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瑶》三度半

3、明瑶（三）

　　蓝晓婷似乎打定主意了要和明瑶绝交，虽然一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原因。高考结束后，明瑶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去和蓝晓婷和好，可是她不给自己，一次明瑶忍了，两人毕竟当了快三年的朋友，可是次数多了，她的耐心也到了极限。

　　如果将明瑶比作是一个猎人的话，她除了拥有良好的耐心之外，还很会揣测人心，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说什么样的话，什么时候自己应该示弱，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成为她的猎物。明瑶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薄情的人，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也没有喜欢了很长时间的东西，甚至没有一个维持很长时间的习惯，所以当蓝晓婷拒绝了她所有的示好之后，明瑶就再也没有踏出过半步。

　　高三毕业典礼那天，明瑶没去，一个人窝在季明礼的别墅里看电影，没有特定的题材和剧情，只是在网上找，哪部评分高，就看哪部，看完就忘，季明礼进来过好几次，明瑶都保持着一个姿势，如果不是她睁着眼睛，季明礼都快以为她是不是睡着了。

　　这些天家里的争吵一直都没有断过，陆夫人的谩骂，陆正的着急败坏，陆玥的痛苦和哀求，不过这所有的一切都和她没关系，很快，她就可以离开这里了，然后一辈子都不回来。

　　“你生日快到了。”

　　“我不过生日。”明瑶从沙发上坐起来，接过季明礼递过来的橙汁，抿了一口，有些酸，不过冰冰凉凉的，还是很好喝。

　　“为什么？”

　　“不喜欢。”明瑶对着季明礼挥了挥手，示意他挡到自己了。从刚才开始，她的视线就一直在电影屏幕上，活了快三十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被无视，季明礼笑了一下，让旁边挪了两步，挨着明瑶坐了下来，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部电影，已经是明瑶看的第三遍了。

　　“看不腻？”

　　“高一的时候，这部电影特别火。”明瑶特别不走心的说着自己并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全班都在讨论这部电影，就我没看过。”明瑶收回视线，看着季明礼的眼睛，“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好像全世界都把你抛弃了。”

　　“明瑶·······”

　　明瑶故作轻松的笑了一下，一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橙汁，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她该回去了。

　　“不要同情我，我一点都不难过。”

　　明瑶没有骗人，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她真的，一点都不难过。

　　谁会为了以前的事情难过？

　　明瑶生日照例被所有人遗忘，早饭的时候她象征性给自己煮了一碗长寿面算是过生日了，原本没打算出门，可是季明礼说，如果她不出去，就来陆家找她。明瑶不想惹麻烦，吃完面条，收拾一下后就出门了，放假后，明瑶经常去，陆夫人从来不说什么，巴不得一整天都看不见她才好。

　　季明礼这人有些奇怪，做事奇怪，性格也奇怪，阴晴不定的，有时候耐心好的用不完，有的时候又一点耐心都没有，明瑶和他的关系，是建立在一顿顿免费的午餐上的。

　　“去过法华寺吗？”车上季明礼问昏昏欲睡的明瑶。

　　“小时候去过一次。”明瑶打了哈欠，说话的时候带着一股鼻音，声音听起来反而软软糯糯的，不像平时是只护食的猫。

　　“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

　　“因为那次我妈准备把我丢在法华寺，所以记得特别清楚。”明瑶慢慢睁开了眼睛，“我们要去法华寺？”

　　本来季明礼是打算去的，他不信佛，可是听说法华寺最近杜鹃开的很好，所以想带她去看看，可这会儿听了明瑶的话，季明礼又突然在路口转了弯。

　　“不去了？”明瑶不明白季明礼为什么掉头，看着他问了句。

　　“不去了。”

　　“季明礼，你这人真奇怪，想去就去呗。”明瑶笑了一下，她自己不是很在意，不过看着季明礼这样子，她还挺高兴的。

　　“今天是你生日，有什么愿望吗？”

　　“都能实现？”

　　“都能实现。”

　　明瑶仰着头想了一会儿，“那我想去法华寺看杜鹃。”

　　“······”

　　季明礼的车没有开上去，因为明瑶说她想爬山，所以两个人在山脚就下了车，爬到一半的时候，明瑶后悔了，可是现在下去太可惜了，继续往上走她又太累，干脆坐在地上耍赖。季明礼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明瑶，觉得有趣，认识她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有活力的时候。

　　“马上就到山顶了。”季明礼蹲下来哄她。

　　“一个小时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明瑶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拒绝他伸过来的手，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第一次来的时候，我才五岁，你说我是怎么走上来的？”

　　“走上来的？”

　　“好像是的。”明瑶拉着季明礼的衣服，一步一步的走着，她又双后悔自己在山脚的时候说的要爬山的话。

　　第一次季明礼无法想象这些年明瑶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法华寺的杜鹃对明瑶没什么吸引力，她一向都不爱这些花花草草，站在寺庙门口，躲在季明礼的身后，有些胆怯的望着那尊巍峨的大佛，小时候她就是被丢在这里，那时候她才五岁，那么小，什么都不懂，被方丈送回陆家的时候，她甚至还在道歉，对不起妈妈，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原来她其实没错的，是那个人早就想丢了她。

