还去翻那些做什么？

　　离开S市的时候，明瑶就没想过回来，也没想过要再和这个家里有什么联系牵扯，只要知道他们活着，好好的就成，也许她是真的没什么亲缘吧，到最后，连这点小愿望都不能满足她。

　　季明礼特地从四九城过来参加葬礼，不要说陆夫人，就连那些曾经陆氏实业的董事们都感到意外，四年前，他们求着季明礼救救陆氏，不惜搭上了陆玥，可是人家正眼都没瞧一下，直言陆氏实业破产市早晚的事情，往里投多少钱都是打水漂，他们这些人心里都清楚，可是就是想要再试一下，季明礼都不肯冒这个险，还有谁敢投资陆氏实业？就这样看着陆氏实业如同大厦一般瞬间倾覆，这会儿季明礼却来参加陆正葬礼了，这算什么事儿？

　　那些曾经陆氏的董事们明里暗里不知道骂过多少季明礼难听的话，可是这会儿真人就站在这里，他们不敢了，巴结奉承的话一个比一个说的好听，为的是什么，不还是想要有个好出路吗？

　　明瑶看着人群围绕的季明礼，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这样，这一群人众星拱月围着，现在这群人里少不得还有几个旧人。

　　“玥玥，伯父的事情你也别太难过了。”许霆看着瘦了不少的陆玥，怎么能不心疼，这些年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不容易，以前的小公主如今也能独当一面了。

　　“我知道，你能过来，我已经很知足了。”

　　“玥玥，美国我不去了，以后我就陪着你，一辈子都陪着你。”

　　“可是······”

　　“我爸妈那儿我来说，你不要担心。”

　　陆玥摇了摇头，有些无力的说，“许霆，我们家破产之后，你爸妈本来就不待见我，你要是再不去美国，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呢。”

　　“你现在这样，让我怎么去？”

　　“许霆今天是我爸的葬礼，我不想和你吵。”陆玥推开许霆，往后退了一步，“这事我们以后再说。”

　　陆夫人似乎还在因为季明礼当初没有伸手拉一把陆氏实业的事情怪他，至始至终都没给他一个好脸色，季明礼也不在意，他本身也不是为了参加葬礼来的，他只是担心明瑶，仅此而已。

　　明瑶拍了拍陆夫人的手，“妈，我过去一下。”

　　陆夫人不知道她要去哪儿，还是点了点头，都到这会儿了，她实在没有那么多心思再去管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