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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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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2.31 & 2020年
2019.12.31(白晓视角)
自从平安夜后,白晓再也没去过图书馆自习室。
在通宵自习室里码了整整六天字后,她终于在12月31日下午打印好了最后一篇课程论文。
徐佳和她约着一起去交论文顺便吃个晚饭。
也算是给白晓离开上海饯行。
白晓完整地和徐佳诉说了平安夜发生的一切。
“所以,笑着聊天和有女生等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对吧。”徐佳听完故事后说道。
“是的。也可能这些只不过是我一步步劝退自己的借口。”白晓潇洒地把论文扔进教授信箱里,“本来那天的我就不是理智的我。”
“那你现在甘心做个理智的人咯?”
白晓脚步微微一顿,轻轻叹了口气,“上海已经没有时间给我放肆了。”
然后她又转头对徐佳微微一笑,“其实也好,说不定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和伤害呢?”
因为害怕受伤,所以我们把所有没敢迈出的步伐都称作及时止损。
晚上吃完饭,已经是7点左右,白晓送徐佳回地铁站。
“白晓,晚上有空的话,再去一次图书馆吧。”分别的时候,徐佳沉默半晌,建议道。
“嗯,我会好好告别的。”白晓挥挥手,看着徐佳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
我会以我的方式和这一个月的一厢情愿说再见。
*
从地铁站返程途中,白晓经过图书馆。
又是一年跨年夜,图书馆门外的寄语墙上写满了各种各样的寄语,有的是愿望,有的是祝福,有的是告白。
白晓走到墙边,拿起墙板上的笔,找到了仅剩的一小块空白,就着半明半灭的灯光写下了一句:
“或许,你见过上海最后一株木棉吗?”
放下笔,白晓穿过红绿灯路口,走向了学校门口的公交站,坐上了一辆公交车。
“您现在乘坐的是933路公交车。”
坐一次你坐过的车。
见一遍你见过的上海。
是我能和你以及这座城市最后的告别。
“前方到站中山北一路广中路。”
报站的时候,白晓看向窗外,一片雪花飘在车窗上,呈现出六边形的冰晶状又瞬间消失不见,然后是一片又一片。
上海这晚的初雪,像极了木棉果实成熟开裂后棉絮飘飞的季节,无声无息却又满天飘零,最后埋葬在这座城市的喧嚣里。
白晓戴上耳机,里面传来陈粒的《我们存在一刹那的喜欢》。
“往事终究难放肆”
“终究两字多讽刺”
“再看风平浪静的样子”
“与你好相似”
“我不爱你只是不爱你”
“拗口一句多么有深意”
“我很想你只是很想你”
“有谁能懂其中的歉意”
曾有那么一瞬间,白晓以为陈知是认识并喜欢自己的。
这些一瞬间,萌生在每一次猝不及防的对视中,又淹没在每一场注定无缘的擦肩而过里。
感受不到的喜欢就是不喜欢,这是成年人恋爱的哲理。
而没能告知你我的爱意,终究是我更爱自己。
或许,自己一直反复心动的,不过只是在想象里也爱着她的他而已。
现实永远比想象残酷。
就像他大概率不喜欢自己,以至于说得更残忍些,他根本不认识自己。
没能认识你,也许是不幸,又或者很幸运。
在这川流不息的人潮里,太多人相遇着,相爱着,相离着,相恨着。
感情随着生活速度转变得快了起来,爱人变仇敌,至亲成陌路,越来越少的人敢于在感情中全心全意。
大多数人要么浅尝辄止,要么从未开始。
两情相悦本就是很难的事。
而她能在及时止损的克制里反复喜欢上陌生的他,姑且也算是一场一往情深。
但她终究还是要到站下车,就像她终究要和这场孤独的爱意告别。
凡事不一定有结果,但终究会结束。
2019年12月31日,白晓乘坐着一班陌生的公交。
环绕了一小段上海。
吃掉了兜里那颗,攥了很久的润喉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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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12.31(陈知视角)
陈知没有想过,平安夜之后,他再也没有在图书馆的自习室见到过白晓。
在这一周的时间里,除了他们常去的那间自习室,他每天都会走遍图书馆的每一间自习室。
他以为,或许她只是找不到原来自习室的空座位。
他以为,至少12月的最后一天,她会来一次这里。
他预演过所有向她自我介绍的场景,却忽略了她可能不会再出现在他的故事里。
2019年的最后一天,陈知在图书馆自习室门口的座位坐了一整天,看清了每一个进进出出的人,却没有看到他最想见的那一个。
直到闭馆铃声响起,直到全馆熄灯,陈知才走出图书馆大门。
离开的时候,上海的车流逐渐归寂,大雪沉沉无声。
陈知的视线却定格在那块红色的寄语墙上。
墙边那盏忽明忽灭的灯已随着图书馆熄灯而熄灭。
陈知打开手机手电,开始从右往左,从上往下,读起了那上面的每一条留言。
他想和自己打个赌。
因此图书馆对面居民区的保安叔叔在后来常常提及,2019年最后一天的夜晚,有一个傻小子打着手电,用了大半夜,读完了几乎一整面墙的留言。
男孩最后笑着和他们说了句“新年快乐”后离开了这里。
最终他还是找到了他想找的那句话:
“或许,你见过上海最后一株木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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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冬春,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学生滞留在家,线上开课。毕业生在线毕业答辩,毕业典礼云举办。
这一年,陈知因为毕业和实习没有回家,滞留上海过年。
在陈知和傅明一起居家办公或是忙论文的日子里,傅明几乎每个月都会见他出门一趟。
他没有告诉傅明自己去了哪里,傅明也没有多问。
元旦的时候陈知大病了一场,整个人瘦脱了形,医生说是着凉,可傅明知道那不仅是着凉。
不过是心病难医,大抵还有些未完成的故事。
而陈知这场不知在何时何地与何人的约,止于2020年的盛夏。
*
白晓在2020年元旦期间几乎把所有在上海的东西搬回了家,又在确定论文线上答辩之后,托房东寄来了剩下的行李,和房东退了房。
而她最庆幸的事,是在2019年最后一天的那场告别。
因为2020年剥夺了太多人告别的机会。
后来的她,在线上挂职,忙于论文,最后顺利答辩。
2020年7月,白晓托徐佳替自己去学校办理最后的毕业手续。
徐佳:【什么时候再回来上海看看呢?】
白晓:【总有机会的】
徐佳:【我刚刚经过图书馆】
徐佳:【那块新年寄语墙因为疫情没有人管理】
徐佳:【竟然还在呢】
白晓:【是嘛?】
徐佳:【我刚刚去看了一眼】
徐佳:【竟然还有人2020年还来写过新的寄语哎】
白晓:【哦?】
徐佳:【我拍给你看一眼】
白晓点开照片,辨认着那些覆盖在原有寄语上的字迹:
“2020年3月的最后一天,上海种植园的唯一一株木棉开花了。”
“2020年5月,初夏,那株木棉花今天结出了椭圆形的果实。”
“2020年6月,今天木棉花的果实开裂了,棉絮飘落的时候像极了去年最后一天的那一场大雪。”
“2020年7月,因为疫情无人观赏,加上上海的气候,他们移走了上海最后的那株木棉。”
照片发过去,因为白晓迟迟没有回复,徐佳也忙于手头的事情,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只是,在那照片没拍到的2020年7月下面,还有一句同样笔迹的话:
“从此,上海再也没有证据证明我喜欢你。”
——全文完——