　　山顶的风景果然要比山下的好得多，颤颤巍巍站在山顶的时候，明瑶难得体会了一把心旷神怡的感觉。

　　明瑶小心的转身看着季明礼，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下山之后，我可以买个蛋糕吗？”

　　“可以。”

　　听着这可以，明瑶心里松了口气，她吃过很多蛋糕，那些蛋糕又精致又贵，就是不怎么好吃，那些蛋糕都是陆玥的生日蛋糕，每年都不一样，每年都是陆夫人亲自提前预定的，快十八年的岁月里，明瑶从来没有拥有过自己的生日蛋糕。有过羡慕，也有过期望，每年生日的时候，她在想，今年会不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呢？可是每年的期望都是奢求。

　　明瑶不知道季明礼原本是什么样子的，可是她愿意相信，自己眼前的季明礼，就是全部的他，偶尔会发脾气，但是性格好的时候更多，喜欢逗她，有时候也会因为她说起以前的事情而心疼她，更重要的是，因为季明礼，她拥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生日蛋糕。

　　“不许愿？”看着明瑶蜡烛都不插的，直接抱着蛋糕就咬了一口，也就是顺便问了一句，虽然愿望不一定会实现，可是有他在，什么都能实现，就算是一个仪式感，也应该吹了蜡烛再吃。

　　明瑶又连着咬了好几口，她不是很喜欢吃甜的，这还是第一次觉得原来蛋糕可以这么好吃。

　　“我没什么愿望。”明瑶吃够了，这才拿起切蛋糕的刀大方的给和季明礼分了一小块，她好像有些忘了，这蛋糕是谁给她买的。

　　“季明礼，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陪我过生日。”明瑶上前轻轻抱了一下季明礼， “我今天很高兴。”

　　季明礼一直以为自己认识很多人，见了很多事，对于这个世界上能够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再让他有任何情绪波动，一直到那个为了自救而突然叫她哥哥的女孩儿出现，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不过是自以为是井底之蛙而已，到头来，竟然还没有一个小丫头活得通透。

　　没人在意明瑶考上了哪里，报的是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她也没有告诉家里的任何人，更没有奢望陆夫人突然良心发现给她像当年陆玥考上大学那样举办一个盛大的晚宴。去四九城那天，明瑶没有不舍，满心满眼的期待自己可以过上新生活，哪怕未来的生活可能会很苦很累。

　　明瑶带的东西不多，一个箱子，就装了她的衣服和录取通知书，当她拎着箱子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陆夫人看着她，好像看着陌生人一样。陆夫人看着明瑶，对于这个女儿，她疼不起来，也爱不起来，每当看见她，过去的事情就一幕一幕像电影一样出现在她的面前，无声的诉说着陆正对她的背叛，现在看着明瑶要走了，心里竟然难得起了一丝怜悯。

　　“要开学了？”

　　“嗯。”

　　母女之间竟然只剩下一句话了吗？

　　陆夫人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对这个女儿无话可说。她从包包里拿出了一张卡，“这张卡里有三万块钱，密码是玥玥的生日。”陆夫人将卡递给明瑶，“现在家里困难，以后的事情你就自己想办法了。”

　　明瑶没有犹豫，她现在需要钱，接过那张卡说了句谢谢，拖着行李走了。

　　季明礼有事先回了四九城，明瑶快高考的时候四九城S市两头跑，其实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大概他这个人身上为数不多的良善全部都用在了明瑶身上吧。明瑶没有告诉季明礼自己什么时候会到四九城，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找不到人的季明礼只能去B大校门口堵人。

　　宋煜觉得季明礼疯了，什么时候看见过这样的季明礼？为了一个小丫头，这段时间不知道去了多少次S市，如果不是公司在四九城，宋煜是有理由相信，季明礼会毫不犹豫的在S市定居，这还不算什么，人家不搭理就不搭理了，有必要还到学校来堵人吗？

　　一开始明瑶的确不想麻烦季明礼，可是就算有地图在手，连问带指路的，明瑶还是迷路了，如果她就一个包还好，可是她还有一个箱子，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转过几趟地铁了，明明B大就在附近，可是她就是找不到位置，最后干脆放弃了，在微信上给季明礼发了个定位，一句话都没说，最后找了家咖啡厅休息。

　　季明礼过来的时候，明瑶已经快睡着了，她真的太累了。

　　“别骂我，我现在就想睡觉。”明瑶怏怏的看着季明礼，眼皮子都快贴到一起去了，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明瑶没有坐副驾驶，对季明礼打开的车门视而不见，默默的爬上了后座，一点形象都不要的倒在后座上，不用担心自己的东西被偷，也不用担心自己包包里的银行卡不见，明瑶睡着的时候还在想，果然有人陪着的时候神经不用那么紧绷。

　　本来一肚子话想说的，这会儿季明礼还能说什么？对着一个已经睡着的人，还妄想能够得到回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